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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092~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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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个黄连……

    黄连的确是原主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没错, 但是这原主并非苏夫人亲生的, 而且据她揣摩推断,这个苏夫人, 想必是根本不喜欢原主这个继女的。她坐月子间,那苏夫人来过一两回, 她们打过交道。

    苏棠研究生毕业后就自己做生意,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一些。看人, 她还是看得蛮准的。

    这个苏夫人,的确很会做面子功夫, 其实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狐狸。戴着伪善的面具,做戏给所有人看呢。也就原主傻, 可能到死都不知道,真正害死她的人, 其实就是她那个所谓的“仁义善良”的继母。

    苏棠想着,既是暂且占了人家身子,且又有时间跟能力帮她这个忙,不如就陪那个伪善的苏夫人玩一玩好了。

    屋里丫头们都走了,就只剩下枸杞。

    苏棠将枸杞叫到身边,问她:“我一个月前让你查的事情, 你查到了吗?”

    枸杞十七八岁的年纪, 皮肤微黑, 骨架大, 个头也高,往那里一站,五大三粗的像头熊。平时话也少,只晓得干活,只在苏棠问她话的时候,她才会多说几句话。

    “奴婢查到了,在夫人临近生产那几日,黄连的确有去外面药铺买过当归,奴婢也按着夫人吩咐的去做了。”

    苏棠交代什么,枸杞就做什么。苏棠问什么,枸杞就答什么。至于别的,苏棠不说,枸杞便是心中有疑惑,也不会问出来。

    这样的下属,苏棠是再喜欢不过的了。

    “枸杞,你做得很好。”苏棠心中高兴,便笑着夸了她几句,顺便也不忘再拍几句太夫人的马屁,“不愧是太夫人亲自□□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还是祖母老人家疼我,派了你这么得力的助手来帮我。”

    “有你在,往后我可得省多少心啊。”

    枸杞可能从来没有被主子这样夸过吧,微黑的双颊竟然泛起一丝红晕来,搓着手说:“这是奴婢分内的事情,不值当夫人这样夸奴婢。夫人往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奴婢就好。”

    苏棠拍了拍自己旁边:“你坐下来说话吧。”

    枸杞受宠若惊:“这可使不得,奴婢怎么敢与夫人同坐,使不得的。”

    苏棠想着,入乡随俗,这古人自有古人的规矩,那便按着他们的规矩来好了。

    不过,苏棠想着既然是要重用枸杞,那自然是要贴心一些。多关心一下她家里的情况,给与她一定关怀,她自然就会更对自己掏心掏肺。

    “我记得你说过,是很小就来霍家做丫头的。你家是哪儿的,家里可还有些什么人?”

    枸杞如实说:“我是十岁被父母卖进来的,家里有一个兄长一个妹妹。兄长早成年娶了媳妇生了娃,妹妹还小,今年才十二岁。奴婢祖上就是京城的,只是家里穷,父母这才卖了我,好拿钱给哥哥娶媳妇。”

    苏棠心冷不丁拎了下,总觉得这古代的女人不容易。

    “你我既做了主仆,那便是缘分一场。往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我若是能帮你的,肯定会帮你。”

    “多谢夫人厚爱。”

    “时间不早了,你去歇着吧。”

    “奴婢先伺候夫人歇下吧。”枸杞扶着苏棠进了内室去,替苏棠铺好被褥放下帷帐后,这才吹了灯离开。

    外间很快传来了枸杞轻微的鼾声,但苏棠却辗转难眠,怎么都睡不着。

    听霍令俨今天的意思,这门亲事是陛下的旨意,想来是离是和,根本由不得他们做主。难道,她要寻个机会自己悄悄溜走吗?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她逃了,就是违抗圣旨,不管跑到哪里去,都得被逮回来。到时候,怕是会连性命都不保吧?

    可如果不离开,这霍令俨也不是良人啊,她跟着他,迟早也得完蛋。

    旁人或许不知道,可她知道啊,这位霍伯爷,心可大着呢,人家可根本不会安于现状的。如今不过是形势所逼,他没办法,不得不向权势低头。

    可将来只要他抓住了机会,整个京城整个大荣王朝、甚至是整个天下,都得被他搅得天翻地覆,民不聊生。

    他不是个好人,且对这原主也不是真心的。将来等他再度权势在握,他可是会亲自手刃发妻去抢夺别的女人的。

    越是能忍的人,心思就越是可怕。

    这几日苏棠精神状态都不是太好,常常失眠。霍令俨除了小南瓜百岁宴那日回过后院一趟,之后几日,一直都是歇在前面书房。

    他不来,苏棠倒是也乐得安静。省得她来了,苏棠还得依着这里的规矩伺候他。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这日霍家忽然收到了苏家递过来的请帖。

    如今霍家内宅的一应大小事务,仍还是老夫人在打理。所以,这请帖也是直接递去了老夫人那里,苏棠并不知情。

    次日一早,苏棠还如往常一样去给老夫人请安。

    她因为生孩子的时候有血崩之势,导致生产完后,身子一直很虚弱。所以,这个月子时间坐得比较长。是太夫人吩咐的,让她身子调理好之前,可以不必请安。

    所以,苏棠是一直到儿子过了百岁后,才去给太夫人老夫人请安的。

    虽然常听府里的老人说,这伯府比起从前的侯府来,小了一半不止。但于苏棠来说,这伯府仍旧大得像是迷宫一样。出了他们三房的静轩阁,弯弯绕绕的,苏棠曾掐着指头大概算过,从静轩阁到老夫人的荣安堂,走路得有一刻钟时间。

    从静轩阁往荣安堂去,途中得过一座拱形的小桥。苏棠领着丫鬟走上桥,却在桥的另外一头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

    男子一身藏青色的长袍,侧对着苏棠,正望着湖面上已经开败了的荷花。苏棠仔细打量着男子,想着枸杞曾对她说过的话,她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便是霍家二爷。

    霍老夫人总共生了四个孩子,上面三个都是儿子,下头还有一个闺女,小名叫幸姑。

    而她的夫君霍令俨,兄弟几个中是最小的。

    三个儿子都是嫡出,如今之所以这铭恩伯的爵位能落到三房头上,也是因为霍老大霍老二都出了事情。霍大爷在两年前领兵攻打北秦的时候,忽然逆反,成了叛贼,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有人将他的尸体带了回来,虽然那具尸体上有霍大爷的贴身物件,但是霍大夫人看过尸体却坚决否认那是她的夫君。

    府里有人说,大爷的确死了,那具尸体就是大爷的,只是大夫人太过悲痛不肯接受现实罢了。但也有人说,大爷没死,但因为做了对不起大荣朝朝廷的事情,所以至今流落在外不敢回家,只能假死。

    具体情况是什么,苏棠也不知道。

    两年前霍大爷投敌的消息传到京城后,老侯爷便亲自奏请先帝要戴罪立功,誓死也要将那个叛贼抓回来,任由先帝处置。那时候霍家还没有败落,先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也还没有逼迫先帝退位。所以,当时的霍家,还是那个兵权在握深得天子宠信的皇亲国戚。

    先帝愿意给霍家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是可怜了老侯爷,出师未捷身先死。

    而这霍二爷,当初是跟随自己父亲去前线打仗的。父亲战死沙场,他也废了双腿,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这辈子都再上不得战场。

    不但再提不起枪支扛不起大炮,他甚至连正常行走都不能。

    若是当今圣上没有逼先帝退位,若当朝还是先帝在位时候的朝廷,霍家可能也不会沦落至此。只可惜,先帝——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活得太久,又实在太宠爱霍蕙太妃所出的十三子,以至于先太子等得不耐烦,他也不敢等,只能选择宫变夺位。

    今圣倒也不算太过残忍,没有弑父杀弟,也没有对霍家这个十三王的外家赶尽杀绝,只是夺了霍家的权势罢了。

    至少,还算给了个爵位。

    霍老大死了,霍老二残了,这爵位自然就落到了霍老三头上。

    苏棠想着,没遇到也就算了,但是既然遇到……依着这里的规矩,她是肯定要去问个安的。

    只不过,苏棠人还没走近,霍二爷便十分警觉的扭过头来。

    望着眼前这张与霍令俨颇为相似的脸,苏棠不得不感慨,这霍家的基因还真是强大。自己生出来的儿子与霍令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不必说了,好歹是亲父子。

    可是这兄弟俩,长得也实在是像。

    都是浓眉高鼻桃花眼,脸型都是那种如被斧头精雕细琢过的高级脸。若说唯一不同的地方,怕就是气质了吧。

    霍令俨煞气重,而眼前这个人,却是偏于平和的。

    只是看似平和温雅的男子,却在苏棠走过去准备问安的时候,一声招呼也不打,直接手转着特制轮椅走了。苏棠卡在喉咙的话,又赶忙咽了回去。

    望着那个匆匆逃离的背影,苏棠觉得好生奇怪。

    所以,苏大人转身对那些夫人们说:“苏某有些家事需要处理,还望夫人们移步别处。”说罢,也不等那些夫人怎么说,直接喊了家丁来,“请夫人们前头坐着吃席去。”

    岳夫人道:“苏大人,希望您定要秉公处理此事啊。贵夫人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我们可都是听得真切。”

    又冲苏棠笑:“霍伯夫人,但凡您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来找我,我去给你做证去。哎呦,我家老爷为官多年,一直都是公正严明的,我虽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不过跟在我家老爷身边耳濡目染,自然也是跟我家老爷一样,最是瞧不得有人以权谋私。”

    “好了好了,我们也累了,更是饿了。苏大人,便不打搅您处理家务事,咱们走吧。”

    苏通内心一团火正熊熊燃烧,面上却偏偏要装作十分淡定的样子,抱手略作一揖送别那些个夫人。

    等人都走了后,苏通猛然变了脸色。

    “到底怎么回事!”

    这苏通苏大人,其实不过也才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瞧着偏于文弱俊秀了些,不过发起脾气来,那震慑力还是有的。

    不过,苏棠并不怕他。

    “怎么回事,方才不是都与您说了吗?父亲,您现在该质问您的好夫人都做了些什么,而不是在这里冲我发火。”苏棠脸色也并不好看,“还是说,根本不是夫人一人想要毒害女儿,父亲您也是这个意思?”

    “你……”苏通气极。

    他并不知道什么毒杀暗害这事儿,就算这个女儿曾做出丢脸的事儿,甚至害得牡丹亲事都受连累,他也没想过说要逼死她。更何况,陛下都亲自下旨赐婚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又能做什么?

    他就是失望。

    明明从小与牡丹受的是一样的教育,袁氏待她也不薄,为何长成后,姐妹俩品性相差这么多?她亲生母亲也是个知书达理的温润性子,怎么就生出了她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来。

    “好了,你也别再闹了。你可知道,你现在闹,丢的可是为父的脸。”苏通虎着脸,根本不信苏棠这个女儿说的话,她从小就是谎话连篇,还常常欺负她妹妹,在苏通眼里,这个闺女就是个爱惹事又爱胡闹的麻烦精。

    苏通望着女儿,看着眼前这张越发酷似那个女人的脸,到底心软了些,耐着性子说:“棠儿,你这样闹,会害得为父丢了乌纱帽。为父在翰林院熬了十几年,为的是什么?你今儿,可是让那些人看了为父的笑话了。”

    “父亲,我没在胡闹。”苏棠模样认真,“我说的都是真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对,我是用了些手段,我设计的圈套,等您的好夫人往里钻。那岳夫人,是我让枸杞引她去偷听夫人的话的,不过岳夫人没说谎,父亲您的好夫人,的确是想要杀我。”

    “不管父亲您是真的不信,还是其实心里信了只是因为顾及各方面而不愿承认,我不管,今儿这事儿,没完!”

    苏棠说:“我今儿是有备而来,若是搅了父亲的兴致,我感到十分抱歉。不过,我既是来了,就一定要讨个说话,您最好也有个态度。我看在,您好歹也养育了……我……十多年的份上,这事我不报官。”

    “该怎么处理,您自己想想清楚。我累了,先回屋休息去……枸杞,黄连,走。”

    苏棠行事雷厉风行,一点不拖泥带水,苏通轻皱了下眉,总觉得这根本不是她的女儿了。但也不容他多想,等苏棠回屋后,他则瞪向站在一旁的苏夫人。

    苏夫人却挺了挺背,目不斜视,似是并不怎么惧怕一样。

    ~

    等回了房关起门来后,苏通压低声音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事情要是传出去,翰林院大学士的位置,可就与我无缘了。”苏通在翰林院这个清水衙门熬了这些年了,为的就是将来可以一举入内阁。

    他一步步走来,小心翼翼,就怕一个没注意落人把柄。这些年,纵使袁氏一直再无所出,他都三十多岁了,膝下也没个儿子,可也没有纳妾。

    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博个夫妻恩爱后宅安宁的好名声吗?

    像他这种从小地方考进京城来的,与那些勋贵子弟又怎么能比。人家生来便得富贵,就算不努力,也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

    但是他不一样,他平民出身,除了科举走仕途博得前程外,再无别的选择。

    如今眼瞧着翰林院大学士的位置唾手可得,他不能够允许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生事。哪怕是至亲……也不行。

    “你告诉我,今天她们闹着说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袁氏想着,事到如今,就算她一再否认,怕也瞒不过去。所以,袁氏索性承认道:“是,她们说的没错。”

    就算苏通本来心里是有些怀疑,但那也只是疑虑。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是真的,她真的想下手杀害过棠儿。

    “你何故如此做?”苏通眉心皱成山,眼神一晃,忽又想到别的,不由质问,“你素来待棠儿不错,难道,那些都是假的?”

    对此,袁氏否认。

    “不,妾身待她是真心的。只是,正因为真心待她,所以才如此恨她。”袁氏目光闪过一抹狠意,唇也抿紧了些,用一种颇为怨恨的目光看向自己丈夫,那眼眶里,似是还含着泪意,“老爷难道忘了吗?若不是她,咱们牡丹会受到牵连吗?眼瞧着几位殿下就要选妃了,若不是她闹出那样的丑闻来,凭咱们牡丹的容貌品德,会入不了诸皇子的眼?”

    “老爷!牡丹这辈子都毁了!她是您女儿,那牡丹还是我心头肉呢。”

    “她做了丑事,却能做伯夫人。咱们牡丹那么温柔善良,却非得替她姐姐受那些责罚吗?妾身是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所以,这才一再让黄连下毒手。”

    “哼,只可惜,那死丫头胆子小,是个不成器的。”

    “你……你!”苏通倒是头回见着自己夫人这般可怕阴毒,与平素贤惠端庄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你是糊涂了吗?啊?她如今是什么身份?你派人暗杀她,就不怕霍家追责吗?”

    袁氏却是不将霍家放在眼里的:“霍家?若是在前朝,这霍家的确荣宠至极,可如今早已改朝换代,霍家是霍蕙太妃的娘家,新帝也已经将霍家由超品侯爵贬黜成如今一个小小的伯爵,老爷您难道还怕霍家不成?不过就是失了宠的皇亲罢了。再说,霍家如今虽还有伯爵在身,但却子嗣凋零,是死的死残的残,早不是当年了……”

    “而你那好女婿,也只是个看守城门的小小兵头而已。”

    “你一个内宅夫人!你懂什么。”苏通厉声训斥。

    这些年来,苏通一直老老实实当差,安分守己,从不攀龙附凤,也不参与什么党派之争。不是他木讷不通世故,而恰好相反,是因为他看得深远想得透彻。

    羽翼未丰,枝叶未繁,那必须先丰羽翼先繁枝叶……等资历政绩熬够了,官场人脉口碑都有了,再争不迟。

    苏通平素瞧着闷不吭声,其实却深谙官场之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既然已经是新帝荣登宝座,那朝中便是新的格局。至于霍太妃十三王,那早就不成气候了。如今新帝皇位早已坐稳,而几位皇子更是个顶个的优秀,陛下该头疼的,早不是什么霍家,而是诸王。”

    “皇家的事,素来风云莫测。今天是仇人的,很可能明天就是知己、是朋友,全看当时所在的立场了。”

    “当年……霍家大爷出征北秦,却从边关传来消息,说是霍大爷谋逆……这谋逆可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可咱们这个新君却并没有将霍家斩草除根,不过是收了军权降了爵位。陛下……不过也是在赌、在下一盘棋而已。”

    “这霍家……怕是迟早得再得重用。到时候,霍令俨,怕就是陛下牵制诸王平衡各方势力的一枚棋子。”

    袁氏到底只是内宅夫人,虽则狠毒些,但眼界却是不够宽的。闻言,只是蹙了眉问:“可是……之前霍家递来请帖,老爷为何不去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