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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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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无早朝,顾锦芙跟着赵祁慎仍回了乾清宫,进到东暖阁里也不喊人,自己去推开朱红的窗,让柔和的晨光照进屋里。

    随着新鲜空气涌进来了,昨儿遗留的酒味也渐渐散去。

    她在窗边深呼吸一口气,转头准备问赵祁慎是不是要用早膳,她好吩咐下去,结果明间里不见人。她绕过大红落地罩,发现他鞋也没脱躺倒在床上了。

    一条腿就那么挂在床沿上,刚穿好的衣裳也没了个型。

    他本就是身形高大的人,遗传了老建兴王的个子,打小又跟着练习骑射,这个头在同龄人中是拔尖的。

    她走上前,宽袖与袍子窸窣。探头一看,他也没睡着,而是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帐顶镶嵌的夜明珠出神。

    她自发坐到脚榻上,扫了眼他修长结实的那只腿,问:“要脱鞋吗?睡个回笼觉?”

    赵祁慎却没有应声。

    她就转着眼珠子觑他神色,剑眉下压着的那双凤眼毫无波澜,面上也是淡淡的。

    但他这样多半是在生气。

    他自小就有个臭毛病,生气的时候会尽量压抑着,似乎是怕让人知道他生气是多丢脸的事一样。

    不过他又是气哪门子?

    刘太后都吓成那个样子了,老王妃的事情肯定也有眉目,不然他不会动手杀人立威。

    他不说话,顾锦芙琢磨了下,还是伸手去帮他脱鞋。

    他仍是一动不动。

    鞋子脱了一只,另一只也得脱吧,可他另一条腿在里头,她只能叹气一声:“奴婢失礼了。”

    话落,爬上床,去把他剩下那只鞋子也给摘下来,又回到脚榻上坐着。

    她在下头坐了会,屋里安静得只有更漏的滴水声,再回头,见他是闭上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睡了。她想了想,站起身去帮他扯过被子盖上,余光扫到他眼底下的乌青。

    昨晚他恐怕是一夜没睡。

    做好这一切,她蹑手蹑脚退出内寝。外头当值的小太监和宫女正探头探脑,在听吩咐,结果是见她出来。

    “魏公公,可要给陛下传膳?”

    顾锦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摇摇头,众人又都在门边站好。

    赵祁慎是有些生闷气,被她一句开玩笑气的。敢情他不要脸皮蹭着上杆子明示了,她那木头脑袋居然还转不动。还一脸跟灾祸降临似的,他好歹是正经龙子龙孙,她还瞧不上,还是怎么滴。

    他能不生气吗?

    不过也有累的,在她给他脱鞋的时候,他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赵祁慎这一睡,直睡了一个多时辰。

    等醒来的时候一翻身,发现床跟前有个身影,定晴看去,发现是正靠着床低头不知在做什么的顾锦芙。

    他坐起身,动静惊着她,当即就回头看。

    “醒来了,我让司膳房熬了鸡肉糜粥,炒了你爱吃的麻辣肚丝,就在炉子上温着呢。”

    她把手里的活计放下,站起来去扶他下床。

    赵祁慎视线却是落在她搁在地上的针线篓,问:“这是在做什么?”

    顾锦芙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才起了个头的宝蓝绸缎,笑道:“马上入秋了,给你做个抹额,哪天想练箭或骑射的,戴上挡挡寒。练得一头汗再被邪风侵了,老了要得头痛症的。”

    他也不穿鞋子,光着脚就站在地上,然后弯腰去拿那方绸缎的来看。

    正走着针的是银线,秀了一半的祥云纹,他翻来复去看了看,难得夸赞道:“这么多年,也就是这手女红有长进。”

    顾锦芙得了夸奖嘿嘿一笑。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女红这事上有执着,也许这是这么些年来,能让她对自己是女儿身的一个寄托吧。

    这是她穿着男装唯一能干的姑娘家的事情。

    赵祁慎看了看,就放下了,他有不少她亲手做的东西。不过都是小东西,荷包,抹额,巾帕.......想想,这些也都是温情。

    “昨晚你真的说了。”

    他突然没头没脑说一句,顾锦芙明亮的双眼盯着他看。

    他说:“我问你是不是还想着要嫁给郑元青,你自己哭着说万万不能,嫁他不如嫁我了。还拽着我说今晚就搁这睡了,给他来一个头绿。”

    顾锦芙猛地咳嗽起来,面红耳赤,震惊之余还想打死自己。

    她真那么口没遮拦?!

    虽然她时刻是想报复郑元青,但不至于到这种份上吧。

    不过当她知道郑家一直没提退亲的事,但外头都说她死了,退不退都一样。何况郑元青应该是成亲了吧。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打听过郑元青这些事情,一头一脑都是想着找当年的蛛丝马迹了。

    赵祁慎见她咳得都弯了腰,抬手去轻轻拍她背:“我是天子,金口玉言,会护着你的。”

    顾锦芙被他吓得如惊弓之鸟,一下子就退开好几步,缓了口气惊恐道:“您不用理会我的酒后疯话!”

    “酒后吐真言,我还是知道的,我们也一块儿处那么多年了。”

    他油盐不进的样子,顾锦芙欲哭无泪。

    赵祁慎见她皱成了一团丑得难看的脸,嗤笑一声:“平时的傻大胆呢,连天都能捅破的狠劲儿呢,这就吓成鹌鹑一样了?出息!”

    说罢,他张开双臂:“饿了,捯饬捯饬,吃饭。”

    顾锦芙那跳得快要飞出喉咙的一颗心终于平复一些,磨磨唧唧上前给他整理衣裳。所以他还是拿她在开玩笑对吧,后面的话摆明了是告诉她在故意吓她的。

    这人有那么点可恨。

    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在那咬着后牙槽给他整理衣裳,赵祁慎凤眸往下一瞥,尽收她的神色,在心里又冷哼一声。

    走着瞧,会让她认清什么叫现实,他非得把她这木头脑袋敲出回响来!

    早上那一盘子的肚丝都进了赵祁慎肚子里,主要一尝就是她就的手艺,也没有哪个御厨做的菜那么没品相。

    吃饱喝足,顾锦芙将刚收来的一堆折子都抱到他跟前,再告诉他哪些大臣来过。

    就算没有朝会,赵祁慎也在接见大臣中忙到过了午饭点,定下了恩科的卷子、拨款买粮一应事宜。

    刘太后那里受惊吓久久都缓不过神来,刘皇后听闻事情后,得知兄长也进宫来,更是在宫里呆不住跑到慈宁宫。

    刘太后将她斥一通:“你这个身体,昨儿还差点摔出个好歹来,还跑我这来做什么!”

    刘皇后眸光闪烁,摸着肚子说没事:“几个人都垫着我,陈院判也确诊了是好消息,稳妥得很。倒是姑母您要注意身子才是,这究竟是哪个天杀的,眼里还有王法吗?!姑母可得查清楚啊,不然我们刘家的脸面还要往哪放。”

    刘太后免不得又想到刘喜死的惨样,打了个哆嗦,又让人去问:“首辅忙完没有,喊他来见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真不敢确定赵祁慎那个疯子要做什么。

    她现在对身边的每个人都怀疑,也不敢闭眼睡觉,就睡着了,自己也跟刘喜一样吊在那里了。

    去寻人的终于把首辅找来,刘太后把刘皇后给打发走了,将昨晚的事情给首辅都说一遍。

    首辅听得心惊胆颤,连连叹气说:“臣就说了使不得,使不得。以现在的事态来看,化干戈为玉帛吧,您这头退一步,说把老王妃接近宫来。”

    “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娘娘,天子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软弱怕事。看来是我们先前的消息有误啊,去打探的人都说他成天溜猫逗狗的,全靠着王府那批老将才把建兴打理得井井有条,臣看这都是让朝廷放低戒心的举动啊。搞不好,他一直就在韬光养晦!”

    刘太后心头又是一抽,有种被坑得昏天暗地的眩晕感。

    首辅语重心长,停顿了片刻再劝道:“其实娘娘根本就不用理会老王妃的,最后要的是皇后娘娘那儿......”

    刘太后沉默了许久,才颓败地点点头:“哀家知道了......”一句服软的话,碎了她半辈子的强势。

    到了晚上,刘太后把赵祁慎喊到慈宁宫,虽然没直接承认自己掳了老王妃,但已经把讲和的话都说了出来。

    “皇帝登基也快一个月了,哀家想着,老王妃一人远在建兴也不妥。哀家已经跟内阁说了,该让礼部的人去把老王妃接进宫来才是,弟妹是你的生身母亲,也不好留在宫外,让皇帝你挂心。”

    赵祁慎颔首,对这个提意表示赞同。刘太后宫里死了人的事,最后也就成了是刘喜做错事了断,但是有怨恨才死在刘太后寝室里。

    过了三日,建兴那里也传来最新的消息,刘志辉按着先前刘喜提供的线索把老王妃找到了,除了受了些惊吓外,一切无恙。

    顾锦芙替赵祁慎高兴,而她这些天也打探到一些关于当年父亲案件的事情,大理寺那里有最原始的一些卷宗。

    案件最开始并未和她父亲有关系,那个时候戎衣卫还未曾接手,是放到大理寺里头审讯。

    于是她就开始琢磨着要怎么跟大理寺的人才能有接触,想来想去,也只有赵祁慎这儿最方便,就腆着脸找他说:“您找个借口,让我去大理寺放卷宗的地方溜一圈儿憋。”

    他一抬头,凤眸里流光似水波,有些许凉意:“你往男人堆里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