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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老板意识模糊,再也支撑不住缓缓睡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脑中想起师父临死前的模样,他弯起嘴角,笑的一脸欣慰,“如此,便罢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否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害了他,所以在临死前逼他们发誓,好好引魂,不要追查凶手?
而在他们点头的瞬间,师父便原谅了孟无影。
罢了。
原来如此。
浮梦酒馆彻底关了大门。
门口的柳树也垂下了光秃秃的柳枝,没有一丝生气。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孟老板究竟出了何事。
眼尖的人发现医馆越来越多的时间,也开始关着门,有些要彻底关门的趋势。
张神医坐在床榻边,一根根银针扎下去,手微抖。
孟老板昏昏沉沉,含糊地朝他笑,“别害怕。”
张神医默不作声,眼圈却红了一圈。
小景在一边咕嘟嘟地熬着药,房内弥漫着一股草药的苦香味。
张神医替孟老板施了针,孟老板昏睡过去。
张神医一言不发的坐在他身边,静静守着。
小景熬好了药,倒在碗里端过来,悄声对他道:“公子,这药不用熬了吧,已经没什么用了。”
张神医鼻头一酸,从他手里接过来,“不要胡说,继续熬。只要喝了药,他会好的。”
小景无奈地叹口气,转身去倒药渣。
小景再回来的时候,张神医正在一根根从孟老板身上拔针,神色凝重,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他很少这幅模样,小景心里不免一慌,有些忐忑的凑过去,悄声唤他,“公子?”
张神医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动作缓慢而慎重。
直到所有的针都被他收起,卷好锦缎的针筒,他抬头望向小景,语气郑重,“我要带他回药王谷。”
小景大惊,立马摇头,“不可。”
张神医心中已经有了考虑,根本不理会他的言语,自顾自低头,替孟老板把露在外面的手收回被底,“不能再耽搁了。”
小景慌忙按住他的手,“公子,你知道谷里的规矩。”
药王谷的规矩,他比谁都清楚。
师父答应他一生可以为他救治一次,但仅仅是一次而已。
这个机会大多数弟子会留给自己,行医之路难免有伤,在性命危急之时,回到谷里求师尊出手。
这个机会无比珍贵。
所以小景坚决摇头,“公子,不可如此莽撞,再想想别的办法。”
张神医摇摇头,“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再耽搁下去,我怕师父都救不了他。”
小景望望榻上的孟老板,他面色惨然,苍白的肤色接近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可是他更担心自家公子,如果日后再有什么险情,他要怎么办。
见他犹豫,张神医声音决然道:“你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出发回谷。”
第二天一早,天光放晴,是个适合出门的好日子。
张神医小心扶着孟老板出了房门。
孟老板严严实实的裹着厚厚的大氅,一点冷风也灌不进来。苍白消瘦的面容,藏在厚厚的狐皮底下,只露出一双半阖的眸子。
院子里站着孟无影,听见动静他回头望来。
孟老板触到他的眼神,忽而动容,定定看向他。
孟无影同样回望他,半饷动了动唇角,“你是谁?”
孟老板探究的目光艰难转向张神医,“他……”
“他忘了。”
孟无影在传脉一月后醒来,身上的伤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可是张神医发现他丢失了自己的记忆,忘了所有的事情,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的一干二净。
孟老板眸底露出释然的神色,像是欣慰般缓缓道:“忘了,也好。”
孟无影疑惑地皱眉,还欲问什么,孟老板却低低对张神医说了一句,“走吧。”
张神医扶着他踏出了院门。
从沧州到药王谷,一路大雪阻道。张神医不顾寒冷,亲自在车前驾车。
孟老板自半路昏睡过去,任一路马车颠簸,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张神医一路替他诊脉,心中越来越着急,恨不得片刻就到药王谷门口。
大雪纷飞中,终于看见了药王谷的大门。
张神医跳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往门口走去。
轮值守门的弟子远远看见他,惊喜地唤了一声,“大师兄!”
张神医却不管他,径直走到门前,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厚厚的积雪里,“求师父救人。”
守门的弟子挑目望去,看见他身后停着一驾马车,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应该是有病人在内。
“大师兄,你可得想好了。”那小弟子忍不住出声提醒。
张神医神色坚定地点点头。
小弟子叹气,“那你等等,我去通传。”说完,飞也似的进了谷内。
没一会,师尊踩着一地碎琼而来。
张神医还未仔细看他,立马伏地磕头,“求师父救他!”
师尊定定站在那里,眼光扫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张神医,又看看他身后的马车。
“念之,你要想好了。”
张神医立马点头,“我想好了。”
“为师只给你一次机会,若以后你有危情,不管情况如何,为师都不会出手。你也愿意?”师尊微微动容,忍不住提醒他。
张神医坚定点头,没有一丝动摇,“我愿意!”
师尊缓缓叹口气,“好,抬进来吧。”
那一年,沧州落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大雪封城,整个沧州像是成了一座孤城。
而城中原本最热闹的酒馆也大门紧闭,旁边的医馆里也空无一人。
城中的酒客不免摇头叹气,凑在一起,回味着浮生梦的滋味。
一年后开春,城中路口那株一年没有抽芽,众人皆道神树已死的柳树竟然奇迹般的又生出了绿叶。
众人啧啧称奇,纷纷赶去观看。
走到了路口,惊喜地发现关了一年的浮梦酒馆竟重新开张了,连酒馆旁边的医馆也打开了大门。
酒馆后院里,孟老板倚在二楼的窗户上指挥院中的人搬酒,不满地指着院子里忙碌的人抱怨,“阿霖,你怎么越来越笨了,是不是庄主当太久,不会当跑堂的了?”
搬酒的人一把放下怀里的酒坛,抬头怒目而视,正是赌棋山庄庄主季霖,之间他双目含怒,冲着楼上指手画脚的孟某人骂道:“你赶紧给我滚下来自己搬!”
孟老板立马朝他嘘了两声,“小声点,吵醒了念之,小心我打你。”说着,回头望了一眼在榻上安睡的张神医。
“你现在不过是个普通人,看不见妖魔,也没有魂脉,怎么打我?”季霖丝毫不怕。
孟老板微微一笑,拿出手里的吟雪剑,“没了魂力,这身武功打你还是不再话下的。”
季霖见他拿出剑,气势顿萎,“老板……”
话还没说完,只见孟某人突然神色一变,眉宇间的杀气一扫而光,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回头道:“念之,阿霖嘲笑我是个普通人。”
季霖后背一凉,只觉得自己身上穴位隐隐作痛,定睛一看,果然见张神医揉着惺忪的睡眼,出现在孟老板身后,含糊地点头,“别怕,我帮你扎他。”
孟某人桃花眼盛满柔情,深情款款地握住张神医的手,眨眨眼,“念之,你真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