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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的光彩洪流淹没了星之彩, 把每一个人形都冲得七零八落, 足足奔涌了有数十分钟。
这只是太幼小的神明了,还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力量。
那些植物开始枯萎, 和尚在空中的流星、天幕下的诡异人形一起变为黑泥,缓缓沉降入地面。
星之彩还在试图发出愤怒的尖叫,可那无济于事。在星光反过来席卷它时, 它已经注定毫无胜算。
最后整个平原连同天际,都飘着华丽的色泽。植物回归了平和的模样, 随着微风慢慢摆动, 萤火虫在其中上下飞舞。几秒钟后天空变得暗沉下来, 夏一南在暗紫色的天光下,走进了浓厚的光华之中。
那汪清冽的泉水还在, 只是里头没了追逐的色彩。夏一南走入水中,冰寒的感觉慢慢淹没他,到最后他没在水中向下潜去, 浑身都被寒冷笼罩。
这下潜好似没有尽头,周围只有小气泡破碎的轻微声响。在最深的水底, 一颗陨石静静躺着,几抹细小的色彩仍然在不安地游动,似乎还想挽回什么。
那才是星之彩要拼死守护住的本体。
只要把它破坏掉, 所有寄生在生物体内的星之彩,就会全部散去。
从始至终, 阿瓦隆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再过些时日星之彩可以在转瞬间, 把整个星球都变为废土。
夏一南来到了陨石身边,黑刃悬在身侧,有力地扎了下去。刚开始只有外壳被破坏了些许,后来整个陨石的内部都被掀开。里头满是污浊的黑泥,无力地飘散在水中。
夏一南往水面浮去时,那些黑泥忽而抽动起来,想要拖住他的腿部。可只要被黑刃穿过,它们就散得更快,最终完全消失。
他浮到了水面,深深喘息了几口,水滴从发梢湿哒哒地淌下。几秒钟之后,水池消失了,漆黑的天幕消失了,天地间的星光也消失了,入目的只有苍黄色的土地。
他和黎朔是清早来到此处的。自他走入星之彩的屏障到出来,他只觉得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可外头的天色已经全暗了。
本没有想要黎朔在外头拖这么久的,不论是怎么样厉害的人,这种时长都太为难了。
意识到不对,夏一南猛地回头,四处眺望,可是轰炸下荒原并不平整,极大地影响了视觉,找不到一点那人存在的痕迹。
周围全部都是战斗过的痕迹,直升机冒着浓烟插在土地里,无数外骨骼的金属碎片四散,全部因为高温变了形。
这里简直就是恶战了一整日没停的区域,在过去只有联盟与帝国交手时,才得见这种盛况。
夏一南回头看到极远处,为了抵御利维坦的巨大堤坝坍塌了些许,尽管没低过海平面,但也足够破坏上头的防御措施,足够些许强壮的利维坦爬上来。
地面上也确实有巨大兽类爬过的诸多痕迹,就在附近,一架战斗机的旁边躺着一只数米高的小型利维坦尸体,头被炸烂了一半。要不是它们的干扰,要不是整个阿瓦隆暴动四起,分散了大量兵力,估计等他出来就见不到黎朔了。
这样看来,大概是黎朔见坚持不下去,只能以利维坦来牵制军队。
远处还有残余的军队,星之彩的操控才刚刚消失,而他们毫无察觉。他们很快注意到了夏一南,顿时枪火呼啸而来。
夏一南手指微微一动,璀璨星光凝在掌中,就要呼啸而出,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火流,黎朔不知从哪里杀了出来,把他们冲得七零八落。他终于也看到了夏一南,远远地挥了挥手。
他的脚步明显变得沉重了。夏一南赶到他身边,看见他浑身都沾满了那种赤金色的血液。黎朔笑了笑:“你没事吧?”
除了浑身湿漉漉,夏一南实在看上去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夏一南不答,把黎朔的一只手扛在自己肩上:“我们回去吧。”
他们随便劫持了一辆还能开的车,朝阿卡迪亚返回。路上黎朔坐在副驾驶,因为失血过多而昏昏欲睡,好在他的自愈能力虽然不强,但一直都在,没有生命危险。
车子有些颠簸,在无聊且寂静的归途中,夏一南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光是这样一切因为血腥味而起的暴躁,都消逝无痕。光是能感受到体温这件事,就已经太让人安心了。毕竟他可是独身流浪了不知多少年的存在,只要有一点点温度,都觉得炽热。
回到城市内时,夏一南轻轻推醒了黎朔。他仍然是半扛着黎朔,两人走过苍凉的街头,仍然有路人认出了两人,投来惊愕的目光,匆匆避开,但终究没有作声。
到了房间内,夏一南给黎朔处理好了伤口,每一条都狰狞到令人发指。
他需要休息,夏一南也没和他多讲什么,只是在他躺下后,坐在床边说:“记得我在纳安尔跟你说过,你不能指望我送给你一束花,对么?”
“记得啊。”黎朔笑说,带了浓厚的倦意,“所以你现在打算给我花了吗?”
“不是。”夏一南将右手放在他面前,其中炫丽的光华流转不息,“换成一捧星光,可以么?”
黎朔有些讶异,随后笑了,握上他的手,把那抹星光攥在指间。夏一南俯身亲吻他。
……
三天后,阿卡迪亚旧城区。
阴沉沉的雨又开始下了。黎朔和夏一南蹲在低雨的屋檐下,眼前小巷湿漉漉的,只有过往行人照明用的灯光沉在其中。
这个星城已经被完全包围,也许是今晚,也许是明天,就会被联盟重新拿下。在这之前,一支精锐的突击小队已经在道格拉斯的带领下,带着满载D06的枪械进入城内。他们孤立无援,这场变革注定在明日曙光到来时,消失殆尽。
只剩下一根烟了,幸好没被打湿。黎朔把它掏出来,点燃,递给夏一南。
夏一南接过,吸了两口突然笑了:“野狗这个词,说的就是现在的我们吧。”
他把烟还给黎朔。黎朔接过弹弹烟灰,叼在嘴里,看向铁青色的天空:“不是挺好的么,我俩又不是第一次殉情了。”
“你殉你妈的情。”夏一南笑骂,“之前在车站我明明就没答应你,现在这个才是第一次。”
“有什么关系嘛。”黎朔不以为然,“我自己高兴就好。”
两人不再言语,在雨夜中交替着抽完最后一支烟。白色烟雾融进夜色和雨中,再也看不清晰。
最后夏一南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我们跳舞去。”
两人便在夜色中前往楼上。那里也是白先生的地盘,曾经嘈杂的音乐在其中喧嚣,成为了这里的鬼难得宣泄的地方。如今这里已经很久没开启了,两人进去的时候,空气里有细小的浮尘舞动。
极远处的街道,已经能看到列队跑来的突击小队。尼古拉斯就跑在最前头,脸上还有上次交手时,夏一南在他脸上留下的伤痕。
但没有人在意这些了。两人共舞时,黎朔抵住夏一南的前额,呼吸交融间,夏一南又听见了歌声。
曾经他在车站内,见到了那些白色光点流转如长河,淡淡的歌声飘渺在天地间。
如今仍然是白色光点,流淌过整个阿瓦隆的灯火中。这次的声音不再飘渺,反而窃窃私语般,层层叠叠,就如千万人同时开口,低沉呼吸与话语交织,汇成了这样特殊的乐章。
而在那背后,夏一南听到了风暴即将到来的呼啸声,这些话语很快就将沸腾起来,以全新的活力与热情,咆哮在世间。
“我一直听得到这些声音,”黎朔说,“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要拼尽全力为其他人,去做些什么。我只是没办法忽略他们。每一点白光就代表了一个人,在每个深夜,他们的灵魂都会歌唱。我试图把这种声音用乐曲的形式表达,但最终失败了。什么东西都不能取代这种力量。”
“听上去挺文艺的,很适合你。”夏一南笑说,“要是我估计要被这种声音逼疯了,想尽办法想要摆脱。”
舞蹈依然在昏暗的室内进行。两人都心无旁骛,似乎听不到小队接近的声响。
其实真的要战斗,也不是打不过,只是没有必要再继续停驻了。这里没有夏一南的资料,而旅途还要继续,这个星球已经有了足够的动力,去走向更光辉的明日。
黄印在夏一南右手上闪烁,片刻后它的光芒奔向了整个星球。
最后机枪子弹射穿厚墙时,军用探照灯的光芒从弹孔内.射入,犹如天光乍破。明亮光线就这样自那些缝隙里钻进来,径直奔向两人的怀中,昏沉的室内变得半明半暗,光尘在其中舞蹈。
屋外阿卡迪亚经久不散的阴雨停了,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切变得明亮而祥和起来。
一只流浪狗吐着舌头,淌过那些水坑,带着脚上的泥土哒哒地奔向远方,那里有崭新的黎明和璀璨的星光,壮观的海上风暴在利维坦的吼声中再次来临,还有无数故事可讲。
……
白墙医院依然被晨曦簇拥着。时间停在了1987年的末尾,每次回来,夏一南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底下那帮精神病人还在自娱自乐,黎朔已经到楼下了,正在和人格分裂又多了一重的许赌神打牌。
下午的时候,两人仍然是骑着自行车,去往海边的那座白塔。它还是会在每次理智崩溃的时候,闪回一样出现在夏一南的记忆中。如今在罗岛冬季的风里,它在无垠的天空下、辽阔的海面上显得孤寂。
他们开着快艇,去了灯塔内。黎朔支起画架开始速写,夏一南则在旁边看他画,偶尔扯淡几句。
末了夕阳的光点燃了云彩,黎朔收拾东西的时候,夏一南看着远处的罗岛开口:“快一百年后,这里就要被帝国占领了啊。”
黎朔顿了顿:“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我早就知道了吧。”夏一南笑说,“罗岛在战争时从联盟的领土中,被帝国占领,而后改名叫做迈斯特拉。之后流传的也都是这个名字了。所以凯尔森至死追求的沉没之岛,其实一直在我们脚下。”
“是啊。”黎朔把东西收拾好,“走吧,要天黑了。”
一个月后。
夏一南在月色中打开了门。视线昏暗,再次明亮起来时,他听见了火车在铁轨上驶过的声音。
在旁边守着的医护人员很年轻,脸上有点小雀斑,见他醒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然后蹦起来:“乔朗将军您终于醒了!我们可都担心死了!”
她甩着双马尾急匆匆跑了出去。夏一南有些茫然,环顾发现自己躺在列车的一张床上,身边连着医疗用的仪器,往窗外看的时候,能看见飞掠而过的低矮建筑与树木,与明亮的天光。
他的军装就挂在旁边,上头华丽的勋章密密麻麻,每一处都在炫耀这位联盟英雄的伟大。“信”就在这样爬着疤痕的双手间,诞生到了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