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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萧廷和顾宁是在寿康十四年认识的,当时萧廷还是太子,不过十一二的年纪,因为自小身体孱弱,便被寿康帝送出皇宫,在嵗(sui)园行宫静养,说是静养,其实就是圈起来保护。
尽管寿康帝派了重兵守卫,可萧廷遇刺之事仍不间断,甚至有愈演愈烈之态,上将军弥留之际,给萧廷送来一队二十人的心腹亲卫,顾宁就在其中。
她不是陆家的子侄,是上将军之子,萧廷之舅陆钊的关门弟子,与一般护卫不同的是,她还有另一层身份,是镇国公顾启明与一个通房婢女所生,自小被埋没于国公府后院,五岁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让陆钊发觉她根骨极佳,断言她是武学奇才,主动向顾启明要求收顾宁为徒。
顾宁在国公府只是个小小的庶女,又是通房所生,据闻她母亲直到去世都未曾被顾启明抬作妾,所以顾宁在国公府的地位可想而知,一个如婢女般卑贱的庶女,而那个时候的上将军府乃是萧国最顶级的煊赫门庭,上将军府少将军亲口提议要收徒,国公府又怎会有异议,与其把她留在家中看着碍眼,不如用她联络将军府的感情,所以当天就让一个婆子替顾宁收拾了简单行装,送到将军府去,这一待就是十三年。
十三年中,陆家五位少将军相继战死,陆钊也在北境一役中勉强保住性命,却将军断腿,此生再不能上战场建功立业。顾宁虽不是将军府出身,但自问与将军府的人无异,看着将军府从煊赫走向萧条,陆家门庭寡败,子侄离析,亲友疏远,顾宁亦不愿离弃,反而更加坚定的跟着陆钊出生入死。
上将军离世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太子平安登基。
以顾宁为首的这二十人护卫送到萧廷身边,其实本质跟死士没差,保护太子萧廷平安,就是他们的终身使命,战死最后一刻也要坚持完成的使命。
顾宁他们第一天到嵗园的时候,天下着暴雨,黑沉沉的,萧廷没有露面,只是在房间里透过雕花窗洞看了几眼,顾宁站在队伍最前面,暴雨中她穿着一身黑色窄袖长袍,出色的容貌让她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她感觉相当灵敏,很精准的看向窗后的萧廷,惊雷闪电之下她眼神桀骜,带着少年意气,整个人像一把初始铸成的利刃,寒光四射,会绝凌厉。
萧廷自幼身子弱,伺候的人把他当宝贝似的捧着,护着,连一点风都不让他惊着,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萧廷十一二岁的时候,个头比同龄人要矮上半头,身子骨特别脆弱,很容易得风寒,因此一年三百多天,他有两百多天都是在喝药,越喝药身子越弱,脾气越暴躁。
“滚出去,我不喝。咳咳咳。”
因为要喝药,萧廷房中时常传出此类声音,少年怒意汹汹的声音过后,铁定就是杯碗砸地的戏码,怒喝牵动肺脉,必然咳得死去活来,他一咳,周围伺候的宫人和太医们就都手忙脚乱起来,房里就会传出——
“殿下息怒。”
“殿下莫要气急,气急攻心啊。”
“殿下保重。殿下恕罪。”
“殿下,奴婢扶您躺下。”
手足无措,嘘寒问暖之后,迎来的又将是新一轮的暴躁。
“滚——滚——都给孤滚。”
这样的戏码,自顾宁到嵗园行宫来,十天上演七八回,回回都是这个走向,这个结局。
顾宁拿着托盘,跟在一瘸一拐的陆钊身后,来到太子寝宫外,正好看到太医和宫人们被赶出来落荒而逃的画面,陆钊无声一叹,对身后顾宁道:
“随我入内,侍奉太子喝药。”
顾宁是陆钊的大弟子,也是他看着长大,最信任的孩子。
“是。”
顾宁对陆钊十分尊敬,不仅仅是因为陆钊是师父,而是顾宁这条命都是陆钊救的,救命之恩加养育之恩,使得顾宁愿意为陆家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顾宁跟在陆钊身后,走入了太子寝房,看见了那个穿着单衣坐在被子里的萧廷,那小身板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比女孩还要秀美几分的脸庞,病态苍白,一双黑亮的瞳眸中盛满了与他这个年纪不太相符的阴鸷。
看见陆钊,萧廷紧张的神色才稍稍松懈,薄唇轻启,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喊道:
“舅舅。”
陆钊走到床铺边坐下,看着这样虚弱的外甥,心中便是一痛,问:“殿下怎么不喝药?不喝药病如何会好?”
萧廷拧起眉头:“喝了也不见好。”
陆钊失笑:“药得坚持喝才能有疗效,这又不是大罗仙丹,一吃就痊愈吗?莫要任性。”
说完,对身后顾宁伸了伸手,顾宁拿着托盘上前,恭敬的把药碗送到陆钊手边,陆钊亲自拿了药碗递到萧廷面前,萧廷看见药,刚刚松懈的神情突然又凝重起来,始终不愿接手,陆钊以为他还在使小孩儿脾气,无奈只得亲自拿起调羹,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
谁料萧廷猛一推手,将陆钊手里的药碗再次掀翻,眼看碗要落地,顾宁迅疾如电,上前接住了碗,不知怎么一个反手,碗里的药居然丝毫未溢洒而出。
“殿下当心。”
顾宁将接住的药碗再次送到萧廷面前,萧廷还在为她刚才那快如闪电的动作疑惑,一回神的功夫,药又送到面前,一张俊秀小脸上满是戾气,几乎咬牙切齿。
“孤不喝。”说完,萧廷的手又再次掀来,顾宁眼明手快让到一旁,让萧廷扑了个空,顾宁目光往药碗上瞥了一眼,突然福至心灵:
“殿下,这药是大人亲自守着药炉熬的,一刻都未曾走开,兴许会有点效用。”
萧廷一愣,似乎对顾宁话中‘大人亲自熬的’颇有感触,凝望陆钊片刻,而后才敛下眸子,接过药碗,憋着一口气,把药饮尽。
顾宁见他喝完,伸手要去接药碗,萧廷快要递到她手上的时候,手一扬,还是把空碗给砸了,阴鸷的目光紧紧盯着顾宁,仿佛对她很是生气的模样。
“殿下,顾宁何错?”陆钊对萧廷的喜怒无常十分头疼。
当事人顾宁倒是平静的很,不声不响蹲下去捡地上的杯碗碎片,还不忘回头叮嘱:“大人慢些过来,待我将碎片清理之后。”
她完全不理仍然发脾气中的萧廷,自顾自的蹲在那里捡碎片的行为,让萧廷更加恨的牙痒,碍于陆钊在场才没有说出,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来,不过心里却是重重记下一笔。
顾宁仔仔细细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陆钊对萧廷吩咐:“喝了药便好生歇着,发一身汗,明日就该好些了。”
陆钊领着顾宁走出寝殿,走过转角,陆钊方对顾宁说:
“仔细去查,任何人都不要放过。”
顾宁拱手领命:“是,大人。”
萧廷不是傻子,明知自己有病还不治,也不会无缘无故摔药碗,定是之前给他送来的药有什么问题,他才会以发脾气为由拒绝吃药,直到听到顾宁说破他们送来的药是陆钊亲自熬的,并且一步都没有离开,萧廷这才改变主意把药喝了。
自从皇后薨逝之后,太子便被送到嵗园来静养,身边不乏牛鬼蛇神,想要一次性把这些陈年余刺拔除干净是不可能的,得暗地里慢慢的查,仔仔细细的分辨,而陆钊虽然是太子的亲舅舅,可毕竟甥舅二人相处时间尚短,太子长期处于被害的环境中,性子多疑敏感,就算有血脉亲情在,也很难立刻把信任全盘付出。
顾宁领命之后正要转身,被陆钊喊住,只见他凝视顾宁片刻后,陆钊方道:“从明日开始,你便贴身保护太子,这嵗园守卫上千,人多口杂,孰敌孰友尚且不明,敌暗我明,太子处境岌岌可危,切莫掉以轻心。”
“是。”
顾宁到嵗园来的目的,本来就是保护太子萧廷,所以对于陆钊的这个命令并不觉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