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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后,我在所处的同一家医院里见到了段磊。
不同的是我住脑科,而他则被送进了内科。
等我从李新元那里得到消息赶过去时,段磊恰好被从急诊室里推了出来。
“旧房只要全部拆除,小影招过来的那群工人立马进驻,我看天气预报上说接下来会有大到暴雪,雪太深的话,工程就得被无限往后延期,各项费用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时间方面等不起,咳咳咳..”
段磊坐在担架车上,手捧着一本文件夹,脸色蜡黄的冲李新元和秀春嫂子还有几个他从羊城带过来专业搞工程的青年沉声交代。
我着急的凑过去发问:“啥情况了元元,磊哥检查出什么毛病没?”
李新元咬着嘴皮回应:“大夫刚刚说磊哥的心..”
“说我最近太疲惫,好好休息两天就没事了。”段磊直接打断,同时瞪了一眼李新元训斥:“我说工作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开小差,连这点外力因素都抵抗不了,将来还怎么成就大事儿,蛋蛋满打满算跟了我不到一年,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撑起整个阿城的生意链,再看看你,没我在身边,你能扛起大旗不!”
李新元皱了皱脖子,眼圈泛红的应声:“对不起磊哥,我改..一定改。”
“不存在什么对不起,只是我怕你成长的太慢。”段磊叹了口气,回头又朝我道:“小朗你还有别的事情没?没事的话,先上旁边等会儿去,不然我跟他们布置工作,一个个心不在焉,况且这块你压根听不懂,从这儿杵着也是浪费时间。”
我张了张嘴巴,把没说出口的话又硬咽了回去,冲叶小九使了个眼色,我俩闷头走向旁边。
“推我去病房。”段磊瞄了一眼我,咳嗽两声继续道:“工人进驻,三天之内地基的必须打好,然后就是最基础的雏形,我得到消息国家明年对土建方面的管控力度会比较大,今年咱们只要整出来轮廓,过完年就会简单很多。”
目送他们一群人拐进一间病房里,我苦笑着点燃一支烟。
“磊哥的气色不太好啊,要不我待会找医生问问啥情况去?”叶小九也叼起一只烟,手指斜对面的“医办室”。
“你能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我搓了搓腮帮子摆手:“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咱就算打破砂锅问到底也鸟用没有。”
段磊虽然不在社会圈里摸爬滚打,但对于人情世故的掌控绝对炉火纯青,不然凭借他那副单薄的身子又是怎样替我们偌大个头狼公司撑起一座商业王国,要知道这期间可是需要跟各路牛鬼蛇神有交集。
从我们混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我就非常清楚,他想瞒我,恐怕就连张星宇都只能干瞪眼没辙。
叶小九拧着眉头嘟囔:“那接下来咋整,你真放任不管呐?我跟你说哈,别看磊哥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可要是他存在,你们家至少坍塌一多半。”
“人一上岁数就倔到不行,等他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我颇为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头。
从走廊里抽了差不多四五根烟,李新元一众人依次走出病房。
跟我对视一眼,李新元沉声开口:“朗哥,磊哥让你进去。”
“他到底是个啥情况?”叶小九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嘴。
李新元摇摇脑袋:“对不住九哥,我也不太清楚,刚刚检查完之后,医生只跟他说了情况,并且告诉我们,在没得到磊哥的允许之前,他没权利将病情告知我们,对了九哥,我有点事情需要您帮忙。”
我没做声,径直走进段磊的病房。
病房里,段磊倚靠着床头,鼻梁上多了一副老花镜,正两手摆弄着一台平板电脑,电脑屏幕是一张标注着乱七八号符号的工程图,他看的特别认真,连我进门就完全没察觉到。
我深呼吸一口气,走到他旁边询问:“哥,感觉咋样?”
“等会儿再说哈,我先研究明白排水和预埋管道的问题。”段磊头都没抬的摆摆手臂打断,继续一丝不苟的注视屏幕。
傍晚的余晖透过窗户斜照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纱。
他叼着烟卷始终保持坐姿,时而在屏幕上画几个我看不懂的符号,时而自言自语的呢喃几句,那副职业且敬业的模样,看得我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他了,看着看着,我猛地发现,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商场王侯仿佛沧桑、憔悴了很多,他的眸子里再没有往昔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思索和就算,侧脸上的胡茬中也隐隐透着丝丝斑白。
恍然间,我才意识到,时光并没有对这个尚算正直的男人留情,他老了,已经不是刚认识时候那个精力充沛的壮年。
直至夕阳的最后一抹光消散,窗外陷入灰暗,半截烟灰脱落在平板屏幕上,段磊被呛得咳嗽几下,才猛然回过来神儿,昂头看向我,迷惑的巴咂嘴:“咦?你怎么还在啊?我不是告诉你,通知秀春一声,让他手底下的工人们准备准备,咱打算靠人力把卷扬机和搅拌机那些大型设备从车里弄下来的嘛,咳咳咳..”
“哥,从我进屋到现在你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我哭笑不得的拿走床头柜上插满烟蒂的烟灰缸,又给他续满水杯,轻声道:“活儿得一样一样干,事儿得一件一件做,没必要那么累。”
整个下午,我替他倒了三四次烟灰缸,续了八九次水,但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事儿。
“诶卧槽,忙忘了,我还以为元元在我旁边呢,你再等会儿昂。”段磊一拍脑门子,连忙摸出手机拨通号码:“秀春,你招呼手下的工人们..”
又是十几分钟过去,段磊才将手机放下,冲着我歉意的笑了笑:“最近我脑子有点乱,完全存不住事儿,咱之前聊啥话题来着?”
我无语的缩了缩脖颈:“哥,咱俩的话题压根没开始,算了,今天也不早了,交代好该交代的,你要觉得身体还允许的话,咱们一块出去吃顿饭,挺长时间没听你跟我唠过生意经,怪怀念的。”
“我现在哪还有什么东西能教你的,老喽,思想都跟不上你们年轻人。”段磊咧嘴笑了笑,尽管嘴上说的谦虚,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的笑出声。
或许这就是男人的共性吧,甭管多大年龄,身处何种位置,总是需要有人倾听他的经验。
没多一会儿,我俩走进距离医院很近的一家快餐店。
来的路上,磊哥一会儿说要吃烤羊排,一会儿又嚷着吃火锅,可当看到快餐店的窗户玻璃上贴着“酒水免费”的广告后,他立马拽着我奔了进去。
看来不论是王权富贵还是贩夫走卒,都不能对“小便宜”这种事情免俗。
要了几样家常小炒和两瓶白酒后,段磊揉搓着下巴颏念叨:“这些年我也算走南闯北,喝过不少陈酿美酒,但就是稀罕咱老家的丛台酒。”
说着话,段磊嘬了一小口,惬意的“嘶嘶”两下:“就是这个味,像极了咱崇市人身上那股劲儿,实在、内敛,却又锋芒毕露,瞅着好像挺难入喉,实际上口感俱佳,最关键的喝醉了也就是当天难受,第二天绝对不带反胃。”
我不知道磊哥究竟是在品酒还是说人,所以没胡乱接茬。
“小朗啊,说实在的,这些年我掌管咱家的所有生意,真没少上酒桌,但却从来不敢喝多。”段磊又抿了一口酒,笑呵呵道:“知道为啥不?因为我清楚咱肩膀上的担子,男人不止是一种性别,还代表着责任和担当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