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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到达K市已经是后半夜了。
三点十分的火车站空荡荡的,夜很黑,天很冷,每一次呼吸都会形成白色的雾气。出了火车站,庄祁在路边拦截的士,但一听庄祁这个时候要去大凤山,司机都露出为难的表情。直到加价到五百,才有司机松了口。
“小伙子是林家村的人啊?”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庄祁:“怎么这个时候去呢?”
“临时有事。”庄祁不欲多言。
司机却喋喋不休:“哎呀那个地方啊,你要不是林家人就别去了,而且这大半夜的,去了也没用,大凤山那几个村子过了夜都没有人出来走动的。”
“是么?”
“诶,你别不信。”司机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拐过一段弯路,“我不是大凤山的,但也住得不远,大凤山那个林家早几年有名吧?什么风水啊方士啊,听说还有重量级领导人来请他们呢。”
司机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但是外地人都不知道,林家好像早就死绝了,都说大凤山上的宅子就是鬼宅!啊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庄祁笑笑,拿起手机摆弄,并不回应司机的话。
司机大致是听的各路风言风语,还一本正经地与庄祁说着。尽管夸大其词了,但说的也有几分是对的。
二十三年,F市出现了一个非常强大的邪灵。邪灵黢黢,异象频频,道上的人纷纷出动,却都折戟于邪灵之下。邪灵很是诡异,不停地吸收生魂死魄用以壮大自己,为此,以张、庄、林、钟、李、沈、辜、楼八大家为首,纠集了所有道上有名的、有实力的人,布置了一个巨大的连环陷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成功收服邪灵。
林家,作为布阵结界的主力,几乎是倾巢出动。
但凡会一点法术的林家人都去了,但那场战役超乎想象的惨烈。八大家都元气大伤,林家几乎全军覆没,以至于那之后,林家只剩下一个空壳子。有本事的都死了,没天赋的都学不会,外出从政、从商很正常,慢慢地本家就空了,一个百口大族,如今只剩下寥寥数人,而真正有能力的,只有林稚秀一人。
但林家作为当时抵御邪灵的主力,只要提起林家,道上的人都还保留有几分敬重。
“那种神神鬼鬼的事说不好,但是那几个村子总有怪事哩。就这几天,听说烧死了好几个人。”
“烧死人了?”庄祁抬起头。
“是呀,但也不见报,哪能知道真的假的呢,听说那火很邪门的,单烧那一个人,灭不掉,却也烧不着旁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确实古怪。”
“所以啊老弟,不妨别去啦,我拉你上酒店去,那五百我也不全收,怎样?”
火车站的司机大多与旅馆有合作,拉着客人投宿、拿提成,这是大部分司机和旅馆默认的商业模式之一。但庄祁意不在此,果断拒绝了。
打开手机,庄祁点开与陆酩的对话框。
最近一条消息在十分钟前:祁哥,已经找到赵小姐了。
庄祁:好的,拜托你了。
陆酩:嗯嗯【可爱】
往上拉取聊天记录,陆酩大致与他说了大凤山的情况。在顺和村,最近确实怪事连连。
第一件事发生在村里的戏班子里,便是出演《女儿灯》的戏班子。早些年《女儿灯》里演珉娥的都是真正的纸人,作为每届灯节的固定戏码,以往林家都会提前半年开始制作珉娥,《女儿灯》这出戏里珉娥一共换了六套行头,每套都不简单,制作珉娥的不一定是驭纸术最厉害的人,但一定是手最巧的人。
二十多年前的邪灵一战后,林家已经没有了能做珉娥的人,也没了能够驭纸的人,这才换了真人演员。但几日前戏班子的老班主被人发现晕死在家中,身边是一口敞开的大箱子。据了解,箱子里原是放着一套旧弃的纸人,老班主从来不把这个箱子打开,一直放在库房里。而奇怪的是,箱子外部没有任何损害,似乎是从箱子内部破开的。
老班主至今昏迷不醒,村子里又接二连三出现纸人,外出工作的林稚秀一时无法返回大凤山,便让才出道的陆酩替他回去看看。
陆酩路上有事耽搁了,故而才只比赵枣儿一行早到了半天。
细想来,倒真是无巧不成书。
烧死人的事情陆酩在微信中没有提及,但陆酩直播中的那起事故确实耐人寻味。
“你这小伙子,不听劝。”司机摇头晃脑地,有些不满,“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这样,唉,喜欢新奇啊、什么冒险啊,诶欸欸,就那个词——‘作死’。”
夜路长漫漫,公路上灯火通明,来往车辆疾驰错过,司机怕是觉得无聊,不停嘀嘀咕咕地唠叨,到了大凤山山界,司机便停下车子,“我就不送你进去了哈,顺和村的位置太里头啦,夜太黑我不好走,也不收五百,四百五就行。”
司机笑笑,一口黄牙,松弛黝黑的皮肤,发皱的衬衣,浓厚的烟味,透着小市民挣扎生活的市侩,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示意庄祁给钱。
庄祁也不多说什么,很是干脆地掏出五百,也不要那五十。
司机接过钱,这才解开车锁。
庄祁很是淡定地下了车,看着司机发车离开。这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周边没有路灯,庄祁无奈一趟,掏出手机拨通林稚秀的电话,巧的是林稚秀也刚抵达K市,在原地等了二十分钟,林稚秀便开着车出现了。
“早知道一开始就给你打电话了,还被坑了五百。”庄祁道。
林稚秀瞥了庄祁一眼,“笑死人了,庄大天师打车还被宰。那司机运气很好啊,捉到你这条大鱼。”
“快走快走,冻死了。”
林稚秀升高暖气的温度,庄祁慢慢缓了过来。这一番奔波,身上不少伤口裂开了,林稚秀对血味很是敏感,透过后视镜细细地打量了庄祁一眼,有些吃惊:“受伤了?”
“前天伤的,裂开了。”
“怎么回事?”林稚秀掏出置物格里的医药箱递给庄祁,药箱虽小,却放了不少东西。
庄祁熟练地找出云南白药撒在伤口上,一边简单说起医院的事。林稚秀是清楚庄祁实力的,听到林家结界与“镇”字符时林稚秀眉头紧锁,却也没有半点头绪,正打算详细询问,猛地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车子。
车边更是熟悉的人——林大兴。
大兴身后有个纸人,正追着大兴跑,两“人”你追我赶地是扭打着,但怎么看,都是大兴狼狈一些。
原来,半个小时前发现不对劲后,大兴一直思索着办法。因为清楚林家结界的设置,大兴径直把车开到大凤山的山界,而后想方设法把珂珂也骗下车。没有一点儿驱鬼本事的大兴发现“刘琦”的真面目后便不那么害怕了,面对纸人,大兴最先想到的法子,也是用火烧。
常年抽烟的大兴身上自然不缺烟盒和打火机,大兴用打火机点燃烟盒里所有的烟,又把打火机塞进烟盒里,立刻狠狠朝纸人丢去,准头和力道都不错,正巧把纸人砸到在地。火很快从烟盒里冒了出来,火在纸面上舔着,纸人却没能燃起来,只见纸人侧身一滚,把烟盒抖落在地,而后站了起来,准确地看向大兴藏身的地方。
大兴和珂珂都傻眼了,眼看着火苗点燃了地上枯草,极有可能酿成森林火灾,大兴一咬牙,扑上前去与纸人周旋,一边指挥珂珂用车上的小型灭火器灭火。
大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跟纸人肉搏的一天,而且他居然不敌纸人!纸人力气奇大,这架大兴打得窝囊极了。
“那是大兴?”庄祁也认出了林大兴。林大兴是林稚秀的亲弟弟,与哥哥不同,林大兴体质健康,是个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嗯。”林稚秀看着弟弟那副熊样,一瞬间在“踩刹车”和“踩油门”之间犹豫了,但是林大兴已经看见了他,兴奋地喊了起来:“哥哥哥!快快快!救我!”
捂脸轻叹,林稚秀对弟弟向来无奈,熄火停车,向林大兴走去。
有了后盾的林大兴胆子倍增,冲着纸人扬扬拳头,纸人顿了顿,看了看林稚秀,又狠狠地给了大兴一拳。
“哎呦!”加上先前的一拳,大兴获得了一对熊猫眼。“哥——!是不是亲哥!”
“你说呢。”林稚秀一扬手,月色下闪过一道银光,纸人陡然拦腰被截断,“扑”地倒地,缩小成一个小小的纸片。
大兴长吁一口气,捶了锤林稚秀的肩膀:“行!亲哥!”
林稚秀看着弟弟狼狈的样子,皱了皱眉,指了指不远处还在奋力灭火的珂珂,“还不去?”
大兴看了眼火势,珂珂已经满脸黑灰,正不知所措地看过来。
“我来我来!”大兴一边高声喊着,一边跑了过去。
林稚秀看着弟弟蹦跶的背影,稍放下心来,捡起地上的碎纸片,返回车边。
庄祁已经处理好了伤口,看了看林稚秀手里的纸片,问他:“怎样,看出什么了?”
“啧。”林稚秀摇摇头,“最普通的A4纸,剪法也很简单,可见这人的驭纸术很强大。”
庄祁接过纸人,巴掌大小,纸面有些脏了,空白的纸面没有任何文字,分不出正反。拿出吴浩霆捡到的那个“镇”字小纸人,庄祁把两个纸人放在一起比对。
大小一致,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共同点了。
庄祁放下纸人,一抬头,正对上林稚秀的目光,表情带着几分古怪,一边眉毛微微扬起,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
“怎么?”庄祁感到莫名。
林稚秀也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如何说明。“祁哥,我看你面带桃花,这是红鸾星动了啊。红鸾、天喜遇天姚同宫,主风流,如遇感情邂逅,则主婚姻。”林稚秀又一次细细打量庄祁,越发肯定:“祁哥,恭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