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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他们的供述,这些年他们敛下的银两,加上铸造的假钱币,还有私铸的白银,抛去冶炼兵器私下练兵所用,少说还余下有一千万两之多。这可足以抵得上一个国库了,可是银子都去了哪里呢?”许楚点了点手底下记录着各种数字的纸张,满腹疑惑。
萧清朗抬头,冷声道:“闽南,漠北,还有京城……我看过被他们利用的商户行商范围,商队跟船队多是往这三个方向而去的,所以那些银子极有可能也是这样分散出去了。”
京城还容易解释,一则要打通各种关节,二则那幕后之人的势力大概就在京城,也要用金银供养。可是闽南跟漠北之地,则让人费解了。
“此事,我已经让人继续追查下去了。既然那人已经暗中养兵,那必然不可能只是黄将军等人捉拿的那一批。”
萧清朗摩挲了一下手边微微发凉的茶盏,也垂眸掩去眸中的忧虑。他不怕那人真有反意,只担心那人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甚至联合蛮夷跟外敌继而引狼入室。
这些年,随着二哥齐王久不在边关驻守,北疆那边的蛮夷蠢蠢欲动。而南疆那边,虽说已经归顺大周,可是随着云南王年老,其府上几个野心勃勃的王子,各自的心思也渐长起来。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也渐渐冷冽起来。
正说着呢,就见魏广疾步而入,拱手禀报道:“王爷,已经将人拿下了。那人果然就是黄将军身边的偏将,当日佯装腹痛刚出牢房就又返回方便,半刻钟后才离去。”
“把人交给袁大人,让他仔细审问。另外把京城传来的几份当票也送过去,让袁大人与他一一对峙,务必要查出他背后之人。”
“是。”
这个结果,萧清朗跟许楚早有预料,所以并不吃惊。不过黄将军那里,却惊骇万分,为此对同行将士的看管便更加严苛起来。
军人多有归属感,且荣誉感极强,对于他们而言,像偏将这般行事已经算是背叛同袍的兄弟了。也因此,黄将军几番上门,与萧清朗密谈许久。
虽说这一遭,使得锦州城上下官员损失极重,且街市上的商铺也多受波及,可却并不妨碍大局。毕竟,早在知道锦州城官员被人冒名顶替之事开始,萧清朗就做好了准备,候补官员早已备好。甚至各处的文书跟师爷,也尽数安排到位了。
至于那些被刘让莫等人选中,暗中扶持以做洗钱或是遮掩罪行幌子所用的商户,那自然更不成问题。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更何况是锦州城这等在赋税上十分受朝廷优待之处,只要开门欢迎,总会有人愿意来此做生意。
其实严苛说来,唐如才应该脱不了干系的,甚至在假官员一案被上报时,难逃一劫。好在他在任期间,并无任何渎职之处,兢兢业业,且并未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反倒是,在察觉萧清朗身份后,将数十年收集的证据全然交付。
可以说,将那些明里暗里的人一举抓获,他功不可没。
如此谈不上罪大恶极之人,自然得了大幸,被特准赦罪。
萧清朗尤记得当初在莲花山庄第一次见到唐如才后,许楚曾生过的疑问,像他那般孤傲的性子,应该最忌讳旁人将他的存在抹去。可是,为何唐如才却还甘愿被人利用?
事后,萧清朗也按着名册暗查过唐如才的真实身份。其祖上三代读书人,身世清白,自幼不曾有过恶性。甚至说一句,品学兼优,儒雅有礼也不为过。
十二年前,他上京赶考前夕,忽然有官兵以商匪勾结劫运朝廷赈灾粮为由查抄了他家。当日,家中上下十几余口人皆遭毒手,唯有夜里拜谢师傅一直未归的他幸免遇难。
后来师傅藏匿着他许久,直到忽然有人出现,向他伸出援助之手。并且,帮他改头换面,甚至还称为一方官员。
那人曾许他飞黄腾达,许他正大光明的光复门楣。他原本不欲应下,可随后师傅受他牵连锒铛入狱,并且也如爹娘那般不曾问案不曾申辩,就被冠上通匪的罪名处置了。
那时的他,只觉得世间浑浊不堪,冤屈再难申诉。
也正是如此,他最终应下了那人的提议。同时,也借由锦州城州判的身份,暗中追查当年的冤案。直到后来暗中寻到卷宗中,发现当年查访那案件的人是宋德容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或许自己家的灭门冤案,根本就只是冰山一角。
那些人寻到他,并让他与宋德容一道掌管漕运,未尝不是因为……他家中几代人建下的船队,以及在各地商行所留下的人脉关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左右经过萧清朗大肆清剿一番,那些人的势力算得上是伤筋动骨了。而被那些人掌控的漕运跟海运管制,也重新回到了朝廷手中。
等萧清朗将一众事情安置妥当后,已经入了四月。而许楚,也将他特地调来的内廷卷宗翻看的差不多了。
对于京城中错综复杂的势力,以及内廷皇城之中的争斗,也略微了解了一些。
当然,有了萧清朗对她所说的二十年前之事,她自然也少不得关注一下所谓的孙太医之事。
按着卷宗记载,孙太医祖上为巴蜀人氏,为前任孙院正的嫡孙。性情温和且医术高超,年仅二十多岁就通过了皇城考试,成为太医院中的一员。因其性情敦厚,家中又是世代为太医院院正,且他性情淡泊名利,只对研究医术感兴趣,从不贪图富贵私利,所以十分得先帝的信任。
只是在宣文五十六年夏,他忽然告假回乡,在路途中遭遇天灾人祸不明生死。此后,官府便查不着,加上当时有匪徒趁着天灾为祸四方,杀人劫财者不计其数,又有官兵在匪徒栖身之地寻到了一枚太医院的腰牌,所以当地官府便以意外身死的定论上报了朝廷。
而后,孙家老太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且还无法看到亲手教导的嫡孙尸体,心中悲痛,当下便病重在床。后来先帝蒙先帝恩赐,派了多名太医帮他看诊,依旧没有好转。
此后,孙家在京城便没落了。好在先帝念旧,又惋惜孙太医英年早逝,所以时不时赐些物件下来,如此庇佑之下,倒是也未曾让孙家受到旁人欺凌。
看完了那份卷宗,许楚只觉得心中混沌一片。其上根本未曾交代出什么详实有用的东西,且对宣文五十六年发生内廷中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
他为何会突然告假,又为何丢下家中老太爷跟老夫人等人,甚至来不及对将要过门的未婚妻有所交代,就独身上路回乡祭祖?
官府未曾查明,卷中也没有记载。可是许楚却觉得,这事儿肯定是有蹊跷的。
而后,她又取了萧清朗寻来的关于自家爹爹的卷宗。其上明确记载,自家爹爹是宣文五十六年六月被过继到许家名下的。同年,他继承爷爷的衣钵,称为当地仵作。三年后,爹爹又为许家爹娘送终,自此便开始了与她相依为命的生活。
奇怪的是,爷爷奶奶的户籍跟卷宗中,并未出现任何与爹爹年纪相同的子侄。更不曾有过了衙门明路的过继信件跟书契,就好像爹爹跟她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或许正是有了疑虑,许楚才仔细想起了过去的种种。自家爹爹原本的验尸技术虽然不高超,可对她所说的人体解剖跟身骨脉及要害去处知之甚详。
她原以为那是爹爹身为仵作,对尸体情况的理解比常人更深罢了。可现在想一想,其实爹爹对验尸之事似乎并不精通,甚至有时候验尸单都要自己帮着填写。
倏然之间,许楚忽然想起,每逢佳节时候,爹爹的情绪都会十分怅然而低沉。尤其是到旁人家团圆之时,他便常会强颜欢笑,有时候还会对着远处唉声叹气。
她一直以为,爹爹是怀念母亲,又或者是因独身一人而倍感孤单。所以,她从来不追问,只愈发努力的帮衬着爹爹。
可是,现在想起来,好像一切都早有预兆一般。
她心里恍惚的厉害,觉得整个人都十分无力。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在村子里,查探她与爹爹行踪的人。还有爹爹曾经戏谑的提及靖安王跟京城事情的时候,那反复让她谨记的言谈。还有,原本以为受人胁迫的爹爹,想要逃避的人却出乎意料的是她自己的真相……
一团团的迷雾将她的双目蒙蔽,让她不知所措,也无从下手拨开迷着自己方向的阴云。
萧清朗再见许楚的时候,就发现她整个人的气色都呈现出一种颓败跟惨淡气息。他声音低沉,目光深切的看着她,面带忧色道:“我本来还想与你说,今日一早,暗卫传来消息,说在清风镇见到了疑似许仵作的人。只是当时暗卫正星夜兼程的赶往京城送我写给皇上的密折,所以不敢耽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