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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谢堂盯着朱信之,一时间,心头起伏不定。
他是知道了吗?
朱信之微微一笑:“你怎么不说话?”
他的一只手放在腿上,表情很镇定,然而,裴谢堂没有看见他的手在袖子里紧紧的握成了拳头,等待她回答的每一个瞬间,都让朱信之觉得煎熬。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
很快,裴谢堂眨眨眼睛:“刺客我没抓到,不过,我想应该快了吧,先前蔡明和来过,他找到了很多线索,后来孤鹜也帮着他查去了。王爷你放心,一定能很快抓到伤你的人。”
伤我的人不是你吗?
朱信之张了张嘴,他想质问,然而,最后只是无力的笑了笑:“既然是蔡明和负责查案,这件事一定能水落石出。成阴,你好久没有回谢家去看看了,不如趁着这几天我们在京城,我陪你去走走,顺便拜访一下岳父大人。”
“好端端的,见我爹做什么?”裴谢堂狐疑。
朱信之笑道:“那天在琼林宴上,我看岳父吓得不轻,他是文官,经不住吓唬的,咱们做小辈的,不能让长辈寒了心肠。”
“好。”裴谢堂眼珠一转:“那择日子不如撞日子,我们明天就去?”
“后天吧。”朱信之放下筷子:“我明儿有事。”
有些事情,他想阻止。
裴谢堂点头说好。
两人吃了东西,裴谢堂伺候着朱信之洗漱后,见他全无睡意,又道:“是不是躺久了觉得浑身都疼?要不我陪你在府中四处走走?”
“你也累了一天了,歇着吧。”朱信之却不肯,他先上了床:“你过来。”
他拍拍身侧的被子。
裴谢堂微笑着走到他身边坐下:“王爷真是会体贴人。”
“躺下。”他说着,将她揽过来,两人一起并排躺在床榻上。手边的身体是温热的,呼吸是温热的,人是活生生的,他怎么也不能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死掉的那个人。可是,他亲耳听到的东西不会有假,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眼前这个人是故意诈骗陈珂编造的身份,他太熟悉裴谢堂了,其实早该怀疑的……
谢成阴用跟裴谢堂一样材质的手绢……
她们会同样的刀法……
她们还写一样的字体……
还有,她们一样胆子大,不按常理出牌……
太多,太多了!
朱信之将头抵着她,感受到她的心跳,他想,他陷得太深了,以至于太蠢,如今才明白过来。
“王爷?”裴谢堂被他抱着,抱得浑身都僵硬,等了好半天,却没等到朱信之开口,不由以为他睡着了,小声的开口问。
朱信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不要说话,你听听。”
“听什么?”裴谢堂不解。
朱信之正色道:“我的心跳。”
“听到了呀,很有力。”裴谢堂抬起头,双眸促狭:“还在说,他很喜欢我。”
“嗯。”朱信之揽着她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衣衫,他的手摸到裴谢堂肩膀上那浅浅的伤痕,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她死后的第七天,曾经有人闯入幽庭司,被薄森用箭羽伤了。那时候她胡搅蛮缠,他便打消了对她的怀疑,如今想来是大错特错。
那个时候,她就留下了证据。
他又不说话,裴谢堂便觉得浑身都凝固了一般,忍不住找话:“王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当时那种情况,你是不是在怪我拖累了你?”
她说的是遇刺的时候。
朱信之静默。
他想了想,她拖累自己的又何止这一件,这么多都忍过来了,何必在这种时候计较。
他微笑:“没有。你平安就好。”
她要是当时就死了,他如今哪里得知这些残忍的真话?
裴谢堂又趴了一会儿,睡意就渐渐涌了上来。她还趴在朱信之的胸口上,却觉得眼皮很沉重,打了个哈欠:“王爷果然还是最爱我。”
渐渐的,她呼吸绵长,睡着了!
朱信之哑然。
她睡着了,他却当真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又等了片刻,见她确实睡得很熟了,他小心的将裴谢堂放好,起身披衣去了书房。他拉开了抽屉,将先前从泰安王府翻出来的那封书信拿了出来。当初的字迹还是一目了然,她写下这些信件的时候,用的就是他淮安王府的宣纸,当时他就有所怀疑,只是自己十分可笑,总觉得她既然是为了帮裴谢堂伸冤,那么泰安郡主的冤情大白于天下后,她就能忘却前尘,同他一道花好月圆。
所以,这信被他尘封于此,他以为此生都不再用到。
他以为,自己同裴谢堂的孽缘已经了结。
甚至,想明白了那些之后,他还曾经感激过裴谢堂,他觉得,正因为裴谢堂的缘故,谢成阴被送到自己的身边来,他有了一辈子最爱的那个人,有了个人,会在夜晚萧瑟的时候等着他,为他点一盏烛火。他喜欢她扑到自己怀里柔柔的撒娇,也喜欢她缠着他死不要脸的样子,他都觉得可爱,生命从此变得圆满,有个人可以分享一切。
他曾经多么感激。
然而现在,这些都在无情的嘲讽他,自己有多么可笑。
朱信之又看了一遍那封信,半晌后,他闭了闭眼睛,重新将这信收了回去。
他在书房中枯坐了大半夜。
天色蒙蒙亮,他才轻咳一声,身体僵直的站了起来。
他没撒谎,今天,他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处理。
首先是刑部。
裴谢堂让他沉睡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足够她布下天罗地网,引得陈家人中计入套。眼下,蔡明和当然已经掌握了关于陈珂的罪证。
这件事很大,在他查明真相之前,他要拦住蔡明和,不能让蔡明和将这件事捅到宣庆帝跟前去,否则必将打草惊蛇。他要等,等孤鹜长天、秋水落霞查到当年旧事的真相后,才能将一切罪证呈送到陛下跟前,不给陈家人留余地。
当然,他还要谋划好,如何才能保全父皇的名声。
朱信之知道,裴谢堂在天牢里就勒死了陈珂,当时他本可以救下陈珂,但转念一想,何不将计就计,故而就没动。
眼下陈珂死了,刑部肯定乱了套。
朱信之动身去刑部。
到了刑部,蔡明和果真一夜未睡,他忙着整理搜集到的东西,以及处理陈珂的尸体以及陈昭——当时陈珂刚死,陈昭就出现在陈珂的牢房里不说,还被韩致竹逮了个正着,发现陈昭正在搜查陈珂的尸体,韩致竹等一众天牢狱卒都看见了,众口一词说是陈昭动手的。
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若不是陈昭勒死了陈珂,陈珂身在天牢,哪里来的白绫,说得陈昭又是气又是急——他完全没证据证明陈珂的死跟自己没关系!
陈昭有口难言,一口咬定同自己无关,韩致竹搬来了蔡明和,他也没改口,反而声势越来越烈的嚷着:“你们刑部没有看管好我二弟,让他被人杀死在刑部,你们不去抓真凶,却来审问我,我要到陛下跟前去参你们一本!”
“太保息怒。”蔡明和从头到尾都好脾气:“陈珂确实是死在刑部,被人杀了,我们刑部的确有责任。可太保也知道,当时那牢房就你们出入过,不是我蔡明和有意为难你们,而是按照流程办事而已。太保放心,只要你没做过,我们刑部查明真相,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的。只是眼下要委屈太保几天,现在我们刑部坐坐,可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昭再是烂脾气,对着蔡明和这笑盈盈的脸也发不起气来。
更何况,蔡明和虽说扣留了他,却好酒好菜的供着呢。
陈昭无奈,他带来的两个侍卫也一样出不去,主仆三人在狱中大眼瞪小眼,只得等陈家人发现后及时搬救兵了。
蔡明和安抚了陈昭,一转头,却将陈珂的尸体送到了陈渊和陈放两个陈家公子跟前。
陈渊入狱时,陈珂尚且生龙活虎,这才几天,父亲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陈渊当场承受不住,哭得晕了过去。
蔡明和令人掐醒他后,拢着手神色镇定的说:“陈公子,你父亲是因为刺杀淮安王爷,证据确凿才被我们刑部抓捕归案的。没想到他归案的第一天,我们刑部都没来得及审问,他就被人弄死在了刑部。你是陈家现在最受仰仗的少爷,你肯定知道是谁想要他的命。”
“呜呜……”陈渊凄苦的哭声猛地一顿。
他当然知道。
父亲这一辈子都在为一个人卖命,他哪里能不知道?
蔡明和继续说:“陈公子若是配合我们刑部,说出真相,那么,陈公子将功折罪,很快就能放出去了。我们刑部不搞株连的那一套,虽说你爹是犯的十恶不赦的大罪,然而王爷宽容,素来不伤及无辜。”
陈渊满脸是泪:“我爹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爹死了,如果他再说出真相,只能让陈家万劫不复。
“你以为你咬紧牙关不说,就是对你爹真正的孝顺?”蔡明和微微一笑,蹲下身子,将陈珂的手翻给陈渊看,他眸色冷若寒霜:“你自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