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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黎尚稀低声说:“我们都答应过你,一定要全力以赴为你洗刷冤屈,兄弟们都在努力,我只是尽了我的力量。不过,过程虽然危险,好在结果尽如人意,如今燕走回到东陆,燕起的心愿了结了,你的冤情也可大白于天下,不是很好吗?”
“我不管,你让我提心吊胆的,我要罚你!”裴谢堂任性的开口,只是话语未落,尾音带了几分哭腔:“洗冤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再走别的路也是一样的。下次不准再做冒险的事情。不,不对,没有下次啦!”
她小声的说:“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们啦,你明白吗?”
黎尚稀一震,顿觉心疼:“我知道错了,下次,绝不会再冒险。”
裴谢堂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回头就瞪着高行止:“还有你,明明知道他去做什么,也不阻拦,也不跟我通气。你是要气死我!”
“你的兵个个都跟你一个德行,我拦得住?”高行止半点都不怕她,乐呵呵的笑道:“我要想拦得住他们,首先得把你拦住了。可是你看,你要复仇,我没拦得住。你要洗冤,我也没拦得住。你要嫁给朱信之,我还是没拦住。他们个个都向你看齐,都以你为榜样,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还数落我的不是,这种时候,难道不是最先做自我批评吗?”
“还啰嗦,皮痒痒是不是?“裴谢堂被他数落得一阵心虚。
高行止哼了一声,总算住了口。
裴谢堂放开黎尚稀,退后一步,端详了半天自己的心头爱将后,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一提裙摆,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
“郡主,你做什么?”黎尚稀吓了一跳,连高行止也蒙了。
裴谢堂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开口:“这一拜,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们裴家。你为裴家正了这个污名,裴家上上下下皆领你的情。这一拜,你必须受。”
她说完,恭敬的叩了三个头。
黎尚稀见她还要再叩,跟着就急了,连忙一撩衣摆跟着她跪下,她抬起头说道:“这一拜,是为了我自己。我忠君为国,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如今是你让东陆人知道,我裴谢堂虽然行为狂妄,但我是个爱国的人,是国家的栋梁!”
她又叩了三个头。
黎尚稀急得眼睛都红了,连忙也还她三个头:“郡主,你要是这样说,我也得还你三个头。当初要不是你将我捡回去,我早已死在了箕陵城的阴沟里!”
高行止在一旁看得叹气,见两人都不曾起来,只得一手捞起一个:“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跪对方还磕三个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拜天地呢。来来来,你起来,要拜天地还轮不到你,怎么着都是该我跟她拜拜才对。”
裴谢堂被他一番插科打诨,倒是心头爽快了很多。
两人顺着他的手起身,相识一笑,彼此不言。
“接下来,就看宫里是个什么结局了。”高行止不无担忧的看着巍巍皇城,“朱信之虽然带了证人证据入宫,但对陛下来说,这个错误太大,他未必肯承认这个过错,在史书上留下这样浓重的污点。虽说事情的起因不怪他,可是……帝王心啊!”
高行止感叹的摇头:“往往最难琢磨。”
裴谢堂却微微一笑,仰起头,眼中露出闪耀的神采:“不,这一次,裴家的污名一定能被洗清,还我们忠良名义!”
“就这样相信宣庆帝?”高行止侧头笑着,有点不解。
裴谢堂哈哈大笑:“不,我是相信朱信之!”
这个人啊,他正直善良,骨子里写着异于常人的执着和坚定。只要他知道了自己是冤枉的,那不管多难,他一定会力争为裴家还名。
她可以不相信宣庆帝有勇气承认裴家,但她愿意相信朱信之,这个人,不会让她失望,不会让天下人失望。
这就是他啊!
正人君子,朝廷栋梁,有他在,东陆的天不会塌。
她笑起来:“我得回淮安王府去等着好消息去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将会好消息不断。”她回头笑着说:“孟锦衣被抓了,燕走回来了,我的罪名,就只剩下杀人放火这两桩。”她唇角深深的勾起:“但是我坚信,就连这两件案子,也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高行止目光温柔的看着她:“你说过,等此间事了,就随我远离朝廷,做逍遥神仙。”
眷侣……
裴谢堂点点头:“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他接。
只是不知道为何,心口,恍惚的跳动着,闪烁着浓烈的不安。
裴谢堂走了。
确然如长天所料,朱信之这一去皇宫,当夜一直没有出来。等朱信之好不容易出了宫,又径直去了刑部,带了蔡明和和韩致竹入宫后,这一次,他一连四天都没走出皇宫大门。不但是朱信之,就连宣庆帝也接连四天没上朝,满朝文武齐聚在正大光明殿,面面相觑间,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宣庆帝一日不上朝,满朝文武就蒙一日,事情也越发的大了。
等到第五天早上,宫门打开,正大光明殿终于瞧见了宣庆帝的身影时,帝都的天,翻了。
四日不见宣庆帝和朱信之,再瞧见这二人,明眼可见宣庆帝憔悴了不少,朱信之精神更是萎靡,两人一人端坐在龙椅上,一人静静立在下首文臣队列之首,包括太子等人在内,都觉得糊涂极了。
尤其是太子,总觉得父皇跟朱信之的氛围有点沉重得古怪。
他给三皇子朱综霖打眼色,朱综霖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后,被太子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只得悄悄扯了扯朱信之的衣袖,小声的问道:“信之,你得罪了父皇?”
“没有。”朱信之的声音疲惫:“三哥想太多。”
“可是……”朱综霖还想再问个明白,刚开口,就被朱信之打断了。
朱信之低声说:“近来朝廷多变,三哥谨慎少言就对了。”
他是朝廷栋梁,一向最得宣庆帝爱重,连他都这样说,显然是出了大事。朱综霖也是个聪明人,闻言凛然一震,果真闭上了嘴巴,心中对朱信之的提点还生出了感激的意思来。
太子见派他去打探消息简直是肉包子打了狗,有去无回还被狗叼走了,不由气结,闷声不响的怨恨的看了好几眼朱信之。
朱信之没看他,只拢着手,目光深沉的看着宣庆帝。
景和公公高声喊道:“开朝——噤声——淮安王朱信之有本奏!”说着,便展开了手中捧着的东西,开始大声的念诵了起来。
是一封奏章。
一开始,满朝文武还奇怪,朱信之上书宣庆帝,怎么是景和公公替言,在景和公公开口念奏章前不免窃窃私语。可随着景和公公开始念诵,议论声顿时就停了,整个光明正大殿里鸦雀无声,谁的呼吸重一点,都能惊了彼此。
原因无他,奏章的内容实在是太震撼了。
在这份奏章中,淮安王爷朱信之上书,北魏军事燕走策反,带北魏军事布阵图前来投降东陆。燕走交代,先前在北魏时,为了能够得到北魏人的认可,他亲自谋划的离间计,离间东陆君臣,假造证据,收买证人,诬陷西北寒铜军主帅、泰安郡主裴谢堂投敌卖国,终使泰安郡主蒙冤而死。朱信之已查证证据,有燕走上书北魏拓跋锦的公文,也有拓跋锦批复实施的谍报,还有不少伪造书函的副本,均来源可信,确有其物,证明了燕走的话没有半点虚假。
泰安郡主投敌卖国一事是冤枉的?
等景和公公收起奏章时,文武百官已均是呆立当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宣庆帝扫视大家,缓缓开口,语调很是沉重:“经查,此事证据确凿,为北魏陷害属实。泰安郡主裴谢堂投敌卖国纯属北魏离间陷害,朕作为一国之君,识人不明,犯下不可饶恕的大过,理应为裴家赔罪。传旨,着中书拟《罪已诏》,宣告天下朕之罪过,还泰安郡主清白,恢复泰安王府名位。择日,朕会沐浴斋戒,帅万物群臣前往裴家祖坟,向忠良一脉请罪!”
话语未落,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东陆建国二十三年,大周建国两百多年,从未有君王写过《罪已诏》,向天下人请罪不说,就说裴谢堂,这人身上的争议颇多,又如何能让君王亲自赔罪?
太子第一个反对:“父皇,投敌卖国为冤屈,可泰安郡主杀人放火等其他罪名皆是认证物证俱在,岂可因一桩罪就为她昭告天下?”
“是啊,陛下三思!”
“一旦陛下发《罪已诏》,就等于是在后世的史书中留下擅杀忠良的污名,陛下一生勤政爱民,不应受此牵连。”
“臣附议!”
“臣附议!”
一时间,一片文臣附和太子朱深见,对宣庆帝的做法表示质疑。
宣庆帝不答,蹙着眉头很是不耐烦。
朱信之缓慢的走出队伍,面向文武百官,看了一眼太子,掷地有声的问:“若因对方是泰安郡主,她犯了罪,杀人放火,其他的行为上就可区别对待,有错就可不咎,有功便可不赏,陛下何以以赏罚分明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