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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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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令婉又开始做梦了,那个自打穿越之后就一直困扰着她的噩梦。

    冬至。大雪。破庙。舌尖上火辣的痛。肚腹中刀绞的痛。旁边站着的李惟元看着她冰冷阴狠的目光。

    恍惚中她爬过去,伸手抓着李惟元的腿。被割了舌头之后她连话都说不清,只能含含糊糊的叫哥哥,但李惟元不理会她,反而一脚就狠狠的踹飞了她伸过去的手。腥甜味弥漫口腔,有鲜血顺着她的唇角流下,滴到地上,刺目的猩红。但恍惚间场景又突变,变成了杜氏整个人都躺在血泊里,一双满含戾气的眼正在死死的盯着她。她害怕,想尖叫,可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然后又见杜氏猛然的起身站了起来,煞白着一张脸,额头上猩红的血还在不停的往下滴

    落。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伸着手,一步步的向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凄厉的在叫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李令婉只骇的全身都在发抖。她想跑,可双腿就像灌满了铅一样,似有万斤重,一步都挪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杜氏向她走过来,然后双手狠狠的掐着她的脖子,渐

    渐的收紧。

    李令婉吓的大哭,一边哭,一边还慌乱的哀求着她:“不要,不要。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哭到后来她觉得整个人都快要喘不上气来了。恍惚之中似乎又听到有人在急切的唤她婉婉,随后额头上,脸颊上,鼻尖上,唇上都相继有酥麻温痒的触感传来,似是有人

    正用羽毛在一一的扫过她这些地方。一面扫,还一面轻柔的叫着她婉婉。但那轻柔的力道却在慢慢的加重。她只觉得舌尖开始刺痛,她禁不住的就又觉得害怕,含糊着声音就哭着哀求:“求你。哥哥,不要割掉我的舌头。不要。我痛。求你,求

    求你。”

    听到她这样含糊不清的梦呓,李惟元心中一震。随后他不再亲吻她,而是慢慢的直起身来,又目光幽暗的看着依然还在梦呓的李令婉。

    她到底都知道些什么?那夜他可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杜氏说的话。甘露庵的事,只有她自己和贴身伺候她的冯嬷嬷才知道,连老太太,老太爷和李修松都不知道,可李令婉如何会知道的那样的清楚?甚至她后来都能那样肯定的说出那个和尚,还有老太太,以及李修松的结局都不会很好。再有,自他将她抱回怡和院之后她就一直昏迷不醒,当晚就开始发起了高

    烧,且总是会害怕的哭出声来,颠来覆去的说她不想死,她怕痛,她不要吃断肠草。再有刚刚她还那样哭着哀求,不要割掉她的舌头。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说的是,哥哥,不要割掉我的舌头。

    她是不是知道所有人的所有事?而且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她对每个人的结局都了如指掌?那在她所知道的那些中,他将来会对她做什么事?

    割了她的舌头?喂她吃断肠草?杀了她?所以那时候她虽然那样的害怕他,可还是要极力的亲近他,讨好他,就是为了活命?

    虽然一早就知道李令婉当初那样主动的亲近他讨好他是有目的的,可这当会李惟元还是觉得极其的震惊。

    李令婉还在不安的梦呓,又抽泣着,一声声软软的哀求着:“哥哥,不要。求你,求求你,饶了我。”

    李惟元看着她这样,只觉心中大恸,怜惜感油然而生。

    他俯身,鼻尖轻抵着她的鼻尖,低声的说着:“傻瓜,我怎么会舍得伤害你?你就是我的命啊。我宁愿伤害我自己一千次,一万字,都不舍得伤害你一次啊。”

    说着,又轻柔的去亲吻她的双唇。

    虽然明知道这样趁她昏迷不醒的时候亲吻她很不磊落,可他实在是控制不了自己。

    她的双唇这样的柔软,亲吻着她的时候他简直就是心驰神摇,上瘾一般的就想不断的追逐着她的双唇,永远都不要放开。

    只是耳中听得有脚步声渐近,又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这才离开李令婉的双唇,直起身在床沿上坐好。

    有人绕过了屏风来,是周氏,还有她身边的丫鬟采薇。

    周氏的面上一脸担忧。

    李惟元见她过来,便起身自床沿上站起,开口叫了一声三婶。

    周氏对他点了点头,矮身在床沿上坐了,又伸手去探了探李令婉的额头。触手依然还是一片滚烫。

    她就轻叹了一口气,转头担忧的问李惟元:“怎么都过去两日了,婉婉还一直发着高热,没有醒过来?”

    李惟元沉默了片刻,随后就安慰她:“婉婉现下较昨日已好了许多。虽然她一直还在昏睡着,可至少睡的比昨日安稳些。想来很快她就会醒过来的。”

    周氏又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只盼着她能早些醒来。”那夜的事李惟元随后已是找过了小扇,严令她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出半个字来。且他对小扇也并没有说出什么具体的事情来,只是说池塘边栽有一棵极其罕见的绿萼梅,李

    令婉当时是想趁着月色前去赏梅。不过黑夜难行,李令婉不小心崴了脚,又在塘边吹了风,所以这才回来之后就发起了高热。小扇丝毫没有怀疑李惟元说的话。因为李令婉确实是数次在她面前提起过那棵绿萼梅的事。而且姑娘出了这样大的事,她做贴身奴婢的都没有跟着,若是教老太太和太太晓得了这事,必定是要罚她的。所以她忙战战兢兢的应下了李惟元说的话,随后面对着老太太和太太的盘问,她也只说姑娘是在去找大少爷回来的路上不慎崴了脚,又着

    了凉,回来之后就这样一睡不起了。老太太和周氏听了,心中自然也是气的。少不得的也是狠狠的责骂了小扇和怡和院一众上下的大小丫鬟一顿,嫌她们没有照顾好李令婉。一面又忙忙的请了大夫来给李令

    婉诊视,抓药,煎药,闹的整个怡和院上下昼日昼夜的都忙乱成一团。而在这两日夜中,李惟元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怡和院。累极了之时也不过是在临窗的木榻上微微的阖起眼休息一会儿。等听到李令婉惊吓的哭声之后他又立时会醒过来,赶

    过来轻声软语的安抚着她。周氏原也是同他一起,日夜守护在李令婉这里。但随后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昨儿半夜的时候就回了落梅居歇息了一晚。今儿一大早的就又赶了过来,一见李惟元还是这

    样守在李令婉身边,她心中只觉得极其的感动,也极其的宽慰。她就抬头,看着李惟元,极其诚挚的说着:“婉婉有你这样关心爱护她的大哥,我这个做娘的心中也放心。婉婉这孩子命苦,虽然她说起来有个父亲,可你也知道的,有跟

    没有也是一个样,只怕婉婉往后也是靠不上他什么。”说到这里,周氏的眼中垂了两滴泪下来。她忙拿了手帕子拭去了,随后又望着李惟元说道:“我现下只盼着婉婉将来能找个好夫家。但她父亲不管她,我这个做娘的又没用,帮衬不上她什么,便是她能找了个好夫家,我也怕她到了夫家之后会遭公婆和丈夫欺凌。这些日子我细想来,元哥儿,你是个有出息的,童生试和乡试都拔了头筹,下

    个月的会试你必然会是个少年进士。我只想着,往后你发达了,能对婉婉这个妹妹青目一二,也不枉你们现下这般兄妹情深了。”

    李惟元面无表情的听着她说这些话,他自己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周氏还在那絮絮叨叨的继续说着:“前几日我们去广平侯府听戏赏烟火,我听那广平侯夫人的意思,有意要让婉婉嫁给他们家梁世子,只怕不日就会遣了媒人上门来提亲。梁世子那孩子我看着也还好,虽然娇养的性子骄纵了些,但这几年他对婉婉也上心。再者他现下又进了五城兵马司,有广平侯在后面扶持着,他往后的前程必然也差不了

    。若是婉婉能嫁给他,我也是没什么不放心。但……”

    一语未了,忽然就被李惟元给接过了话去:“婉婉不能嫁给梁世子。”“什么?”周氏一惊,忙开口问着,“为什么婉婉不能嫁给梁世子?是不是这孩子私下对你说了什么?唉,其实我也晓得,婉婉心中未必瞧得上梁世子的。这些年我冷眼看下

    来,梁世子倒是一有机会就想着要亲近婉婉,但婉婉只是躲着他。只是现下来看,再找不到比广平侯府更好的人家了啊。”

    说完又轻叹了一口气。

    李惟元静默了片刻,随后才语气冷淡的说道:“梁世子庇护不了婉婉。婉婉不能嫁给他。这样的事,还希望三婶往后不要在婉婉面前提起。”

    他不会让李令婉嫁给任何人,她只能嫁给他。也只有他才能庇护得了她。而想要庇护她,他就要快点强大起来才行。

    想到这里,李惟元垂在身侧的手就慢慢的握了起来,目光也坚毅了起来。

    他一定会迅速的强大起来的。等他强大起来了,就没有人可以从他的身边抢走李令婉。任何人都不行。

    李修松此时正跪在世安堂的明间大厅里,哀求着杨氏:“求母亲让阿衡葬入我李家祖坟。”

    阿衡正是杜氏的小名。这两日负责每日给杜氏送饭的哑仆妇发现了一丝异常。她通过那个小洞递进去的饭食总不见有人来取,她上前拍门,院子里也没有半点声音。最后这名哑仆妇心中害怕,

    就跑过来找杨氏。

    但偏偏她又说不出话来,比划了半日之后杨氏方才明白她的意思。随后杨氏便拿了锁着那小院院门的钥匙出来,让双红跟着那名哑仆妇开门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随后就见双红一路飞跑回来,一张脸吓的煞白一片,进来就惊慌的跪

    下禀告着:“老太太,出事了,她,那个,她死了。”

    作为杨氏最心腹的丫鬟,双红对杜氏的事自然是知晓一二,所以她现下实在是不晓得该如何称呼杜氏,所以便只是说着她。

    而杨氏一听双红这样说,心中也吃了一惊。但她面上却不显,反而是喝叫着双红:“她死了便死了,你慌什么?”

    又命她关上了屋门,不许一个丫鬟进屋,随后才唤着双红上前,细细的问她:“杜氏是怎么死的?”双红就又跪下,勉力的定了定神,随后才细细的将她到了那处小院之后见到的事都说了。最后她又道:“想必她应该是撞墙死的,而且死了也有两天了。额头上破了一个大

    洞,流出来的血都凝固了。”

    说到这里,双红想起当时她看到的那幕惨状,止不住的就觉得心惊肉颤,手心里一片冷汗。

    杨氏便问:“屋里院里你可都细细的查看过了?可有什么异常?”“奴婢里里外外的都查看过了,并没有任何异常。”双红忙回禀着,“奴婢去的时候院门上还落着锁。推开院门进去,屋门也是关着的。进了屋,一眼就看到她躺在地上。屋

    里其他的任何东西都没有人移动的痕迹,想必是没有人进去过的。”杨氏便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后心里又想着,杜氏的事这李府里知情的人原就没有几个,而幽禁她的那处小院自己对外也只说那里不干净,有污秽的东西,列为了府中的禁地,一般是不会有人敢去那里的。再者杜氏孤身一人,又没有人会图她什么东西,难不成还会有人前去害她不曾?且若真是其他人害了她,如何会半点痕迹都不留?必然

    是杜氏被关了这么多年,早就疯了,忽然想不开,所以就一头撞死了。杨氏心中是不觉得有什么愧疚的。她反而还想着,怎么说杜家那年出事之后,她虽然是幽禁了杜氏,可到底还是供她吃喝了二十年,还亏欠她什么不成?于是这会听到杜氏已死的消息,她也只是对着双红挥了挥手,示意她知道了。随后她又吩咐着双红:“遣人去买了一口薄棺材,悄悄的将杜氏敛了,不拘找个什么地方挖了个坑埋了也就是

    了。墓碑竟也不用立的。”

    又厉声的嘱咐着双红:“这事万不能让府里的其他任何人知道,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双红忙应承下了。随后就从地上爬起来,悄悄的遣人去做这事。但不晓得这件事怎么被李修松给知道了。当下他就跑到幽禁杜氏的小院那里,抱着杜氏的尸首捶地痛哭了一番,随后就跑过来跪在杨氏的面前,哀求着杨氏,能让杜氏进

    他李家的祖坟。

    但杨氏自然是不允的:“早先二十年前对外就说杜氏已经死了,那时候已经抬了一口棺材葬进了祖坟里,现下还怎么让她进去?惊扰了祖先,你这就是大不敬。”“但当年那口棺材是空的,”李惟元苦苦的哀求着,“再如何,阿衡也是我的发妻。她嫁进李家这么多年,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现下她往生了,请母亲看在她受了这么多年

    苦的份上,请了高僧来给她做法,念经,再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让她入我李氏祖坟。”

    杨氏一听这话就发怒了。她伸手,拍的一声猛拍了一下手边的炕桌,气的脸色铁青:“老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叫她嫁进李家这么多年就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这怨得了谁?怨我不成?当年

    谁叫她老子作死,上赶着要和王大人斗?甚至差点连累到你父亲。若非她老子那时候作死,那她现下还好好的做着我们李家的长媳,又怎会落得今日这样的一个下场?”李修松只是一直痛哭,又不住的对着杨氏磕头,哀求着她:“儿子,儿子心里痛啊。求母亲能让阿衡体体面面的走。不然儿子往后就是死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再见她了。

    ”

    他四十多岁的人了,原本就因为常年心情抑郁的缘故头发都花白了,现下知晓杜氏死了的事,一夜之间那头发看着就又白了不少。

    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杨氏看了他这个模样,心里就有几分不落忍起来。“罢了,罢了,”她长叹一口气,疲累的挥了挥手,“总之呢,我是不敢随意的就惊扰了祖先的,所以让她葬入我们李家祖坟的这事你是不必再提起了。只不过,你可以自行去筹办她的身后事。请了高僧来做法念经也好,或是高价买了地葬了她也好,我老婆子都不管。只是两样,一是她的身后事决不能在我们府上办。不然府里的人怎么看?旁人知道了怎么看?这第二,她的身份不能透露出来,墓碑上也不能刻李门杜氏这样的字眼,更不能刻你和元哥儿的名字。元哥儿下个月是要参加会试的,若是这时让人

    晓得他亲娘死了,他不要守制三年?到时你还让他怎么参加下个月的会试?”

    随后她就吩咐双红:“我也乏了,你送了大老爷出去。”

    双红不敢不听,只得走上前来,对着李修松轻声的说道:“大老爷,奴婢送您。”李修松原本还伏着身子跪在地上,不过这时他猛然的就直起身来,也不哭了,而是眼瞪瞪的望着杨氏,平静的就说着:“母亲,我今儿才明白,原来您竟是凉薄狠心的一个人。而我,也是这样的懦弱无能,竟让自己的发妻和自己的嫡长子这些年受了这么多的屈辱。我对不阿衡,对不起元哥儿,我不配为人。他日九泉之下,我是无面目再去

    见阿衡了。”

    说到这里,他就起身从地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世安堂。

    杨氏只气的眼歪口斜,全身都在发着抖。

    “这个孽子,这个孽子。为了一个妇人竟然敢这样的指责自己的母亲?我看他往后还有什么脸面再来见我。”

    说罢,气狠狠的转身进了里面的套间暖阁。可犹且觉得心中气不平,又寻了个由头,打骂了两个小丫鬟,这才渐渐的将心里的那股子恶气给疏散了。

    而李修松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之后便去找徐氏要银子。徐氏问着他要银子做什么用,他也只通红着双眼不回答,只是一直坚持要她拿了两千两银子出来。

    徐氏就骂道:“你疯了?什么样的大事就值当你要两千两的银子?没有。”李修松就道:“我每个月的月例都是由你收着的,每到年底,庄上铺子送了份例来,各房都有分红,也都是你收着的。平日里我又没有找你要过半分银子花,如何你手里会

    拿不出两千两银子来?快拿来,我有急用。”“你可真是狮子大张口啊。”徐氏骂他,“虽然你每个月是有月例不错,但能有个几两银子?年底就算是有分红,但将来梁哥儿娶亲,娇姐儿出嫁,不要银子?你这个做爹的没出息,这么些年都挣不来一个铜板,只能靠着祖产做活,但我这个做娘的却不能不为自己的一双儿女考虑。你现下来问我要银子,我哪里来的银子给你?一根毛都没有

    呢。”骂完了,口中又絮絮叨叨的嫌弃着:“你若是能像三老爷那样,做个什么大官,每个月都有俸禄给我,不说你现下找我要两千两银子,便是你要个两万两,那我也会二话不

    说的就拿出来给你。但是现下,呸,你有什么脸面来找我要银子?”

    李修松听了,只觉得胸腔中陡然就有一股气直冲到了脑子里去,撞的他两耳轰鸣不止。

    于是他高高的扬起了手,劈手就一个重重的耳刮子扇了下去。杜氏以往是从没有跟他说过这些话的。便是他几次科场失利,连童生试都没有考过,但杜氏也只是温温柔柔的同他说着:“没有关系。老爷,妾身相信你,你往后必然会考

    中的,也不急在这一时。”那时候他但凡出门,杜氏也总是会给他的钱袋里装满了银子。他说不用这么多,但杜氏就笑,说是:“夫君是大丈夫,出门在外,交朋会友,怎能没有银子傍身?会教人看

    不起的。夫君别担心,供你花销的这些银子咱们还是有的。”

    这样温柔体贴的一个妻子,可就因为他的懦弱无能,没有保护好她,让老太太和老太爷当年那样的对她。随后他又听了他们的话,娶了徐氏回来。而徐氏被他的一个耳刮子给打懵了。随后等她反应过来,已是一头撞到了他的怀里来,又伸手狠狠的就挠了他的脸一下,李修松的脸上立马就有了两道血痕。然后徐氏又

    哭骂道:“你竟然敢打我?!你这个废物竟然敢打我?!我要回家告诉了我爹爹和兄弟们去。让他们来找你好好的说说这事。”

    徐氏的父兄近来也都慢慢的在官场上显赫了起来,所以她就很是有恃无恐,平常言语之间经常威胁李修松。

    但李修松今儿觉得他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他又高高的扬起手,又是劈头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对着徐氏就扇了下去,直扇的徐氏一个趔趄,往后就撞到了高几上去。

    又听得李修松在狠声的骂着:“我怕你?告诉你,我现下是谁都不怕了。你去,去叫你老子和你的哥哥们来。到时我就当着他们的面,给你一纸休书,让你滚蛋。”徐氏听他这样说,心中反倒有几分怕了起来。但随后她就往地上一坐,一面捶着地,一面伸手指着李修松哭骂道:“好啊,好啊,你竟然要休了我。我做错了什么事你要休了我?自打我嫁给了你,这些年我吃辛受苦,一心只为着你和一双儿女着想,你日常可有体谅过我半句?现下倒好了,你还要休了我?我还就告诉你了,便是我今儿一头

    碰死在这里了,我也不离你们李家的这个门。到时看我的父兄抬着我的尸首来找你,大家见官,告你一个逼死妻子的罪名,好让你坐一辈子牢。”说罢,她就起身爬了起来,要去撞墙。旁边的丫鬟见了,忙冲上前去七手八脚的抱住了她。旋即徐氏就不再撞墙了,反而又是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一面痛哭醒鼻涕,一

    面就指着李修松哭骂不止。闹了这样大的动静出来,其他人早就是晓得了。当下二房的钱氏赶过来看,李惟梁和李令娇也赶了过来。一见徐氏两边脸颊上五根手指印高高的肿起,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哭的满面泪痕,李令娇心疼自己娘,便冲过去抱着徐氏,和她一起哭。一面哭,一面还质问李修松:“爹,娘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就值得你这样的动手打她?还要休了她

    ?你倒是说啊。”

    钱氏也假意上来拉扯徐氏,劝着:“大嫂你这是做什么?便是大哥糊涂,但你是主子,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闹成这样,可还有个什么脸面呢?快起来罢。”

    徐氏就哭道:“我还要这脸面做什么?今儿索性是丢了这张脸,好好的闹一场罢了。不行就让大爷现下就给了我休书,我再无二话,立时就走。”随后她又伸手抱了李令娇,哭道:“我只是舍不得我的娇娇。娘若走了,你爹再娶了一个来。都说晚娘的拳头,云里的日头,又说有了后娘就必然有了后爹,到时让我的娇

    娇靠哪一个去?我苦命的女儿啊。”

    她这样一说,李令娇就哭的越发的狠了。母女两个简直就是抱头痛哭。

    一时钱氏也掌不住的流了两滴泪下来,满屋子的丫鬟也都垂头不语。

    李修松早已是气的一张脸铁青。当下他狠狠的跺了一跺脚,不再言语什么,转身就走了。随后他想了想,到书房,将自己这些年得的一些东西全都打包了,叫了两个小厮过来拿了,到当铺里当了几百两银子。随后就遣人去买了一口好棺材来,又将杜氏的尸身运了出去,寻了一个寺庙安放了,买了上好的首饰衣裙给她穿戴了,然后敛了,又寻了十六个高僧来给她念经,整做了七七四十九日法事,随后又买了一块地,将她好生

    的葬了。而在这七七四十九日之中他一直陪伴在杜氏的棺材旁,披麻戴孝,日夜痛哭不止,向杜氏忏悔,是自己的懦弱无能害苦了她。及至等杜氏下葬了,他就寻了个极偏僻的庙

    ,剃了头发做和尚。除却等李惟元会试之后他曾偷偷的隔着人群去望过一次,终此一生李修松都没有再踏进过李府一步,也没有再见过李家的任何一个人。及至等到他晚年的时候,又得了肺疾,昼日昼夜的咳嗽。但他又不愿意回家,只是一个穷和尚罢了,又哪里来的银子看大夫吃药?只能自己苦挨着罢了。挨到后来他每次

    咳的时候必然都会带点血出来,其中痛苦,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才能体会了。但他这样日夜咳嗽,同寺里的其他和尚自然不愿意还留他,怕被他给传染了。于是就有几个和尚聚在一起商议了下,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条麻袋兜头套了他,就

    将他给扔到了深山里,任由他自己自生自灭去了。

    他一个老人,又患有肺疾,动都动不了,还能怎么办?只能就近寻了个山洞,躺在里面等死。等死的过程中,他想起自己的这一辈子,又痛哭了好几场。又想着自己亏欠杜氏许多,纵然是下半辈子都吃斋念佛,日夜为她祈福,可到了九泉之下他也是无面目再见她

    了。于是他便抖着手,自怀中掏出了一块浅蓝色的手帕子,盖在了自己的脸上。这块手帕子是杜氏以前用过的旧物,这些年他一直贴身带着,从没有离过身片刻。现下手帕子覆在脸上,幽幽淡香依旧。眼前依稀还是那年他和杜氏大婚之日,他伸手揭开杜氏头上的红盖头,她抬头对他嫣然一笑,芳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