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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月跟着队伍顺利的躲过了苏府的追击,稳稳当当的上了路,虽然在经过城门都时候遭遇到了士兵的盘查,但也只是草草的走了一下形势,并非吹毛求疵,想来应该是那位胡商自己有什么门道,所以才免过了这一程序。
离月就躲在沉重而又闷热的樟木箱子里,不甚放心的偷偷从里头打开了一道隙缝,自己凑上去仔细的打量着外头发生的情况,虽然不能净收眼底,但是她也看到了正在盘查的士兵。富丽堂皇的马车格外显眼的停在人来人往的城门。
就在离月在猜测着里面会是谁的时候,里头的人却早一步的掀起了叮当作响的帘幕和锦帐,温润如玉的面孔平添了几分病弱的惨白,他一手捂住了自己还在微微渗出血迹的伤口,期待的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探寻着,一无所获。
"公子,还是没有离月小姐的任何踪迹,不知我们是否要换一个地方寻找。"他慢慢收敛了探寻的视线,伤口一阵阵涌出温热的血迹令他不得不像现实低头,最后一抹血色也从嘴唇缓缓抽离,他知道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但心里却莫名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离月一定就在这附近。
"公子,您还是先回吧,属下留在此处继续寻找便是,身体要紧。"那侍卫见着柳茗生咬紧了牙根也止不住的吸气声,想来定是伤口恶化了。这便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你们留在这里,一定要将她找到,安然的带回府上。回府。"
最后被帘幕隔断的容颜,再见时便即是陌路,柳茗生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她,从此以后也只剩下错过。
就这么浑水摸鱼一般的逃了出来,径直往北走了整整十五日,离月已经从一个突然丧家的江南女子逐渐转变成一个能在商队里驾马驭车,跟大汉们插科打诨的小伙子苏离。
在这群汉子里,大多是来自北方的胡人,常年做着丝路边上的生意,可谓经验十足。离月混杂在里面,虽说只是一个打杂的下手,但做生意的事情倒是学了不少。不过除此之外之外,生活上的方方面面可谓是没有一项可以搭上的。
自小是水乡娇养的大小姐,怎体会过漫漫黄沙的孤寂和悲戚。胡人长年生活在这茫茫大漠中,最擅长骑射弓马,日常牛羊为食,奶茶奶酒作配,遇到特殊情况,恐怕连生肉都能嚼上几块。如此的习性倒是叫离月呕出肠子也学不来。
所幸的是在这么多糙汉子里,离月在其中结识了一个同为中原汉人的少年,名叫小昭。他是在途中被安大哥捡来的,自称是东离京城人士,原本是跟着府上的公子外游,结果自己倒是被丢下了,走投无路便跟了个商队。
到底还是京城出来的人,只见他面上白白净净的,一双幽黑的眼睛机灵的根什么似的,最会察言观色配上他樱红色的嘴巴和因为饥饿而瘦出削尖的下巴,俨然有那么一股子女娇娥可怜劲。若非离月女相阴柔过重,否则这队伍里要被叫成小白脸的人便是他了。
他们一路这样走来,眼前的景致从缠绵悱恻的凄凄流水,高耸入云的南方乔木和岸边杨柳,变成了鸣声阵阵,鬼哭狼嚎的沙丘和草丛。
“等等,大家都停下。”为首的商人安达,面色突然变得凝重的望着着四面八方涌进的疾风,漫漫黄沙临空而起,一碧如洗的晴天骤然被不知从何处袭来的乌云所覆盖,现下气温骤降,正是沙尘暴来临的前奏。
“大哥,怎么了!”队伍里的人疑惑的问道,连忙停下动作不敢再继续前行,生怕有什么意外出现。
“恐怕是有大风沙要来了,我们退到山丘去,这儿四面都是平地,无遮无拦的,一不留神人都要被刮上天去。”队伍里的人顿时哗然,虽说走南闯北,但是遇到大风沙,还是不禁有些后怕。众人连忙驱赶着骆驼和马匹成群结队的往合适的地点艰难的移动。
“小昭,大家这都是怎么了啊,为什么咱们还要往回走,”隔着一道离月头顶带着的斗笠,她朝一旁的少年喊话问道。那少年在风里大张着嘴,也听不清离月在问他什么,稀里糊涂的大喊道:“快跑吧,大风沙来啦,快跑到山丘后面躲起来。”
离月便也跟着众人逃也似的调转马头,噔噔噔的三下两下躲走了。其余的人则动作娴熟的拉着一箱箱的货物逆着风沙往回走,首要的事情便是先把货物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让所有人都躲进去,再用骆驼围成一个半圈以抵御风沙。骆驼身子既沉重,又极为硕大,轻易难以移动,便是最好的活体堡垒。
而等风沙真正开始肆虐的时候,汹涌的沙子如浪潮一般袭来,耳边像皆是厉鬼凄厉的哭喊声,在沙沙的刮过无边无际的沙漠,连云朵都好似要沉降,卷起千涛骇浪。
商队的人自发的围成一个小圈子拥挤成了一堆,呛鼻的四处蔓延的牛羊骚味和浓重的体味,离月死死的拽住自己头上能够掩盖自己真实容颜的斗笠,决计不让它被吹跑。风沙打得她幼嫩娇柔的肌肤生生的疼,一寸寸像刮血一般,但令她恐惧的是这在南方水乡从未见过了狂暴沙尘。难道自己一路上走了这么久,还要把命交代在这里?
幸好这风沙终究是来的快,去得也快,在众人的头顶上肆虐而过不过几刻钟之后,它便又席卷到其他的地方去了。离月像只蒙头的鸵鸟一般紧紧的将自己的头颅依偎在身躯中,一丝一毫也不敢放开。直到渐渐的,周围的人都好像四散开来。
“喂!我说苏离,这风沙都过去了,你还在这里抱个什么劲啊,真是个胆小鬼。”小昭那稚嫩又带着弄弄呛声意味的话语在耳边响起,离月顿时有了一种要揍死他的冲动。方才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小鬼,在风沙来的时候甩开她马上就逃跑了,之后还死活要拽着她的衣襟,唧唧歪歪老半天就因为害怕。
"哼,说谁胆小鬼,方才不知道是谁要死拉着我的衣袂下次你可别求我。"离月恶狠狠回怼,将自己的衣襟从他手里扯了出来,后者脸上顿时五彩斑斓的,挠了挠头发嘿嘿笑了几声。
“别生气嘛,我说说而已,又不碍事。”离月不理会他的打趣,自己骑了自己的枣红马,趁着他还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话的时候策马扬鞭,飞起的马尾差点从他的脸上一扫而过。“喂喂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他愤愤不平的也牵了自己的马追了上去。
四周的风虽然消退了一些,但还是透着一股凛冽,将离月的斗笠垂下白色的帷幕轻飘飘的四处翻飞。她决胜桃花的容貌逐渐显现,绕是时常见到的小昭,也不免为她飞上霞红的俏脸所吸引,这人长的还真是红颜祸水,也难怪主子会……
“咳咳,”小昭纵马追上,这一路以来都是骑马渡过的,这可叫他这么一个从小没出过远门的人吃尽了苦头。但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苏离,我说你怎么每日都带着这个斗笠啊,难不成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离月见他又是嬉笑又是打趣的,没好气的看了他两眼继续赶路。眼见着天就要黑了,他们这一途中还未见到有什么村庄城池,看来今天应该是要在野外露宿了。
说到自己的斗笠,原本离月只是想着整天涂些黑黑黄黄的东西来遮掩着,毕竟自己虽然说不上容貌倾国倾城,但终究女子气息过重,一眼便能看出。但是安大哥反而说她整日里这么涂涂抹抹的倒是更令人生疑。所以离月干脆就将计就计的骗他说自己身为男子,长相太过阴柔,这才故意弄了些东西遮掩,并非要躲避些什么事情。听罢,安达便给了她这顶斗笠。虽然自己人时常会看见,但路途上经过的人见的少了,也少了些事端。
“好了,再前行恐怕路上更加荒凉,今日就先在此处露宿吧。准备生火,把货物牵好,大家准备休息一下吧。”安达大声一呵,当即全员停止前行,各种把骆驼上的货物卸下之后牵到一旁的小溪流里去喂水。三三两两的围成一圈开始生火。
各自从怀里摸出之前发放的干粮,离月将马上的水袋拿了下来,她不喜欢吃牛羊肉干之类的东西,所以之前安达给的那些风干肉都被她放在马背上没有动,吃的都是自己一路从姑苏背过来的干烧饼,毕竟配合着水才能下咽。从小在姑苏生活了这么多年,这竟然还是她首次尝试这些一文钱一个的东西,虽然有些难以下咽,却总带着来自水乡的气息和味道,原来这便是家的感觉,即便是再多的美味佳肴都无法替代的感觉。
离开了流水依依,小桥座座,小舟轻摇的枕水人家,原来没有了温柔乡,便剩下极致的孤寂。即便是这一望无际的夜空,点点缀起的星,也是触手不可及的遥远。离月累极了的躺下,嘴里嚼着不知是什么滋味的烧饼,这里没有人知道,其实她在逃亡的路上。
“小昭,你来过这里吗?”离月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轻声轻语的问,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她的视线落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包括那起伏的小山包,还有月下隐隐乍现的狼。为了一个人,千里迢迢的奔赴这里,她心里有期待,有纠结,也有害怕。一别两宽,他还一如当初吗?
“瞎想什么呢,我当然是第一次来啊。要不是为了你…为了为了那个,为了我的小命啊。我当初是跟着我们家主子来姑苏游山玩水来了,结果他在半途就把我给丢下了,我身无分文的,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回去,这就投了个商队做个小伙计咯。等他们送货结束了,我就有银两可以回去了。哎,苏离,你呢?”
在熊熊火光下,他白净的脸孔十分显眼,嫣红的嘴唇微微不满的嘟起,手里无聊的拔扯这硬巴巴的风干肉。这漠北的地方,寸草不生,飞禽走兽也少的可怜,人都是像被风干了似的,要不是身不由己,谁愿意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离月怔怔的自言自语,她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呢。“如果说我是因为无家可归,你信吗?”离月自嘲的说道,不过她说的大概也是事实吧。
小昭秀眉一弯,一股子八卦的心思顿时涌起,他不怀好意的往嘴里衔了根草,邪邪的问道:“怎么叫无家可归啊,你看你这浑身上下,无论怎么藏,都看得出来这一身的贵公子的气质,怎么会沦落到无家可归呢。莫不是你这个江湖浪子在外面玩的过了,你爹要将你从家族里除名了?嗯……看你这个神情好像也不太对,我再猜猜,难不成你被家里的弟弟什么的夺权了,被撵出来了!我猜的对不对啊。”
离月在与他相处的这半个月里早已经习惯他这突入齐来的疯言疯语,但是现在她却没有往日里跟他一起说说笑笑玩闹的心情。也不搭理他在夜里异常闪亮的好奇的眸子,将身子转过去背对着他,一人蜷缩在有些阴凉的草地上作睡觉状。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些了,累了,先睡觉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离月将自己包裹里的披风拿出来盖在身上,稍稍的缓和了夜里骤然袭来的阴凉之气,就这斗笠将脸庞盖住,遮挡了一望无际的视线,缓缓流下的泪滴悄悄的打湿了那层纱帐,但是她不愿让人看见。此刻,她只想做一个没有回忆的人,这样大概就不会徒增烦恼了吧。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现牛羊。
悠悠的歌谣声,在静谧的夜里飘飘遥遥的响起,吹进游者或甜或苦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