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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离去的花轿渐渐的带走了如潮水般退却的声息,留下的多只剩下满地的枯黄和残败,就如一场深宅旧梦,在繁盛中落寞,终究是到了醒来的时候。
"姐姐……"亲眼见着她款步走上花轿的瞬间,竟是此生最后一面,她回眸一笑的瞬间,离月已是泣涕涟涟。上天给了她受尽宠爱的前半生,又残忍的将爱她的人一一的拿去,何以如此残忍。
但如今却还不是伤心顾怜之时,她收起冷香味自己的包裹,从房里找出自己以前时常穿着的男装换上,一头及腰的长发用简易的黑色巾子尽数利落的扎起,两道弯月般的秀眉无端的添上了几分英气。
留恋的目光在这间她生活了整整十五年的屋子里微微的扫过一遍,但有些地方却不敢再去细看,生怕勾起自己内心隐藏的温暖回忆。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还会回到这里,回到这个她最为留恋的老地方。
“哎,走了走了,大小姐的花轿都被接走了,这里还有啥好守的。今天咱们公子洞房花烛夜,咱们兄弟几个来去喝酒去吧!”一个方从人堆里偷得了两壶酒酿的侍卫揽住还在固执的看着门的哥们,好说歹说的相劝他拼酒去。那人本来还有三分犹豫,先是被他这么一勾引,又想来自己的任务应该已经完成,所幸就跟着他去了。届时门户大开,离月突然便得了这么一个逃跑的大好机会。
她悄悄在门扉中打开一道两指宽的小缝,强烈的光线引得她眼睛不适应的眨了眨,片刻后方从一片朦胧和恍惚中看清眼前的景象,果然,遗落下满地红绸和彩纸,却早已经空无一人。
她将那个包裹重新拆出,里头较为贴身的财物等都尽数放进了自己的胸前,其他的一些细软用包裹卷了藏进了腹里,作出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苏府现下的下人要么都在前厅伺候着宾客,要么就是不知道躲在哪里喝酒去了,而且这些新来的大多不识得离月。所以她今日便要装成客人的状态出去。
离月按照自己脑海中的印象想着苏糜琳初时带自己走过的这条小径。虽然她以前从未发现这里还有一条通往府外的路,但是后来她便大胆的猜想,苏糜琳当时引自己来此,必然是为了方便将自己带出去,所以这里定然还有一条旁人不知道的小路才对。而后来她在派人查探一番之后发现果不其然。只是没想到这条路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离月嘴唇上涂了浅浅的石墨,远远看来倒是有几分胡子的模样,再看他的身子,又矮又胖,再加上离月故作无拘小节的走路做派,着实像极了一个矮个子汉。但此时若是有人凑上前来仔细一看,定然破绽百出。
就在离月越发的靠近苏糜琳的院落时,里头却有个身着红装的女子被赶了出来,离月顿时胸前一跳,脚下的动作当即顿住不敢轻易动弹。远远瞧着这女子跪在屋外,墨发披散,身段窈窕,身上所卓的红衣更是像极了今早冷香换上的嫁衣,只不过多了层层的珠宝点缀,难道那人正是苏糜琳?
若是这样,离月此时若贸然转身逃跑恐怕惹人生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这挂满了层层珠帘碧环的长廊走去,尽量放轻了脚步的快步前行,视线时不时的瞄过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幸好后者并没有注意到她。
"啊!"触不及防的一个撞击,温热的酒水顷刻洒落在她的衣袍上,眼前只是一个在府里端茶水的小厮,但却足以让离月惊心动魄。"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请这位客人莫气,小的这就带您去厢房里换身衣裳吧。"说罢稍稍抬起头等待离月的答复。
"咳咳,"离月极其不自然的用长袖遮住自己大半的容貌,尝试了几下压低了声音,用粗粝的嗓音不耐烦的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毛毛躁躁的,爷要去上茅房,快滚开。"说罢便拂袖离去,大步霍霍恨不得立马消失在此处。
"哎,贵客,那里没有茅房啊!茅房在东侧呢。"那小厮见她头也不回的便跑了,心里暗道一声奇怪,倒只是起身收拾了一下散落的酒杯和酒壶急忙回去复命了。就这么放过了可能抓住离月的最后一次机会。
"呼呼呼呼"离月突然跑了起来,从未有过锻炼的身子立马就岔气似的喘了起来,一股红潮陡然涌上脸颊,不知是因为跑了,还是因为吓的。方才若是那个小厮若是再稍稍仔细的看一下她的面容,或许她这一切就白费了。但终究她臆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她逃出来了,顺理成章,爬过了一个以前从未发现的狗洞,但这比起柳茗生给的屈辱简直不值一提。只是接下来,她要何去何从。漠北远在千里之外,一路上还有响马和山贼,难道就要这样孤身前往吗?
离月从府外的小巷子摸了出来,站在人潮涌动的街上,不知归往何方。
目光骤然转移到了苏府旁另一座显赫的府邸,祁王府,祁王妃是离月的姨娘,这会子已经卧病在床了。但是也不失为一个暂时可以投靠的地方。随后便谨慎的往自己的四周看了看,在确保无误后才迈出自己的脚步。
"站住,你是何人?有何贵干。"祁王府的侍从当即就将还未踏入的离月给拦了下来,面色不善的呵斥道。那人见着离月这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还有可以轻易识破的装扮,自然不能随意就让她进了这王府的大门。
离月略微思考便将她一直藏着怀里的玉佩摸了出来,小声的叮嘱道:"我是苏离月,我要找王妃娘娘,你先别声张。带我进去。"那侍从面上一惊,只是见着这令牌就如见世子本人,他只得立马将离月带了进去,但疑惑的目光时不时的在她面上流转。
这人居然会是苏离月苏小姐?只是今日明明是苏小姐和柳公子的大婚之日,他怎么会在此刻出现在这里,又是这幅模样,这其中也太可疑了吧。
"请苏小姐现在此处等后片刻,小的这就去通报王妃娘娘。"叮嘱了府里的下人照看离月后,自己这便匆匆离去。
只不过还未等这位侍从见到王妃之时,便在半途上被人拦了下来。
"见过表小姐。"来者正是祁王府借举动祁玉,她此时正从充满了药味的房间里退出来,一手将自己挽上的衣袖放下。方才这位侍从急急忙忙的,差点就要和她撞上。"嗯,怎么了这是?"祁玉以安抚的温柔语气轻声问道,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知书达礼的模样,着实让人讨厌不起来,甚至是让人生出亲近之意,十分好相与。
"回禀祁玉小姐,属下正要去通报王妃娘娘一声,有一客人来访求见。"那侍从毕恭毕敬的回禀道。毕竟这么久一来,祁玉在府中也算是半个主子,大家也大多把她当成少夫人对待,所以该有礼仪还是不能少。
祁玉听罢面露难色与自己的丫鬟相视一眼,红唇欲言又止。祁王妃自从夫儿离开府上后,心里时常牵挂着,于是渐渐郁结成疾,身体也每况愈下,时常需要静卧榻上休养生息多日。但此前南宫郡主突然病逝后,祁王妃也病来如山倒般的突然抽离的生气。
在府里的医者忙前忙后调养了这么久,这才稍稍缓过来,方才刚刚歇息,这会子要是被叨扰了,确实有些麻烦。
"祁玉小姐,可有什么不妥吗?您尽管说就是。"那侍从疑惑的问道,那位客人虽然装扮怪异,但是神色焦急却不是假的,定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求见,自己可不能耽误了才好。
"那人可有说他姓什名谁,求见王妃有何要事。娘娘病情严重,方才才昏昏沉沉的睡下了,这一时半会恐怕也醒不来。不如你先跟我说说吧。"
侍从转念一想,祁玉小姐也算是府里的主子,自然是个可以拿主意的人,这便全盘托出。"启禀小姐,方才有一男子,呃,身材不高不矮,大腹便便,神情古怪的,却自称是苏府大小姐苏离月,属下还未见过苏小姐,所以属下不知。。。"
祁玉手中陡然握得一紧,脸色有刹那的难看。蓦然想起了前些日子收到漠北来信的场景,祁星澜一共写了两封,一封是向母亲问安的家书,草草交代了几句自己的战况,请母亲安心。而另一封从千里之外寄来的,却是给苏离月的。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却点点滴滴都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缠绵凄恻。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他虽这样说,但字里行间却全然都是与青梅竹马的离月相识之喜,相思之喜。
但就是这样一封信,却一直被她攥在手里,没有被泄露出去分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偶尔偷偷的奢望,这封信可能是属于自己的呢。但是那四个大大的阿离亲启,却将她的美梦砸的粉碎。
虽然她已然家道中落,寄居于人,但她自问识书达理,温柔贤惠,决计是一位端庄标准的大家闺秀。可是祁星澜心悦的偏生是那个毫无规矩,没羞没躁的苏离月。现如今,她与柳茗生的婚事整个姑苏都知道,为何她又要出现在这里。
"祁玉小姐?您可有什么主意?"侍从见她怔怔的出神尚且不知道还在想什么,不由得出声催促道,那客人可还在外面等着呢。
"此事甚为蹊跷,月妹妹怎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我们祁王府呢,今日可是她大婚的日子,恐怕是搞错了吧。不如这样,我随你们到前堂看看,是与不是立马就知晓了。"一锤定音,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默默的打算,一个足以让她翻身的计划,不成功,便成仁。
"如此甚好,那小的这就带您去吧,那人还在等着呢。"祁玉示意性的朝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望了一眼,意有所指,等下无论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好好的配合她便是。那侍女心会神领的点点头。
其实祁玉还未完全走近,远远的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心中便有了计较。但面上任然没有表现分毫,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悄然的溢满了汗珠,胸腔咚咚有如雷响。
"你便是想要求见王妃之人?只是王妃娘娘方才刚刚睡下,现在恐怕多有不便,所以你还是先请回吧。"祁玉走近后自顾自的说道,浑然未将离月逐渐变化的神色放在眼里。
"祁玉姐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我啊,我是离月啊,你认不出我了吗?"离月悄然走近她跟前压低了声线的说,她浑然不知今天的祁玉究竟是怎么了。虽然自己已经经过了一番乔装,但她自问破丈百出,祁玉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但现实上,祁玉无辜可怜的眼神略带疑惑的看着自己,甚至对于自己的突然靠近惊恐逃跑,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变了脸色。
"这位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请您放尊重一些。你若是要见王妃娘娘,那就请您改日再来。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苏小姐,今日是离月姑娘与柳公子成婚的日子,姑苏城内人竟皆知。而你,我从未见过,所以,您请回吧。送客。"她说罢逃也似离开了,避离月如蛇蝎猛兽,唯恐她惊愕的目光会将自己吞噬了。
对不起了月妹妹,即便你现在不想与柳公子成婚,但是名分已定,怎么还有还转的可能。只有你安安分分的坐上柳夫人的位置,才能彻底断了祁星澜剩下的那点念想,而自己,才可能取代你成为能够陪伴在祁星澜身边的人。所以,你就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