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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此刻,这株青竹,有点白。
江雅儒皮肤本就白,又在通灵塔里不见天日了这么长时间,捂得那一身皮子愈发白皙如玉。
两日精神紧绷的蹉跎,使得他形容憔悴,面色里透着一层惫色,更显得白得透明了。
眼眶下疲惫的青黑阴影在这样的肤色上,异常明显。
“他不走?”
殿内,长榻上姿容妖冶的男人长眉紧拧,面上怒气更甚,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他深吸了一口气,“他当初想走就走,后来想来就来,眼下……想不走就不走?!”
门徒不太明白宫主怎么忽然就怒气更甚了。
于是只能一边讷讷地点头,一边用帕子擦着自己衣襟上的药渍。
姬凉夜的眸子一眯,目光虚虚实实地落在了他手中的帕子上,“那是谁的?”
“呃……”门徒有些紧张,老实答道,“雅儒公子给的……”
“他的东西,你凭什么用!还我!”姬凉夜手掌一推,隔空一抓,就将那张帕子捞了过来。
门徒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能叫‘还’呢?这本来就是雅儒公子给他的也不是给宫主的啊。
但门徒这些腹诽当然没敢说出来。
只老实问道,“宫主,您不想他赖着不走,是需要属下去赶走他么?”
“你敢!”姬凉夜长眉一扬,怒发冲冠。
这门徒……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机遇来了宫主殿做事,就这没个眼力价儿没点机灵劲儿的天然呆,真要碰着个难伺候的主儿,怕是活不过三集。
这门徒将姬凉夜话中的‘你敢’听成了‘你赶’,于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属下这就去赶。”
姬凉夜的眼角轻轻跳动,旋即眸子一眯,那魅色无双的眼眸里,目光如丝般缭落在门徒的脸上。
“你是不是……”姬凉夜弯唇一笑,美得惊心动魄的同时,透着几分阴沉的危险,“……不想干了?”
门徒再傻也能听得出来这话里的威慑,噗通一声跪下了,“宫主恕罪。”
江英在一旁都看不过去了,走到了门徒身旁,轻叹一口说道,“你还是先退下吧。”
门徒瑟缩地站起身来,身子缩成一团,嘴唇嗫嚅着不敢做声。
垂着头,就听得宫主一声轻叹,先前那些怒意和危险顷刻消敛,姬凉夜说道,“随便他吧,他爱在外头站着就站吧。你们不用管。”
“遵命。”门徒小心的小声应了一句,这才退下。
江英看着姬凉夜透着几分无力的面色,也没做声,先前那碗汤药泼洒了,江英将重新拿来的汤药放在了长榻前头的案几上。
姬凉夜端起碗,没凑到唇边,只是倾斜了药碗,汤药淅沥沥地被倒落在地面飞溅。
江英皱了皱眉头,“岳棠亲自熬药,也不容易。”
“我这个样子,喝什么药都不顶事儿,又何必自欺欺人。”姬凉夜将倒空的药碗轻轻放在了案几上。
江英看着他消瘦的脸,淡声道,“药不喝,东西总得吃吧?听仆子说你都要成仙了,今天一天到现在水米未进的,我去让厨房准备。”
江英才刚转身,身后就是一声碎裂的声响明显。
姬凉夜的眼底猩红,目光明明灭灭似是在压抑着煞气,他将那空掉的药碗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摔碗的手还有些微微的抖,大抵是疼痛所致。那些汤药能够让他好受些,但他没喝。
江英的目光落在那颤抖的修长指尖,姬凉夜倏然收紧了手指攥成拳,冷声道,“你别管我!我烦着呢!你真把自己当成来伺候吃喝的仆子了?!”
姬凉夜冷冷睨视着他,江英表情淡漠平静,声音也很平,“喊,接着喊,大点儿声,好让外头江瞎子听到里头摔锅砸碗的。”
江英一边说,就一边弯身收拾药碗碎片,“先前他看到那门徒衣襟上的药渍,想必是知道你把药给泼了,你接着摔锅砸碗,好叫他知道你把饭碗盘子也砸了。你不是要折磨他责备他么?这样来得最有效果。”
江英捧着一手碎瓷片,直起身淡淡看向姬凉夜。
“他那一张脸已经白得快透明了,你再多闹腾闹腾,他就能化在你门前。我和江瞎子一同长大的,所以我大概清楚,你真想要折磨他这样的人?捅他一刀子不顶事儿,他能眉头都不皱一下这事儿就算过了。你捅你自己一刀子,他能疼一辈子。不信你试试。”
听了江英这话,姬凉夜面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他才从牙缝里低低挤出一个字来,“滚!”
江英也不恼,依旧是那样一张平静淡漠的脸,他们这帮子青霜殿养出来的死士就这样,不惧死,又没什么弱点,有时候的确是让人束手无策。
江英转身准备去吩咐厨房准备,只不过转身走了两步,停了下来,也没回身,只淡声说道,“瞧着天色是快下雨了。”
说完这句,江英头也不回地走了。
姬凉夜拧着眉,下雨?下雨有什么稀奇的?这已经入秋已久,隔三差五总下雨,下一场天气就凉几度。
再下几场就能入冬了。
只不过很快姬凉夜就意识到了,江英提到下雨,是什么用意。
没过多久,天空中有雨滴零星砸落,然后愈发密集剧烈。
好一场暴雨。
姬凉夜原本已经阖上眼眸,省得自己再多想什么。
听着外头陡然剧烈的雨势。
姬凉夜的眼眸倏然睁开,瞳孔惊缩,那瞎子还在外头站着呢!
就那瞎子的性格,当初那么多记陨灵鞭棍,他都能不偏不移地全承受了,一场冻雨于他而言,他怕是真的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江雅儒笔挺地站在殿外,脚步都未曾挪动分号,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站得笔直。
只是细看,不难看到他有些微微的颤抖。
浑身都已经湿透了,几绺湿发粘在颊侧。
雨很大,还夹着凉风,浑身湿透再被这么一吹,真是透心凉。
他面色苍白如纸,近乎透明,嘴唇有些乌色。
雨水循着他的轮廓,在下巴汇聚,滴落。
他长睫上沾满了雨珠,似是沉重了,所以一直垂着眸子。
殿内的墙边,一身华丽衣袍的男人默默站在那里,悄悄看着外头雨幕下那株微微颤抖的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