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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是十五, 到了王府月中报账的日子,最近农家收成不好,天灾频频, 百姓们没有钱两,铺子没有收入,关了大半,王爷又遭贬斥……府里等着吃饭的人那么多,是愁煞人也。
屋漏偏逢连夜雨, 日子真是不好过。
前段日子周侧妃失信于王爷,府里的中馈没人管,王爷插了手,王府总管手拿着账本,盘算着怎么能让王爷的怒火小点,他敲开书房大门,妥星却不在里面。
无奈, 总管命人守着书房,自己又差人去到后院去找, 他想,许是在谢夫人那里。
可是哪里都没有。
总管派人去禀告周侧妃,侧妃的人还未出大门, 王府就被禁军围了。
为首的官爷凶神恶煞,吹胡子瞪眼, 御令悬在总管眼前, “王爷人呢?”
王爷……他不在这里。
安郡王跑了, 跑的干干净净。
“启禀皇上,臣到了王府,王爷早就不见踪影,府中女眷慌作一团,对此也毫不知情,行馆那里”,那武将有些难以启齿,“那里也空无一人,臣无能,请皇上降罪。”
妥曜眸子咪了咪,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龙椅上,大白天的,房中门窗紧闭,只有金兽不紧不慢地吐出袅袅香烟,让人昏昏沉沉的。
皇上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这样,让人害怕。
明明是春天,武将的内杉却被汗浸透了,鼻尖点到地上,地板也是那般的冰凉。
“好,很好。”皇上说,“谢家的东西清点干净了?”
“一切听从皇上吩咐,不义之财装了百余辆的那车—这些还仅仅是放在明面上的,京中的百姓也都看着呢。”
“东西运到户部,他们应该正收理做账,充入国库以备它用。”
妥曜的眼睛慢慢移向地上伏趴着的人,眨也不眨一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人决定,无非必要,最近再也不跟皇上回话了。
跑的够快,妥曜心中想,不过原雄会收到他送的大礼,一定会‘日夜感念’。
妥曜启唇,凉薄一笑,原雄不会以为他离开北夷那么久,那里还是他的天下吧。
就算他那几个兄弟再蠢,也不至于几年什么事都办不成。
更何况……直捣敌人老巢,破坏敌人后备,栖息之地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呢?
没了北夷的支持,原雄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是没了爪牙的老虎。
妙常本以为她与原雄再无瓜葛,可是听了这个消息,还是有些为他担心。
“你说,北夷陛下薨了?”妙常双眼放大。
映月唏嘘不已,“是啊,依奴看,北夷殿下无召离京,就是与此事有关。”
“奴听说,这位王子没来之前,可是储君的大热人选,这一回,怕是不妙。”
妙常的心直往下坠,夺嫡之争,牵扯甚大,原雄之前躲到乌山,元后继后之别,就知道北夷皇族斗争何等激烈。
原雄此去,有生命危险。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映月有些好奇。
妙常顺势抚额,“本宫头疼,去把姜氏叫来。”
“是。”映月退去。
妙常找人,姜氏很快就来。
“娘娘,您有何吩咐?”
妙常登时有些着急,驱散了宫人们,“嫂子,本宫差哥哥去找的女子,可有眉目了?”
姜氏面露为难之色。
妙常见了,心中难免失望。
“娘娘,夫君的确找了,但能力有限,实在是没办法。”
妙常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知道,兄嫂根基浅薄,要想悄无声息地去找一个人,就是在为难他们。
妙常找的人,正是清菡。凭她对原雄的了解,原雄不会带师姐回北夷。
一来是担心她的安危,二来也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人一直找不到。
“娘娘”,姜氏有点欲言又止,“这些都是宫外的事,两个小皇子都大些了,您现在是皇贵妃,为何不再进一步?”
妙常有些怔愣,姜氏说的在理。
说起来,她的皇贵妃加礼还未能成形。
就算皇贵妃册,宝印在手,未能高调举办册封礼,受前朝后宫朝拜,也总有名不正言不顺之感。
妙常想想后答,“现在大端天灾不断,太后仙逝,皇宫里却为立后大肆操办,喜气洋洋,不是好时机。”
太后这一走,妙常的封礼只得后推。
姜氏只得点点头。将满腹的担心咽回去。
妙常回答过她的话,偏偏头,又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
其实她心里,并不是很将这些放在心上。
安郡王出逃的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皇宫,最后大理寺出面,确认其为杀害谢国公的凶手。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妥星与谢家所犯之案有何关系,但谢战身死,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妥星是皇上亲弟弟,两个皇子又是刚刚出生,要是皇上出了事,他就是皇位唯一的选择。
皇上下旨找回安郡王,却徒劳无功。
妙常这里,也是一样的。
一时间,王府门可罗雀,没有多少功夫,就破败潦倒,没有丝毫人气,周侧妃因有周家力保,被返回了娘家,其余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那位极其受宠的妾室身穿红衣,死不瞑目,吊死在了房中的高梁上。
她灰败乌青的脸色,加上溃烂的伤口,狰狞恐怖,将踏进房里的官兵吓丢了三魂七魄,其子没过多久,也莫名地神智失常,痴痴呆呆。
这种皇室秘闻,女子凄惨自绝,符合了人们某种窥视的心理,传闻愈演愈烈。
王府附近的人家有几户连夜搬走,更让好事之人兴奋不已,将自己所想强自加上,胡乱揣测。
要说这谢婧婳,并非大奸大恶之人,落得个如此下场,又究竟该怪谁呢?
妙常并未管她的身后事,只是以皇室的名字颁发了一道旨意,叫人不要在传布流言蜚语,流言才渐渐逝去。
妙常深知谢婧婳骄傲自持,不想让她死后,成为贩夫走卒们暗自诋毁,脑中意淫的对象。
且说北夷,党争一事,千钧一发,不会撕扯太久。
没过多久,宫里就开始准备北夷新君继位的贺仪。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这件事,是由妙常操持,后递与前朝定夺的。
新君不是原雄,北夷新封的藩王里,也没有他的名字。
他……还活着吗?
妙常还是会打理后宫,待人处事如平常一样,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心里都会隐隐的抽疼,睡去了,有时梦到过去的事情,那些上树掏鸟窝,踏星高歌归的过往……
笑着醒过来,醒来摸一摸脸,上面都是冰凉的泪水。
然后就是睁眼到天明。
妙常犹还记得,幼时她贪吃多食,体圆丰腴,学戏必得身子轻巧,陈娘冷着脸狠下心,断了她吃食。
小妙常寄人篱下,不敢反抗,只会哭,时时红着双眼,谁看都知她委屈。
原雄笑了她许久,把妙常惹的大哭不止,然后握着手,带她去了镇上最好吃的铺子。
妙常在安全地方放风,他从后面跳进去,偷了不少好吃的出来。
小妙常心里无比抱歉,然后嘴也不停地吃了个精光,那时她觉得,那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陈娘那时候纳闷,少吃了不少,人却比以前更见肉了。
妙常每每对上她探寻的眼神,总是心虚地低下头去。
幸得妙常后来长高,抽长了不少,才免于肉团的命运。
她本来以为自己都忘了的,可是它们都埋在记忆深处,只等着某一个妙常毫不设备的时候,给她猝不及防的一击,狠狠的、毫不留情。
而后它们抽身离去,不管那被冲击之处,已经鲜血淋漓,伤痕密布。
这一天,妥曜终于有时间来了凤宸宫,春天已至,农耕、春讯都是关乎百姓们一年生计的大事。妙常很能理解他的忙碌。
一年多的时间里,大端灾祸不断,妙常也由衷希望,新年有个新开始。
两人聊过一会儿,妙常总觉得今天的妥曜有些不同。
他总是观察她,有些退缩,不知在害怕什么。
妥曜是没有安全感的,妙常一直有注意他这方面。
妙常没说什么,只是一直聆听他说话,以全然依赖的姿势窝在他怀里,安抚地抚摸他脊背,围住他的腰。
妥曜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里,突然闷闷地说,“常儿,做朕的皇后吧,朕不想等了。”
妙常下意识就想拒绝。
妥曜却抬起头,用一种妙常看不懂的眼神,深深地凝视着她,像是困兽一般,有绝望的期翼感。
就像是……她要抛弃他了。
妙常心内绷紧,猛地发现一个事实,她不能拒绝。
“好。”妙常绽开美妙的笑容。
妙常看到了妥曜狂喜的眼神。
可妙常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有些荒芜苍凉,像是烈风呼呼刮过,留下满地狼藉。
她负了别人,以她自己知道的方式。
谢家伏法后,妙常天真的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她摆脱了过去的悲惨命运,开始奔向崭新的人生。有深爱着她的丈夫,活泼可爱的子女。
妙常未能想到,她的劫难并没有完全过去。爱,是世上永远算不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