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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桔尖叫声骤停,白丁香一转身,入眼是一片金黄的袍色。
来者有两人,一名身着太监服,与她至今见过的太监所着的服饰都不一样。而另一名,则身着金黄衣袍,袍身印五爪龙纹,这皇宫里头穿的不像太监和御前待卫的,不用问也知道来者何人!
其实皇后说的没错,像白丁香这种虽然有个与宫廷来往关系密切的大乐师爷爷,实质上却是跟她外公一样属于在外野惯了的江湖草莽,说不好听一点就叫乡野村姑,见到大人物就会腿软软的那种,特别怂。
她一见来人,整个人就僵了,再想到自己刚刚似乎还在别人的地盘做了什么恶霸性质的事情,顿时有种被逮的尴尬。
彤婕妤一见皇帝,心下暗喜,眸光一闪,委屈地溢着晶莹的泪光:“皇上……”
小海子偷瞄一眼皇上的脸色,见他并不动作,遂自己上前查探。此时彤婕妤跌坐在地,两眼委屈,而金桔弯腰扶着她,满脸气愤。另外的那名女子,则是僵着脸站在一旁动也不动。
他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奴婢叩见陛下。”金桔捧着手腕跪下告状,直指白丁香:“禀海公公,此女不知从何而来,竟出手伤人!您看她不仅扭伤奴婢的手,还把我们推倒在地。”
白丁香忍不住翻白眼,分明是她们自己摔倒的,居然一并算到她头上来了。
彤婕妤左等右等,却不见皇上发话,她这时也发现哪里不对劲。她紧张地抬头,只见皇上久久未言,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那个不知名的女子身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往她身上瞧来一眼。
彤婕妤激动的心登时一落千丈,取而代之的是阵阵不妙以及浓烈的危机感。她曲膝起身,裙摆沾着尘土,看上去还真有那么些狼狈可怜。她作势来到皇帝身边,轻扯他的衣袖,不甘地低声再一次呼唤:“皇上。”
皇帝如梦初醒,低头看她:“你可有受伤?”
“臣妾无碍。”彤婕妤低垂的双眸仿佛努力地遮掩着委屈,只是小模样极尽可怜。
金桔看准时机,立刻又道:“求陛下明察,此女身手诡异,指不定是哪里来的刺客!”
“你才刺客!我都说了我是随夫君入宫来的!”白丁香气不打一处来,实在受不了金桔那种自认有理咄咄逼人的口气,索性来到皇帝面前,倾身行礼:“民女白丁香叩见皇上。”
“民女的夫君乃威武将军佟明辉,此番乃是进宫面见皇后娘娘的,并非什么不知名的刺客。”白丁香先是低眉顺眼地向皇帝表明身份,随即语气一转:“民女并非有意动武,而是这位娘娘不分青红皂白,无故命人意欲掌刮民女。民女出于自保才会不慎出手,望皇上恕罪。”
彤婕妤脸色瞬变:“不是这样的……”
不等她说话,白丁香仗着嗓门比她亮,立刻又说:“民女初来乍到,可能是不懂宫中规矩对这位娘娘有所犯冒。可民女并非故意而为,自认并无招惹之意,却是不知这位娘娘为何一上来便要对民女大打出手。”
“你……”彤婕妤气极,狠狠地向金桔使眼色。金桔连忙扑通磕头:“分明是她对娘娘出言不逊,奴婢这才忍不住出手!娘娘是为了维护奴婢,这才被她一并推倒摔在地上!她这分明是故意诬陷!”
白丁香面露讽意,敢情这些人仗着空口无凭,真正是做反咬一口诬陷他人吧!
彤婕妤紧紧地盯着她的神情,心知如果那女人非要跟她争辩结果肯定落不得好,必须在事情闹大之前尽快结束打发她走才行。她攥住皇帝的衣袖,小心翼翼道:“皇上……臣妾不知她是皇后娘家的人,臣妾心怕此事闹大,日后皇后娘娘会因此追究,还是莫要……”
未等她说完,皇帝打断她的话,吩咐小海子先送彤婕妤回去。
彤婕妤不解其意,难得遇见皇上她又不舍得就这样离开,期期艾艾地还想说些什么,眼睛往白丁香身上一瞟:“可她……”
皇帝从彤婕妤手中抽回袖子,淡然道:“你先回去吧。”
彤婕妤心头一刺,暗暗咬唇,讪然收手。
皇帝目光定定地移至前方,对白丁香说:“可否与朕单独谈谈。”
此时白丁香终于注意到皇帝的眼神不太对劲,更不论他竟说要与她单独会谈。
“皇上!”彤婕妤强忍不安地再次呼唤,却被小海子伸手阻拦。
无奈之下,彤婕妤心中暗恨,万般不舍地边走边回头,直到被小海子恭敬地请出视线范围之内。
冷风萧瑟,独留下来的两人,相对无言。
元佑嘉端详白丁香的眉目,眼前之人变化很大,令他感到陌生。如今的她早已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番模样,而他也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无用少年。他纳后宫群妃,而她也嫁为人妇,儿时的一个约定,如今回头看来却是可笑。
“恭喜你大婚。”元佑嘉不自觉地声音放轻,仿佛怕声音再大些,就会惊吓了她。
白丁香好一阵才缓过神:“民女谢过皇上。”
面对她的疏离,元佑嘉心中失落,只是仍旧维持着面上的镇定:“贺礼可收到了?”
白丁香双目一转,却是想起那日收到一份据说皇上和皇后合送的贺礼。她原以为定是佟薇那古怪的丫头出的鬼主意,却不想依皇帝此时的口吻,倒像是他亲自挑选所赠之礼:“……收到了。”
“朕听闻你一直陪伴佟将军留在南疆,看得出这么多年你们感情一直很深厚。”元佑嘉目光逐渐柔和,看着远方:“你我一别经年,料想人事早已全非,如今见你觅得良配,朕很欣慰。”
白丁香袖起双手,沉默地看着元佑嘉,直到听他把话说完,双眉逐渐拢起。
“……皇上。”
看他一脸恍惚出神,白丁香却是不得不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民女不知您在说什么。”
“皇上,您是认错人了吧。”
无情的话语似刺骨的寒风,冰冷地刮过面颊,冷却心头。白丁香告退离去,元佑嘉独自留在原地,僵直的身躯如同一座屹立的雕像,究竟站了多久,他不知道。
她的话仿佛把多年的幻影一夕拍散,瞬间自虚惘迷离中清醒过来。一抹困惑悄然滑至眉宇之间,令他第一次感到不可置信。
难道,他错了?
究竟是哪里错了?从何时开始错了?
——她,不是她?
那么,真正的她,又是谁?
似乎……心中有一个名字,几乎呼之欲出。
元佑嘉目光自黯淡逐渐清明,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