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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梨花满堂,如漫天飞雪纷纷扬扬。
我依稀看见那人一袭浅色黄衫,影影绰绰,如幻境虚影,好不真切,好生迷糊。
当他抬起头来,恰是一双清明透澈的眼眸,直撞入我胸口,深入无底的心扉。
我下意识地张口呼唤他的名字,可人影逾渐虚渺,声音逾渐飘忽,越来越深,越来越远……
“阿……”
梦醒一刻泪水沿着眼角滑落耳旁,我缓缓地睁开眼,看清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帘帐。
看来地府尚不愿意收我,还得让我继续在人间多走几遭。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瓣,正想嚷人倒杯水过来,一个杯子已经递到我跟前。
还是我家小桃红最贴心!我猛灌了一口,满心满肺充满了暖意,融入四肢五藏六腑,通透全身。
兴许是见我喝得太急,递水的人温声说:“别急,慢点喝。”
我一听,一口水没忍住噗地一声狂喷而出,呛得我咳嗽不止,顺带牵扯到伤口痛得我险些直不起腰,抠住床沿颤巍巍地直哆嗦。
我一醒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外头的太医赶忙跑进来看情况,一脸伤脑筋地把我按回去躺好:“娘娘,您这伤口才刚止血,千万不要一惊一乍,免得伤口撕裂!”
我横在床上躺尸,特别无辜。
你倒是给我不一惊一乍的机会啊?要是你睡得迷迷糊糊一觉醒来看见皇帝亲手给你倒水喝,你能不一惊一乍的吗?
没错,方才被我当丫头使唤的人正是佑嘉皇帝,本人。
我扶额,允我想想,让我静静。
兴许是贫血所致,不知昏迷了多久的我这会儿还有点糊涂,太多的问题想问,太多的事情搞不懂,我只能一件件挑捡着说:“皇上,刺客可有全部拿下?您可有受伤?”
佑嘉皇帝的眼中闪过几缕不明的情绪,他凝神看我,龙威太甚看得我略感心虚,我只好故作镇定,硬着头皮回视他。
所幸他没打算跟我一直大眼瞪小眼到底,悠悠道:“在逃的有一人,尚在追捕当中。其余虽拿下了,却全部吞药自尽,目前并没有多少线索。”
嗯,跟前世的结果一样,也就没什么太令人惊讶的进展了。
过了半晌,他温声继续说:“多得皇后舍身替朕挡这一剑,朕并未受伤。”
我忍不住轻咳一声,原谅我这会儿的表情一定相当古怪,实在是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温和得我简直不忍直视。
不能怪我突然懵了不知如何应对,实在是今生跟前生的结果相距甚大,难得看他如此和颜悦色地对我,臣妾实在好惶恐!
“对了……莘月、彤婕妤她们可还安好?”我暗暗惴测着,莫非今生彤婕妤并没有受伤,所以佑嘉皇帝也没有去陪她的必要,只能来陪我这个比较严重的伤患了?
他微微蹙眉:“她们没有受伤,只有皇后的伤势最为严重。”
敢情我替你挡剑还要被你嫌弃,良心简直可以扔了!我龇牙裂嘴捂着心肝,气得肺儿都疼。佑嘉皇帝又过来扶我一把:“皇后可是伤口疼痛?朕让徐太医……”
“不用,臣妾躺躺就好。”我摇摇头,反正徐太医肯定又是让我好好躺着莫动干戈,我现在这情况也确实不能怎么着,可叹我前生自己折腾了半条命,今生还要继续折腾。
虽然皇帝说话不中听,但不可否认的是清醒过来的第一眼能见到他来看我,确实比前生好得太多,我心里头竟隐隐有些满足,呵呵,还真特么好哄。
我本以为我静静躺着装睡,佑嘉皇帝就会自动自发地走人。谁知他竟好心情地守着我陪坐了一阵,这我就想不通了,前生你既然连一次都不愿来看看我,如今这又是闹哪一出,究竟为何?
我再不了解他,也明白他绝不是那么磨叽的人。我睁开双眼,他双手分别放在两膝上,坐姿端正,身躯挺直,看上去肃然严谨。他神色淡淡,眼睫轻垂遮挡双目,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只是凝神不作他想。
待他回视我,目光澄澈,似乎准备对我说些什么。
“皇后,朕不明白。”他说。
我静静地听着,他说:“朕不明白,皇后你为何要为朕挡剑。”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至始至终从未待见过我。
对他而言,我始终是他所忌惮的佟家人,而不是他的皇后。纵使今世我努力重新开始,宁可出卖佟家的部署暗中与他达成协议,他也从未信任过我。
前生我一直想不透,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纵使我有任何过错,难道我都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换不来他看我一眼的资格吗?
而今我总算明白为什么。
他怀疑我,怀疑佟家。他疑心刺客是佟家指使,疑心我救他的动机。
“呵呵……”我忍不住轻笑出声。
事到如今,我在你心中还是那么不堪,还是那么心机叵测。在你眼里,我就从未做过一件对的事。
“皇上,臣妾不懂您的意思。您是一国之君,是臣妾的丈夫,换作任何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皆愿以已身相舍。”我敛起笑,面无表情地回话。
佑嘉皇帝双眉不着痕迹地一紧,他将一个木制的箔牌递到我面前:“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朕不怕明说。这是搜查现场发现的一个箔壳,你既为佟家人,理应看得懂这个刻记。
“所以皇上便认为此事乃佟家所为?”我只扫视一眼,反问佑嘉皇帝。
他抿唇不语,我信手拿起箔牌把弄:“既然皇上心中已有答案,又何须来问臣妾?”
佑嘉皇帝目光一直定在我手中的箔壳上,好像下一秒我就会毁尸灭迹一般。我撇开脸低哼一声,有或没有,不全都是他心底一句话的事嘛?我何至于多此一举。
“皇后,朕并非是在责问你。”
哼,他脸绷得死硬,双眉也越拢越深,好似我说了什么他不爱听的话一样。我笼统也说不过几句话,难道他确定他不是在怪罪我?
兴许是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佑嘉皇帝稍稍委婉道:“你我有协定之约,朕并不希望你出事。朕只是想说,你若有事可以与朕商议,莫要一个人强出头。”
说到底还是怀疑我跟此事有关!我咬牙道:“如果臣妾说,这一切臣妾并不知情,你可会信?”
他微微一怔。
“你既知你我有所协定,合该坦诚相对。可你却始终没有信任我,又凭什么让我信任你?”我怕是气昏了头,才会当着他的面如此讥讽。
刚从鬼门关提溜回来,我莫名生胆量,莫名地沉不住气。这是我心底的话,是一直以来我想对他说的心底话。
有些东西你本没有,便不会去奢望。可一旦你有过,欲望便会止不住地膨胀。
你既然这么不信我,大可以像前生那样看也不看我,咱们这交易就算谈崩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你若是怀疑,便彻查到底,弄个水落石出、清楚明白。”我心冷,破罐子破摔地对他说:“你大可不必介怀,左右我也不是为了救你,我救的是莘月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