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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两个小小的身影,欢快的喊着节奏,一并推着浴桶。
哐当一声,浴桶倒在院中,伴随着哗哗的水声与清脆的笑声,悠悠扬扬,在山谷中回荡。
“回屋”,李九回头,眯着眼睛微微笑,拍拍胭脂,大步朝屋里走去。
长发及腰,眉眼弯弯,眸子中神采飞扬,细小的虎牙,衬着一排贝齿玲珑可爱,唇红齿白,腮边粉嫩,胭脂愣了神,头一次瞧见毫无掩饰的小主子,瘦了些许,此刻的太子爷,一颦一笑,尽是娇俏女儿态。
“愣着做什么?回屋呀!”李九单脚跳着,回头催促。
“来啦!”胭脂甩甩脑袋,无声笑笑,加快了步子,上前扶着李九,回屋落锁。
小丫头趴在案头,边上揉了好几个纸团,正皱着眉描绘李九身上胎记的图案。
李九瞧着胭脂,摇摇头轻轻笑着,从锦盒中取出药膏,挖了一团,轻轻涂抹在脚踝处。不那么紫黑了,颜色渐渐开始淡了去,虽然依旧是可怕的紫红色,但已不发乌了,取出一卷纱布,李九熟稔的给自己包扎,一日一日颜色不同,好起来,应该也是快了吧,轻轻摸着自己鼓起来的纱布团,抬起腿,置于塌上。
“差不多这样了,”胭脂挠了满头杂乱,苦着脸走到李九一旁,递过手中的纸。
“瞧不出来胭脂你画得这么好!”李九惊叹,适才见这小妮子如此苦恼,画一笔丢一张,以为尽是涂了些墨团子,未曾想不过两个图案,却是神韵笔法皆存。
“真的吗?嘿……”胭脂眼睛登时熠熠生辉,小脑袋凑了过来。
“真的啊!”李九有些惭愧,比她画得可要好得多,“你可否找师傅学过?”
“太傅呀!”胭脂道,“主子爷什么都好,就是不会丹青,后来便都是奴婢帮您做了功课,主子您忘了?”
“李九顿觉羞涩,也是蛮丢人的。
收了心思,仔细瞧着纸上两个图案,一个是墨色染些许熟褐,晕了水,渲出淡淡的浅褐色印记,形状不算清晰,瞧不出有什么相同对比的物件;掀开另外一张纸,上头是朱砂细描的云纹,边缘细致颜色粉嫩,似是那妇人额上的花钿,如何都瞧不出像是天生的胎印。
腰上的胎记李九十分熟悉,是记忆中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为何这云纹的图案,也似乎在哪里见过呢?李九努力搜索的记忆,却又一次乱了思绪。
“莫强求,主子,顺其自然。”小胭脂拧了眉,担忧的瞧着李九。
“嗯,你说的对。”李九睁开眼,淡淡一笑,她操之过急了。
“是大皇子教奴婢说的,”胭脂不好意思笑,“他说主子太急切去想事的话,容易伤了自己。”
“大哥……”大哥是怕她又和之前一样,生机俱损吧。
“其实也没有关系的,”安慰着李九,胭脂青涩的脸上透着认真,“若又什么不记得了,问胭脂便好。”主子自小与自己在一起,大多她还都是清楚的。
“好。”绽了笑,拍拍胭脂,催促小丫头去睡觉。
思过所没有耳室,胭脂一早是想搬个小塌睡在李九门边,无奈主子坚持,只得在另外一间房安顿下来。
胭脂退出房,白日睡得多了,此刻没了睡意。
李九盯着油灯上丁点儿的微光,脑子却在盘算另外一件事情。
白日趁小胖子和尚没注意的时候,李九查看了明月无意中落在她怀中的香囊。里头是个小木片,淡淡的香味,木纹中些微的金丝线,暗刻了一枚玉环形状。是做什么的呢?看那暗纹中没有丝毫泥屑,整个木片也不似一个完整的物件,是从什么东西上面脱落下来的吗?李九朝后梳理着头发,随意取起小案子上的玉扣,外环相绕,内片轻扣,吧嗒,轻轻拆开,取出里头的小玉梳,李九忽然脑中清明。
是否是个钥匙类的物件?用来契合某个机关或特制的锁扣的?
一日之中,图案见得太多,李九褪下肩上披着的衣裳,将半干的头发放置脑后,不再多想,礼佛七七四十九日,定然有机会再问那个小丫头。
晨起钟响,日落钟鸣,接送李九的和尚换了一波又一波,有活泼话多的,有规矩不言的,有话都说不利索的,有身怀绝技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除了在经房中,时时刻刻守候在旁,没有丝毫通融之状。
春日渐暖,待长衫褪去,李九的脚也已消了红去了肿,虽未停药,倒也可丢了拐,一瘸一拐的自己走路了,李九一早拎着胭脂给的小布包,翘着腿坐在院门的木门坎中,等着大明寺的和尚。
布包中是胭脂晾晒的小零食,有从厨房取的香客供奉,也有山中摘的果子,切片晒干,再讨了糖腌制着。小丫头近日面色红润,身子也圆润了些,整日虽是杂活闲事,心中却安然惬意,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个头留不住的开始窜,比对着李九愈发矮小起来。
厢房还是那间厢房,锁好房门,取了最小的毛笔,认真描绘着图案。
笔下细细的线条,勾勒出山峦交错,山谷中几排错落的老屋,一砖一瓦皆是清晰,山脚下高低不平的围墙,将整座山围困其中。
一条泥泞的小路,一条隐秘的山中小径,从老屋前后通向侧山中,巍峨佛殿,蜿蜒竹园,竹园后一座高耸的经楼,隐秘在树影之中。
李九停了笔,这几日走过的地方,包括胭脂满山跑口述的印象,能画出来的就这么些了,事无巨细,皆小心的记录了下来。如此从图上看,虽然距离不算近,但这大明寺与思过所,根本就是连在一起的建筑群。
轻轻推开门,李九探出头,楼下大和尚还在一声一声读着经,今日讲的是般若经,虽字句晦涩,大和尚却是一句字三句释,一众人皆是聚精会神。
取了枕头束在竹帘屏风之后,远远瞧着,极似一挺直而立的人影。
掩上门,轻轻从另一侧下了楼,待瞧见一座半开的小门,李九一个侧身,闪了进去。
还未完全查探清楚,这后院应是厨房的杂园,爬上堆叠的柴火,越过墙,侧身滚在草垫子上,打理好身上的杂草,从堂中溜了出去。
一路走得小心,未曾注意到后面跟了条影子,李九左右瞧着,一个翻身,跃进了经院。
说是明空和尚守着藏书阁,然而通过这几日的询问与观察,李九却发现藏书阁和经楼根本没人看管,明空这老头不知道去哪儿玩忽职守了。
院中清净,没有人影,李九不再停留,轻轻进了殿内。这儿便是全新的领域了,之前还从未到过这么远。李九上下看,停在脚步,四面皆是墙,这个地方,无路可走啊。
敲击着墙壁,空空的回声回应着李九。
“空心的?”李九将耳朵贴在殿壁之上,一边移动,一边轻轻叩击着。
墙壁描绘着一个一个小格子,有四方,有圆环,每个小格子中皆雕刻着不同的纹饰,一手摸着凸起的花纹,李九似乎想起来什么,刹那间却忽然警觉,一个激灵整个人朝后回头,全身炸毛。
“是你?”默默抚了下胸口,李九黑了脸,木然的盯着眼前的明月。
“你跟踪我?”李九的脸色渐渐阴沉起来,她自诩自己已经十分小心,却不知何时带了条小尾巴。
一把别开明月,李九朝后瞧,殿内空荡,似乎没有别的人跟过来。
“小瘸子你怎么找到这条路的?”明月被一把拨至一旁,心有不悦,小脾气刚上来想要发作,见着李九黑面神的脸,又生生憋了回去。
“你为何跟着我?”李九回过头,将明月拽到角落,小小的身躯将明月笼在其中,殿内昏暗,明灭的灯火印照着李九的半边脸,神色莫名。
“我……”明月瞧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李九,却似是被震慑住,吞了口口水,含糊道,“我……”
“你如何?”李九头皮有些发麻,在宫中她被陷害过一次,此刻谨慎异常,筹划了十日方敢自己私自出来查探,却遇到这么个麻烦。
“谁说我跟着你了,”瞧着这比自己还小的小瘸子,明月大小姐脾气忽然上来,胆子也壮了起来,一把推开李九,自顾朝殿内走去,“我本来就是要到这藏书阁来的。”
空有声势的李九被一把推到地板上,抚着不太使得上力气的腿,心中苦笑,是了,都忘记自己是个没有半分本事与力气的幼儿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明月扭过头,瞧着半坐在地上的李九,脸上升起懊恼,急忙跑回来,想要牵起李九。
“我自己可以,”拨开明月的手,李九扶着殿内的木墙,艰难的站了起来。直觉上来说,明月应该不是针对自己而来。
明月杵着胳膊在一旁站着,嘴巴撅得老高,整张脸耷拉着,她大小姐还未被人如此对待过,这小瘸子真是令人可气。
“你还未曾说,你来这里做什么。”拍拍身上的泥土,李九恢复面色。
“来藏书阁还能做什么,”白了一眼李九,明月在身后跟着,“是人来这儿,不都是为了取书吗?”
“取书?”若要取书,禀告了寺内和尚,光明正大不能取吗?李九心下怀疑,忽然想起明空似乎说过,礼佛之时,大明寺将放出一部分藏书以供借阅,也就是说,平日里都不外看的,或者是说,大明寺的藏书,十分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