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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夜, 比其他季节显得聒噪, 像拇指大的青蛙,在大家都进入梦乡后,全部跳出来, “呱呱呱……”还有一些蛐蛐不断附和, 在夜间鸣唱“唧唧唧……”
一首杂乱却又异常和谐的曲调,就这么诞生出来。
杨东岳此时也没那个心思静听和欣赏属于夏夜的特色,因为林秋珍傍晚进屋后, 一句话都不跟他说,把他当空气似的晾在那里。
躺在床上, 他想翻身跟林秋珍解释什么,林秋珍硬是没给他那个机会,直接把后背留给他。
她能忍受杨东岳对她的忽视和冷漠,就是忍不了别的女人对他暗送秋波, 她心里一直都抱着杨东岳会对他们娘三关心和疼爱的期望, 而今实现了,她当然就不肯让别的女人来破坏。
兰子还是睡在他们的中间, 把他们隔得很开, 杨东岳也没法子现在开口,要不然这刚睡着的兰子, 肯定就会被他们给吵醒。
只能等到明天, 再找时机跟林秋珍说清楚, 他不喜欢被人这么误会, 特别是那个石棉花不安好心, 那就更不能让她得逞。
这般想着,杨东岳的睡意就顿时笼罩全身,不到十分钟,他就去梦会周公。
林秋珍听着杨东岳流畅又平缓的呼吸声,暗自气恼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睛,呼呼大睡的杨东岳。
不知道他是像以前那样,不屑操心她想什么,还是他真的没心没肺,坦坦荡荡,一点都不害怕她会胡思乱想地误解他。
如此一来,林秋珍失眠了,第二天起床,她疲惫的倦色,比昨日要浓,眼下还有一弯月牙似的青黑,让人见了,就知道她已经连续几天没睡过好觉。相比之下,杨东岳可谓是神清气爽,虽说他双脚都有些酸痛,但他昨天走了那么多山路,对于他这个不常锻炼的人来说,真就是一种非常艰巨的考验。
林秋桂和邓翠云本来想站在林秋珍这边,狠狠奚落一番杨东岳,帮她出气。
不过林坤牛张嘴阻止了他们,说他们越干涉,会越容易引起他们夫妻之间的不和,等于是帮倒忙。
毕竟林秋珍并不打算和杨东岳闹离婚,她是啥性格和想法,他这个当爹的太明白了。
同样,林秋桂和邓翠云都知道林秋珍是个啥样的人,可她们看林秋珍蔫蔫的,也不像别家媳妇那样,大闹一场,图个痛快,她们就憋得慌,担心地紧。
杨东岳瞧林秋珍那脸色,内疚之情,相当旺盛。知道林秋珍其实一直都等在他的解释,只是他怕吵醒兰子,并没有出声。
而他今天还要跟着林坤牛一起出工,去地里掰玉米。
暂时还不得空,跟林秋珍单独聊一聊。
“娃,看见这块地没,咱今天就得把这干完。”林坤牛指着眼前生长茂密又葱葱,甚至望不到边的玉米地,看样子是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完成任务。
杨东岳点点头,但他从来没干过掰玉米的活儿,他这一进玉米地,浑身都有些不舒服,尤其是他暴露出来的两条胳膊,全被玉米叶给刮得又痒又疼。
这掰玉米也是有巧劲儿的,像林坤牛轻轻一扭,一用力,这玉米棒就被他给掰下来,扔到身后的背篓里,杨东岳也没愣着,跟着试了试,难度不是很高,起码他几分钟下来,能掰三四个,且越发熟练,以至于他身体上的不适,也被他这突然生起的干劲儿,给逐渐忽略。
他们掰了半天,还有半亩地,等着他们。
这会儿已经是晌午,烈日在他们头顶高高挂着,散发出来的炙热,足以将他们烤得像虾子那样,全身通红,体温生高,这身上流的汗,都能源源不断地汇聚成一洼浅浅的水坑。
纵然是干了几十年体力活的林坤牛,都有些吃不消地卷起自己的衣摆,抹了一把脸上冒个不停的汗水,双眼半眯地看向一进玉米地就一直在干活,从未中断的杨东岳,大喊道:“娃,别掰了,咱过去歇会儿。”说完,他就转身,边往田埂走去,边在玉米地里摘了几根不长玉米棒,或者玉米包发育不完全的玉米杆子。
杨东岳有些喉咙发干,嘴皮都要裂开的应道:“爹,我知道了,我这就来。”这大夏天干农活,是最磨练人的意志和体力。
他这头顶的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怕是搞不好就要中暑。
可不干完这活儿,他更难受,他做事向来都是有始有终。
“娃,先别急着喝水,你啃几口玉米杆子,等你嘴巴有味儿了,再喝。”林坤牛制止了杨东岳抱着瓷杯就往自己嘴里灌水的举动,这越是天热,越不能着急喝冷水,否则更容易中暑和难受。
杨东岳听后,立马接过林坤牛递来的玉米杆子,啃了一口,瞬间他感觉到了有甜甜的汁液,在他口腔里乱窜。
原来这有些玉米杆子的心,真是像甘蔗一样,能咀嚼出香甜的汁水,而且一下就让他喜欢上了这种淡淡又清新的甜。
“爹,姥爷。”在他们坐在田边休息,一边啃着玉米杆子,一边等太阳不那么晒,再去地里掰玉米,这傻旺就拎着一个印有“囍”字的暖水瓶,朝他们迅速走来。
杨东岳和林坤牛闻声,都转过头,看着他,问:“富贵,你咋来了?”
“爹,姥爷,妈让我给你们送绿豆汤。”这大热天的,干农活最容易又累又渴,虽然这林秋珍跟杨东岳置气,但她还是舍不得让他在玉米地忙活半天就中暑,她爹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不比年轻那个时候,那她咋能不回家,给他们熬一锅解暑的绿豆汤。
杨东岳一听这暖水瓶里装的是绿豆汤,连忙双眼放光地将瓷杯里仅剩的几口水都给灌到肚子里,接着让傻旺给他倒了大半杯。
“咦?甜的?”杨东岳喝完,细细回味了一下嘴里的奶香,猜想这林秋珍一定是往绿豆汤里放了麦乳精,估计那玩意儿太硬,用锤子砸都嫌吃力,干脆把它放到绿豆汤里,这样大家都能尝到这麦乳精的滋味。
看来,他得空了要上山一趟,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小兔子,野鸡蛋等等,好去镇子里跟人换点粮食,或者钱和票,毕竟这大中午的只喝这绿豆汤,真是一点都不顶饿,还有他这早上就吃了一碗高粱稀饭,和两个烤地瓜,压根就不管用,现在这会儿他都饥肠辘辘的,等下午收工,他怕是要饿得都走不动道了。
何况这富贵和三个孩子都还小,还要长身体,不能让他们一直都吃得这么少,这么没营养。
哪怕他们昨天才刚吃了一顿野猪肉,撑得都站不起来,那也只是暂时。
他想要的还是每天三顿都能吃饱,吃好,不是一天两顿,每顿强忍着吃个半饱就算了。
“娃,咱还有半亩地,干完咱就去找你罗二叔,看他有没有请来隔壁村的阴阳先生张老头。”林坤牛今天是有意带着他来玉米地里掰玉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心改变,肯吃苦耐劳。
没想到这娃是真怕二赖子的鬼魂,跟着他在玉米地里忙活了半天,也没叫苦叫累。
那他得和罗二商量一下,想个办法,怎么让杨东岳保持现在这种勤勤恳恳,不偷懒,不耍滑的状态和模样,
他不能让阴阳先生把二赖子的鬼魂超度后,让杨东岳有恃无恐地打回原形,他还是心疼自己的大女儿和几个外孙,不想让他们刚盼到好,就又回到原来那样,那不是成心把好事变坏事儿了吗?
杨东岳对林坤牛口中的那位张老头很好奇,不知道他是真材实料,还是一个啥都不懂的骗子。
其实,他对古代传承下来的风水学,还是有些敬畏和相信的,像其他的什么驱鬼,除妖,在他瞧来,就是完全扯淡了。
“爹,姥爷,我也要掰玉米……掰好多好多的玉米。”杨东岳和林坤牛休息好了之后,起身走到玉米地,这傻旺就紧紧跟着他们,还用双手比划了一下。
杨东岳和林坤牛想开口,让傻旺回去陪弟弟妹妹玩,不然这在玉米地待久了,小心中暑,傻旺却直奔玉米地最深处,一手掰一个,扔到了杨东岳和林坤牛的跟前。
见状,杨东岳和林坤牛忙弯下腰,捡起那些玉米棒子放到他们背着的竹筐里,然后他们捡了十几分钟,还没捡完,反倒是他们眼前的玉米棒子越堆越多,让他们都不得不抬起脑袋,再次被震惊地望了一眼傻旺疯狂掰玉米的身影。
这傻旺一个人,可抵他们四个人,主要是傻旺真的力气大,这也导致他在掰玉米时,不会收劲儿,所以那些经过他手的玉米杆子全都拦腰折断,让他们本来狭小的视线,忽然宽阔不少。
“娃,富贵他要是早生几百年,那绝对就是传说中的程咬金。”林坤牛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天生有神力的人,想来是他爹妈生前做了许多好事儿,这老天就把福报应到了傻旺身上。
因此这做人还是要积德,不光要为自己考虑,还要为后代着想。
杨东岳认同道:“爹,你说得对,这富贵虽然心思简单了点,但他这把子力气,绝对能干翻很多人。”
而一个多小时过后,傻旺已经蹲在地上,兴冲冲地帮杨东岳和林坤牛捡玉米棒子。
“爹,姥爷,你们明天掰玉米,再叫上我,我可喜欢干这个了。”傻旺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杨东岳和林坤牛,如实作声。
杨东岳和林坤牛忍不住眼角抽抽,暗想:这傻旺一天下来,恐怕两亩地都不在话下。
他简直就跟掰玉米的人形机器一样,又快又猛,真真就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并且他好像感觉不到累似的,一干就停不下来。
让他们是除了佩服就是羡慕。
这一亩地收获的玉米,大概有一千斤,他们用了六个背篓才装满。
等于他们要来回跑三趟,然而傻旺一人就能提两个背篓,大大地减轻了他们的负担。
哪想这刘婆子眼红地看着轻轻松松,完成任务的林坤牛和杨东岳,阴阳怪气道:“哼,这有些人真是会算计,白捡一个劳动力,给自己干活。”
别以为她没看见这傻旺帮他们背玉米,真是气死她了,她应该抢先他们一步,把傻旺那个傻子给哄到家里来,让他帮自己干活。可她又不舍得给傻旺吃好的,每次傻旺一来,她都是半碗饭,或者直接说没吃的了,让他到下一家要饭。
那傻旺能记得她的好才怪。
傻旺却有些莫名其妙地瞥了瞥刘婆子,问道:“爹,她在跟谁说话?她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刘婆子离他们并不远,就一米多的距离,她正好听到傻旺这句,当即又气又怒地白了一眼傻旺。
这傻旺说啥疯话呢!他自己就是一个傻子,居然还好意思地诅咒她是个傻子,她呸!肯定是这杨东岳和林坤牛合起伙来,教傻旺骂人,不敢光明正大地跟她对上,真是太阴险了。
“富贵,你要晓得,有些人连变傻子的资格都没有。”杨东岳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傻旺马上“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霎时,刘婆子就有些内伤地瞪了几眼杨东岳和傻旺。
这一唱一和的给谁看呢!还说她竟然连变傻子的资格都没有,她……她都恨不得立即骂死他们。
“娃,咱得赶紧走了,找你罗二叔去。”他们把玉米棒子背到村子的仓库,就算是彻底完事了。
还有这林坤牛也很不待见这刘婆子,他连正眼都懒得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