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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订阅不满70%会看到防盗章;满70%可看到正文。 谷妙语没精打采地点点头。
“嗯, 以后我再冲动,就打电话给你, 你还像今天那样给我灌点鸡汤醒醒脑。”
顿了顿,她叹口气:“我知道新来那小子心里是瞧不起我的,觉得涂晓蓉有那么多电话接有那么多顾客找, 一对比我好闲啊!还有已经到手的单子我都签不下来,我多没用啊!看涂晓蓉多有能力,我应该像她那样懂得变通才对。”
说着说着,谷妙语的脸涨红了,她拍着茶几,有点激动:“你说他好歹也是个名校学生,看问题怎么就没有他校友学姐你这样的深度呢?他眼皮子怎么就那么浅呢!涂晓蓉那边忙忙叨叨的他就觉得那边好,我这边没人来找,冷清,我就不好。可他根本不知道涂晓蓉那边为什么忙碌。忙碌并不代表正面繁荣啊!那是假象啊!里面是有问题的啊!还有有些事可以变通, 可是有些事是不应该变通的呀!变通了就是在纵容装修行业的黑幕坏风气!这小子什么都不懂,就来跟我来劲, 长得好有什么用, 还不是招人讨厌!”
谷妙语说的直喘气。
楚千淼赶紧给拍胸口:“别气别气!生气都不甜了!等着我去给你洗个苹果补补糖。”
楚千淼给谷妙语投喂了一个苹果。谷妙语闻着苹果香气冷静下来。
她叹着气。
“唉, 在这个公司, 我就是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我要是能过, 我业绩也不至于会垫底。”
楚千淼想了想, 说:“我们律所在给一家准备IPO上市的装修公司做辅导, 我看这家公司的风气相对还可以,你要是在现在的公司干得这么闹心,要不来这家试试看?我跟这公司的证券事务代表处得还不错,我可以帮你递简历做推荐。”
谷妙语又是一声叹:“别了吧,你帮我投简历我也未必进的去,毕竟人家是大公司,而我连拿得出手的设计案例都还没有呢。”她捏着苹果振臂,“等我熬出几个好设计的,我立马跳槽!”
楚千淼拍拍谷妙语肩膀:“小稻谷,加油可劲往高了跳,腿要抻着了我给你揉!”
送完又激又丧的鼓励后,楚千淼眼珠滴溜溜一转,立马想到个鬼点子。
“哎,我有个主意帮你解解闷气!你不是最讨厌被你们经理逼着给一整个小区的业主打电话吗?再遇到这活,你全让那小子干去,让他体会一下民间疾苦之后再决定还要不要浑身充满优越感乱diss人!”
谷妙语眼睛一亮:“就这么解恨地决定了!他那么不会说话,电话打出去非得让人喷死不可,想想我就觉得解气!”
******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昨天晚上刚讨论过电话营销这件事,早上一到公司,谷妙语就被经理叫过去被安排打电话,害得她在听到经理召唤后的一秒钟里差点怀疑经理是不是在她家安了窃听器。
经理甩给她几张纸,上面一排挤着一排地印着人名和手机号。
“今明两天把这个楼盘的业主电话打一遍。”
谷妙语低头看看通讯录,发现经理少说了一个字——今明两天把这个楼盘的业主电话“再”打一遍——这样才对。
“秦经理,这上面的人咱们两周前不是打过了吗?”
谷妙语有点抵触。
这种在他们看来是养家糊口所必要的工作内容,在业主们那里其实跟骚扰电话没什么区别。
况且已经骚扰过一次了,还要再次骚扰。
经理回给她嗷的一嗓子:“死心眼啊你?你买一件挺贵的东西,不货比三家你能下决心买吗?你第一次给业主打电话,别家装修公司也在给业主打。业主嘴上说不考虑,心里其实在比较几家装饰公司的价位条件呢。等他比较得犹犹豫豫的不知道选哪家好,咱们这时候再给他打一次电话,他没准就选了咱们这家了!”
这番话已经不是谷妙语第一次听。经理每一次都爱给人讲全套的课,好像每讲一次同样的事,他知识的渊博程度会加深一点似的。
谷妙语带着楼盘业主的通讯录回到办公位。
她一抬头,就看到邵远坐得像颗小青松一样,怎么看怎么悠闲自得。
谷妙语捏着通讯录走过去,打算给他掰掰树杈子。
她把通讯录往邵远面前一放。
“这是一个已经竣工验收的楼盘的业主电话,挨个打一下,问他们是否考虑装修,向他们推荐我们公司。”
邵远垂眼看看通讯录,又抬起头看着谷妙语。
“具体怎么说?”
谷妙语告诉他:“就说知道这个楼盘最近竣工,考虑到业主应该要装修了,所以打电话咨询一下业主的装修意向。告诉业主我们是砺行装饰,然后根据你这几天对公司的认知自由发挥吹嘘一下公司,比如去年砺行的签单率高为全市第五。”
邵远又垂眼看看通讯录,手指在上面敲了敲。
“这份业主名单是哪里来的?”
谷妙语好脾气地告诉他,那是秦经理下发的。
邵远继续用指头敲着通讯录、继续发问,像个审判官大老爷一样,有点不依不饶的。
“那秦经理是从哪里搞到的?”
——秦经理应该是以非正常手段从小区物业某人那里私下买来的。其他装饰公司也都是这么干的。
但谷妙语不想告诉邵远答案,她的好脾气有点承受不住这种拷问式语气了,尤其这拷问还是来自于她的下属。她很反感邵远没有一点职业定位的自觉,生把一销售的派头搞得跟霸道总裁似的。
“你早上吃的大米是哪块地种出来的,哪台机器脱的壳,在到达你嘴里之前路过了哪几个省那几个市哪几道小河粪沟,你知道吗?”谷妙语忍不住呛了邵远一下。
“小朋友,没人教你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姿态和你的上级讲话吗?不管你家乡在家里用多贵的手机,你有多大的优越感,职场不是你家,你得把你的优越感收起来,干你这个岗位该干的事,有你这个岗位该有的姿态。”
谷妙语把这几天对邵远的反感积累成了这两大段话,一发不可收拾地表达了出来。
她已经做好邵远会反击的准备,毕竟那小子一点亏都不能吃。
结果那小子却只沉吟着重复了三个字。
“优越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没有唇枪舌剑的反扑,也没有睚眦必报的抬杠。
谷妙语:“……”
敌人不出阵,这让她怎么继续战斗?
透过金丝边眼镜的上方,她似乎能看到那男孩子的两个眉头微微使着力,力道的走向犹豫在蹙和放之间。
阳光透过窗涌进来,炫染在那欲蹙欲放的眉头间,有一刻把那男孩的内心所想照射得遁了形。
原来他在思考,带着一点自省似的味道。他似乎在思考“优越感”究竟长在他身体的哪个部位上。
那眉头最终卸了力,舒展开了。
邵远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依然用低音炮般的声音讲出平铺直叙的话。
“你先给我打个样,我好知道该怎么做。”
谷妙语一脸头疼的样子。
等半天原来是这么句话。
她伸手把邵远面前的座机拨到自己这边,拿起话筒,照着通讯录啪啪按号码。
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邵远挑着眉梢,看着谷妙语的脸,像在研究着让谷妙语不高兴的点在哪里。是不是因为他让她打样的时候又不小心流露优越感了。
等电话一通,谷妙语刚说完开场白,听筒里就传来忍无可忍的吼声:“你们有完没完啊?烦不烦啊?前几天不是刚打过骚扰电话了吗?哦,拉黑一个号码就换一个号码接着打,不知道自己烦人是不是?告诉你们几遍啊,不装修不装修不装修,就装也不选你们家!告诉你啊,再打骚扰电话过来我就报警了!”
吼声结束,电话啪的一下被挂断。
谷妙语提着话筒双眼上翻长长吐着气。
她告诉自己,要笑对人生。
然后把有点羞愧有点屈辱的情绪调整为平静,收回眼神看向邵远。
他脸上一副“我明白你刚才为什么不高兴了”的讨厌样子。
他又用手指点点通讯录。
“所以这不是第一次给业主们打电话?”
谷妙语:“嗯。”
“反复轰炸式电话营销?”
谷妙语又点点头。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挨个打电话!”
她想看看当他碰壁时,当他接收到业主的反感和厌恶时,他还会不会保持住他那一副见鬼的优越感。
她看着邵远把话机拖回到他面前。他眼睛扫了一下通讯录,就不再看了。他拿起话筒,手指在数字键盘上做了十一个连续流畅的跳跃。那手、那动作都无比优雅好看。
谷妙语秉着呼吸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声音。
嘟嘟声忽然一个中断,有人把电话接起来了。
邵远张嘴说了声“您好”。
谷妙语闻声愣了愣。她感觉有人在用声音发骚。
该怎么形容她刚才听到的声音呢?
低沉幽谧的音色、富有磁力的音质、娓娓道来的语调,那副本就不错的嗓子经过他刻意的拿捏后变得无比好听,简直像午夜情感播音员一样,在用声音躁动听者的心。
话筒里没能如愿传来呵斥或者责怨。反而有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在邵远介绍完公司情况以后就和他开心地聊了起来:“哇小哥哥,你声音超好听!你是哪家装修公司哇?我叫我妈妈选你的公司装修好了!”
谷妙语:“………………”
这是什么鬼情况?为什么他没被骂?这还是她所认知的世界吗???
这一刻谷妙语觉得十碗心灵鸡汤都拯救不了她对这个世界的幻灭感。
******
邵远坐在位子上打了一下午的电话。
晚上下班收工前,谷妙语对这个世界的幻灭感减轻了一些。
还是有很多人喷邵远警告他不要再打骚扰电话的。
另外还有很多人,听到邵远刚报出砺行装饰四个字就立刻挂断了电话,不管他把自己的声音拿捏得多磁性动人,电话那边的人也没买账。
看着邵远有点挫败的脸,谷妙语放心了。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嘛。
放心之余,她再想一想,不觉又有点心软。一向那么有优越感的人,忽然听到这么多不耐烦的拒绝和没好气的警告,怕是会有点承受不住吧。
她决定还是去疏导一下在电话上收到了很多挫败感的青少年。
她走到邵远桌位旁边,敲敲桌面,把他的头敲得抬了起来。
“是不是心里很委屈,很多负能量?觉得你也是在工作,可为什么对方不能体谅你一下,听你把电话讲完呢?大家都是出来工作讨口饭吃,容易吗?”
邵远挑挑眉梢,很慢地点了下头。
他打电话的过程中,确实如谷妙语所说,心里积下了许多委屈和负能量。
谷妙语告诉他:“其实打电话这事跟‘你觉得有些事是变通但在我看来那是欺诈’,是同一个道理。你觉得你委屈,你打电话是为了工作,谁工作容易?为什么不互相体谅你?可是想过吗,少年,这些电话号码都是通过非正常的手段拿到的,从号码主人的角度看,这是隐私被泄露,而我们在他们隐私被泄露的基础上给人家打电话,这其实就是确凿无误的骚扰电话。”
“你的工作是建立在骚扰其他人的基础上的,你收到再多责难谩骂,又有什么好委屈的?你应该带着歉疚去承受这一切。”
谷妙语说完转身走了。
她刚刚说着说着有点激动起来。
与其说那番话是在告诫邵远,不如说她是在再次告诫自己。
有些现象就算是普遍存在的,普遍到很多人都觉得没什么不对,可是她自己不能忘了,其实这样的事是不对的。
她走到公交车站,一边等车,一边平复自己复杂的心情。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环绕立体声的低音炮混响效果。
“你还好吗?”
谷妙语耳边一痒,浑身一个激灵地转回身。
她看到邵远。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到了公交车站,就站在她身后,问了她刚刚那个问题。
“我能有什么不好?”她夹着眉心回答邵远。
“你刚才的反应挺大的,看起来很激动也很……嗯,自厌。”
谷妙语本来很有战斗力地皱在一起的眉心一下松垮了。
她被一个她讨厌的毛头小子看透了。
“是!”谷妙语透过邵远的眼镜看着他的眼睛,索性坦率地答,“我很自厌!我理解打电话营销这是项工作,但我并不认同这种造成电话骚扰的工作方式。可在这个普遍这样做的行业里,我也不得不这么做,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公交车来了,谷妙语说了声“再见”,转身上了车。
邵远看着那辆老旧的公交车哼哼唧唧地开远了。
很旧的车,动起来吱吱扭扭的,是需要修缮一下的了。可好在依然还能前进。
******
晚上邵远仔细回想了一下白天的事情。他一开始觉得谷妙语的反应有点过于夸张,可是她的那番话确实给他带来了思考。
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去看,很多事比如变通、比如电话营销,这些其实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它们只是一种能够提高收益的工作方式。
可是从道德层面去理解呢?
这样的工作方式,真的对吗?
可如果不对,为什么整个行业又都在采用呢?
邵远有点想不通了,他给母亲拨了一个电话。
他向母亲问了这个问题。
母亲的声音有点欣慰。
“你已经开始亲历种种行业现象了,这很好。其实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诱因,那就是钱。”
母亲告诉邵远:“当钱的诱惑大过于良心,那些不能做的事的底线就降低了。而钱的诱惑,最初时往往只是为了温饱——不这样干就没办法赚到钱吃饱饭。因为这样一个基于生存的原因,很多人就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不得不这样做的开脱。
“当人人都为自己和别人的这种‘我们是为了吃饱饭才这么干’的行为开脱时,这种行为就变成明知不对却有很多人在做、甚至谁提出来它不对那个人就会被视为公敌和异类。”
邵远想着母亲的话。
“那该怎么改善这种扭曲现状呢?”
母亲低声一笑:“等你像我和你爸爸一样,有本事能够解决一些求温饱的人的温饱问题,让他们不做这样那样的事也可以吃饱饭,到那时你就可以改善这种状况了。”
邵远陷入思考中。
手机听筒里再次传来母亲的声音。
“远远,我很好奇,是谁让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儿子开始懂得思考民生了?”
邵远笑一笑,回答:“没有谁。”
那是一个他并不怎么喜欢的人。所以不必告诉母亲,不必让她在母亲心里留下印象。
是啊是的就是因为它太贵啊!既然知道原因就放在心里吧给个台阶下咯干嘛非要戳破讲出来呢……
谷妙语好想拍花那张刻薄的小白脸。
她在心里给自己默念了三遍笑对人生,压下无名小火,不叫自己被人牵着情绪走。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继续委婉问出心底疑惑。
“你说这手机没有发|票是吧?其实学生一般都不会有这么贵的手机的……那么话说回来,你能用得起这么贵的手机的话,干嘛还要到砺行来打工呢?所以么……”
她在心里措着词,想组织出一种能说出问题又不叫人难堪的语言。
“所以你想问,这手机确实是我的吧?不是我从哪里捡的骗的顺的偷的抢的吧,对吗?”邵远替谷妙语说出了后面的话。
谷妙语服气了。这小子戳别人的遮羞布痛快,对掀自己的保护层也不手软。
谷妙语索性也跟着直白起来:“手机是你的吧?光明正大那种?”
邵远扶扶金丝边镜框:“不算是我的。”
谷妙语提起一口气。
“是我妈的。”
谷妙语吊着的那口气吁了出来。
“既然是你妈妈的手机,就拿回去还给你妈妈。”她决定在嘴上图个小痛快,“小孩子拿家长东西到外面送礼,这行为是非常不对的。”
邵远嗤的一声笑了:“小孩子?在说我吗?”
谷妙语有在嘴巴上图到了痛快的爽感:“你不是吗?”
邵远撇开头又笑一下。然后他收起表情,抬手捏住镜片上下的金丝边框把眼镜摘了下来,转回头。
他毫无征兆地向前踏了一步,低头。没有镜片遮挡的长睫毛轻轻向下一扫,像能带动出一阵风。他盯住谷妙语的脸。
他发现很少有女生的皮肤可以像这一位这样禁得住他这么近距离的凝视了。那层白皮肤细得一丝毛孔都没有。
谷妙语被邵远突来的逼近弄得有点愣神,应激反射一样,他上前来一俯视,她就迎面而上抬起了头去迎视。
就这么忽然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两相凝望。精致的少年面孔与她的面颊一下变得咫尺般近。
浓密长睫毛下黑洞一样的眼珠眨也不眨,白衬衫领口上浮动着一颗属于成熟男人的喉结。
那喉结轻轻一动,环绕立体声的低音炮被搬进了谷妙语耳朵里。
“我哪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