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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离得远,并未看清适才的一击,唤声却是听得分明。
一个埋葬已久的名字让城下的中原人都呆了,要不是行尸仍在汹汹攻击,险些要挤过去围观,离得近的无不扭头,眼睛恨不能分眺两边,一边对敌一边用余光溜看。
柳哲早已瞠目结舌,又望见殷长歌远远杀过来,越发傻了,梦游般凭着本能对抗行尸。
澄心大师同样惊住了,他受伤颇重,不得不倚着城墙,忍下咳血一唤,“苏施主?”
苏璇正心急如焚,闻声望去,“澄心大师?”
澄心不知他怎会死而复生,但见来势,功力显然比昔日更盛,当下也无暇多问,“你将金虚真人置过来,老衲以洗髓经为他压制毒力,必不相误,请苏施主设法开启城门,江湖同道多已力竭,再迟片刻都要毙命于此。”
苏璇望去,见众人汗透颈背,招式迟缓,确是势急如火,立时将叶庭交付过去,自己踏入场中抄起地上的弃剑,甩手一掷,两把长剑如流星直上数丈,深嵌入土黄色的城墙。
苏璇侧身一顾,正见温白羽,也不管对方撞鬼般的神情,“温小姐借剑一用,稍后奉还。”
言毕他擘手取过长剑,长跃而起,在第一柄剑上借力一纵,跃至第二柄剑时又一踏足,竟如一只飞鸿掠上了拓州城墙。此举看似轻易,却需要精妙的控劲与绵长的内力,世间少有人能兼二者,城上城下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拓州的城守鲁戟甲胄鲜明,苏璇一见即知身份,折落在他面前,“请将军开启城门,放中原人入城!”
众军士在城上亲见来势,又见他逾城而上,宛如神人,实在惊异已极,听他所言本能的要动,鲁戟厉声喝道,“不可!怪物不退,拓州绝不开城!”
苏璇神情一敛,“城下逾千中原人,将军要看着他们死?”
鲁戟也知此人非同小可,杀行尸如裂脆帛,杀自己更是易如反掌,依然厉声道,“这些怪物逐人而来,一旦开城,百姓蒙殃,谁担得起!众将听令!哪怕本将军今日血溅城头,也不许打开城门!”
众军士悚然,又恐将军受袭,瞬间无数箭矢指向了苏璇。
苏璇吸了一口气,抑下焦急,“鲁将军,这些怪物是西南恶教所出,并非杀尽城下人就会罢休。哪怕你永不开城,敌人终会再袭,拓州同样不保,此事靖安侯已知晓,令郑将军率数千兵马从益州赶来相济,我先行一步来此救人,同时知会将军,请休再多虑!”
鲁戟手按腰刀,越听越惊异,盯着对方持出的铜符顿了一刻,仍道,“纵然靖安侯有令,大军毕竟未至,万一怪物入城,谁有回天之力,末将不能听令!”
苏璇凝视着顽固的将军,心火渐起,沉声道,“今日有我苏璇在此,敢保绝无行尸能踏入拓州半步!”
鲁戟当他在说大话,又觉得这名字似在何处听过,本能的反唇而讥,“苏璇?哪个苏璇?”
苏璇忍无可忍,碧剑迎空一斩,坚石砌就的城楼被气劲划裂了深长一道印痕,惊得士卒纷退。
鲁戟也变了颜色,见对面的男子双眉如剑,气息如冰,一字字道。
“永和十一年,战贵霜国师的苏璇。”
吱嘎一声沉响,坚牢厚重的城门终于被绞链牵动,缓缓向内而开。
一个倚着城门喘息的江湖人险些栽倒,他回头看了一眼,宛如做梦一般,半晌后面肌抽搐,似哭又似笑,语不成声的喊出来。
“——城开了——城——开——了!”
陷在血泥中的中原人都怔住了,后方两扇巨门真的一点点开启,呈现出灰石砌就的瓮城,城中军士分列两侧,尉官挥臂示意众人入内。
精疲力尽的人们蓦然爆出了歇斯底里的呼喊,不顾一切向城内疾冲而去。
江湖人脸上有血有汗,混着潸然而出的热泪,有人甩了武器飞奔,有人拖着伤腿跛行,有人扶着受伤的同门争挤,哪怕重伤者的眼中也闪出了生的希望,向城内艰难的挪动。
澄心大师也松了一口气,望向护在一旁的柳哲与殷长歌,衰竭的面上绽出一抹笑意。“阿弥陀佛,当真是苏施主。”
柳哲百感交集,抹了一把汗和泪,长出了一口气,挥剑击退袭来的行尸,命令殷长歌,“我去搜一搜同门,你护着大师和掌教进去。”
温白羽也在搜寻灵鹫宫的人,她本是全身酸麻,疲然欲倒,此时突然有了力气,随便拾了把刀,协助弟子向城门撤入。
江湖人纷纷涌入,外沿对敌的压力剧增,温白羽极力格挡,冷不防给岁寒三君中仅余的一尸欺近,一掌向天灵盖直袭而下。她情急持刀相格,不料行尸力大无穷,竟给对方一掌抓断,加劲击下。
温白羽神魂皆空,全当一命已消,倏然一抹碧光自身后裂空而来,击得尸傀倒撞出七八丈,双臂骨骼寸断,软烂得没骨头一般。
一道英挺的身影落在温白羽身前,苏璇头也未回,剑招一展,温白羽只觉眼前华光大涨,一把碧剑如飞澜漫卷,碧光万倾,凌厉无匹,密围的行尸骤然一减,生生空出了三丈。
温白羽怔怔的瞧着,连移步都忘了,不知怎的眼中发酸,仿佛有泪坠落。
一只大手在她肩上一按,惊回了温白羽的神智。
严陵比之前多了几处伤,看得出疲惫,神气依然粗悍,“快进城,不要发呆。”
温白羽还未开口,给他一掌拍在肩上冲出了数步,又气又闷,骂又骂不出,唯有随着人群前行。
清透的碧光隔着滔滔人群力抗群尸,宛如天境初发,明夺万里,勇傲而孤孓。
严陵拎着剑也不入城,大踏步上前,与之并肩。“苏璇?”
苏璇一剑挥过,逼退一批行尸,侧头一瞥,“正是。”
严陵也不管自己浑身血泥,长剑一展,迎战侧翼而来的群尸,“好汉子,一起!”
四象阁的掌门姚宗敬听得老友的声音,回头呆了一呆。
众多江湖人纷纷簇挤,急急而逃,仓惶而忘形。
姚宗敬看着城门外的两人,一颗心突突的跳,血忽然烫热难当,仿佛回到了初出江湖,无勇无畏的曾经。他长吸一口气,提掌转回,在老友身旁站定,劲力一吐,奋然迎击而上。
赤阳门的掌门赵锐听得掌风回过头,片刻后也提枪跟了上去。
越来越多的人留意到身后,一个接一个停下来。
点苍派的掌门顾淮提剑返身走回,接着是少林的两名罗汉,正阳宫的弟子、衡山派的长老、峨嵋派的护法、黑虎堂的堂主、甚至连惊神山庄也有人转来,回到之前拼命逃离的城门,再度参与搏杀。
无形的力量驱散了恐惧,人们不再慌乱,开始在掩护下救助受重伤而无法动弹的同道,不管是哪门哪派的伤者,只要还有一口气,都给连拖带背撤入了城内。
人怯如羊,人皆惧死。
可人也有一颗心,一腔血。
一旦被引燃,可化作坚不可摧的城墙,无惧万千厉鬼。
土崖之上的人也觉察到了异变。
穆冉方从惊魂中回复,喃喃道,“中原人,真不能小看。”
婴瑶面色惨白,她的双腕刚被塔咤接上,疼痛也止了,依然能感觉到那种压制般的恐怖。她是花喇一族的祭司,擅长炼毒,从来受尽尊祟,极少吃过大亏,“教主,那究竟是什么人?”
塔咤面上疤痕一动,双拳一拧,指节爆响,“我去试试。”
穆冉中肯道,“我看不必了,不说别的,单是城门已开,你冲过去人往城里一退,城门一闭,你还要白受城上一堆飞箭。”
婴瑶气急而怨怒,“他坏了我们的大事,难道就这样算了?”
戴银面具的男子道了一个字,“退。”
三个人静了声,婴瑶容颜扭曲,异常不甘。
银面具后的声音冰冷无波,“中原人均已入城内,不必再浪费神奴,这个人我见过,你们羸不了,将来我自有办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