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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楚越都没想到,翌日的朝堂上, 竟然还有人拿着这个来评判楚越不该放宽科举选拔。
据这位御史说, 那些来自崇州鹿台的学子不战而败。
“我观澜书院的学子不过随手一捏就能吟诗一首, 那些鹿台学子眼见敌不过, 却气愤立场,实在是没有风度。”
一脸正气的曹御史口吐横沫,就差骂鹿台学子不配为书生了。
昨日白云书社一场切磋,在场的文武百官至少过半知道事情原委, 此时却都一幅幅异口同声的附和,口诛笔伐,不知道的还以为一群鹿台学子是甚十恶不赦的罪人呢。
楚越戛然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有趣的很。
他若是不曾亲眼看到, 是不是就被百官们给联手蒙了双眼,空坐在高台之上,实际却是个耳聋眼瞎的睁眼瞎?
有趣,实在有趣。
这为官之人果真不愧是长有玲珑心的人, 哪怕手中没有权势,依然能勾成一张大网跟他对抗着,与抗衡他相比, 往昔朝上那些暗流通通都消弭于无形。
楚越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出列,到最后连亲封的几位国公也站了出来,借着这一事请求他收回成命, 重树朝纲。
他们不知道, 楚越看他们, 犹如在看一群傻子。
一群自觉一本正经、一脸正义的傻子。
一个又一个的官员双膝跪在地上,从一开始的底气十足,声声逼迫,到后头心里一个咯噔,声音也越发小了起来,不着痕迹的相互看了看,心头一阵儿打鼓。
有人突然回过了味儿。
他们都说了半晌了,陛下咋一句话没说的?
楚帝是带兵打下来的江山,耐心并不是多好,还有几分独断专行在里头,因为手握重兵,朝臣们都不敢正面相抗,换了以往,陛下只怕早就发火了,怎的现在却一言不发了起来。
后头的臣子们悄悄抬了头。
不抬还好,这一抬,却见楚帝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眼眸还有些冷,仿佛在看跳梁小丑一般。
一盆凉水顿时袭了过来。
耳边,已经传来了楚帝淡淡的,不容置疑的声音:“来人,给朕摘了曹御史头上的乌纱帽,打出宫中,贬为庶人。”
“陛下!”
抽气声接连响起,姓曹的御史更是一脸如丧考妣,身子软摊在地上。
两名带刀护卫走了进来,鞋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更是让人瑟瑟发抖,曹御史跪伏着往前几步,声声喊冤:“陛下,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冤枉?”
楚越轻捻着这两个字儿,“你有何冤枉的,是无故栽赃给鹿台学子,还是信口开河捧着观澜学子?”
就那么一首靡靡之诗,还被说得跟九天下凡似的,还是他们圣朝都没人了,只会这些艳俗之物?
人家鹿台学子虽说被冒犯了,但还是正正经经的比试切磋,你一来就给人吟了这么一首,半点不重视这一场切磋,鹿台学子能不生气?
换他他也生气,还比啥比?
“陛下!”
“陛下,臣冤枉啊......”
曹御史被侍卫给拽着双臂给拖了下去,临走前一直不停的喊着冤。
出头的曹御史很快就没声儿了,剩下百官们见此,紧紧闭了嘴,再不敢谈让收回成命的话。
“身为朝廷命官,应当是一心为百姓谋福祉,尤其是有学识、有本事的学子都是我大圣的栋梁,岂能随意攀扯,御史台身为朕的耳朵,却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冤枉学子,朕实在是痛心。”楚越语气沉重:“御史台中丞治下不严,罚一年俸禄,余下的人,罚半年俸禄,尤其是几位公爷,你们为百官之首,朕希望你们谨言慎行,勿要辜负朕的信任才是。”
“臣等遵旨。”
下了朝,朝上发生的事儿跟阵儿风似的传到朝野内外了。
宫中到处都在传楚越在朝上处置了一个御史的事儿,还把楚越斥责朝臣的话描得绘声绘色的,宫人们几个围簇在一堆儿不住嘻嘻笑着。
观澜书院这回算是丢了个大脸了,尤其是周吕,被楚越这一斥责靡靡之诗,好些日子都不敢在书院里头出现,连带的,城里的其他书院也趁机造势,准备随时夺下观澜书院第一的位置。
事情传到外头,连杜家也有所耳闻。
杜青如今就在观澜书院里讲学,巧得很,那周吕还上门过好几次,想要拜在杜青门下,杜夫人见过两回,周吕一张嘴倒是讨得她喜欢。
周吕事情一出,尤其还牵扯到杜莲身上,杜夫人在不高兴周吕的同时,对楚越也难免抱怨了两句:“这孩子,要教训个学子过后教训不就得了,如今这一贬谪,一训斥,人家笑话还不得扯上咱家莲儿。”
杜青听着,没说话,只喝着闷茶。
贵女才女们大都亲眼见过,确实有了乐子,而朝臣们个个关着宅门,缩在屋里夹着尾巴做人。
楚越这回没发火,全程更是轻言细语的。
但就是把人吓得够呛,比发火还可怕。
朝臣们如此,几位公爷也不好受,因为比起其他人的轻描淡写,他们几个可是“楚帝心腹”却在堂上被楚帝给点名了批评一顿,这面子被丢了个干干净净,哪里还有心思出门?
“唉你们是不知道,陛下当时说完后,那御史整个脸都绿了,也不瞅瞅,就咱们陛下的脾性,没让人把他给拖下去砍了都是好的......”
“可不,我可是听说,咱们陛下昨儿偷偷带着娘娘出宫了......”
偏僻的杂院里头,几个宫人躲在角落里,借着高大的株刺遮挡悄悄说着小话,说到某处还会哈哈大笑。
院子门口,一众宫人都为几个无知无觉的人捏了把汗。
“娘娘,你看......”雨霞有些为难的问着,便是其他人也竖起了耳朵,等着被围蹙在中间的宫装女子开口。
林秀沉着脸,在宫人们战战兢兢里冷哼一声,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
“胡议是非,罚三个月月例。”
“是。”
只是三个月月例,还算好还算好,她们这位皇后娘娘手段还是很温和的,并不是那起动不动就棍棒伺候的人。
还有这几个宫人也太大胆了,在宫里伺候贵人们还不小心翼翼的,还大嘴巴的到处说着朝上的事,这是嫌活得太歪腻了不成?
林秀步履匆匆,宫人们跟在后头小跑着才勉强跟得上,雨霞看着脸色带着阴沉的林秀,小心的唤了声儿:“娘娘..”
林秀蓦然一下回了神。
她一停下,宫人们很快就跟了上来,口中喘气不已,但谁也不敢把声儿弄大了,毕竟皇后娘娘这会儿心情不好,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惹了她。
“没事吧。”林秀做惯了伙计,跟个没事人一样,她方才只是听到宫人们在私下议论朝臣,想着楚越跟百官们如今越发水火不容,还当着众人的面儿直接给了几位国公难堪,只怕更是会把这些人给推到碌王府那边去。
不过要背叛的,始终是要背叛,迟早的是。
她也不觉得楚越这样做有何不对,要她说这些人实在太可恶了,竟然串通一气,妄想在朝上只手遮天,幸亏他们早知道事情始末,这才没让这些人得逞。
只废了一个棋子,可惜了。
“没事没事,奴婢好得很...”
“奴也是...”
宫人们纷纷表示。
楚越回来后,见她还一脸愤慨,还不由得失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气了,朕已经教训他们了。”
林秀不以为然。
对为官者来说,谁在乎那点俸禄啊,真靠俸禄养家的话,一家老小只怕全都要饿死,像前世她所嫁那章家,不过三等末将家,却占了一栋五进五出的院子,里头奴仆里里外外加起来上百号人,更不提还有后院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吃穿用度,买的胭脂水粉,一年到头阖家上下要花费几千俩银子,但一年的俸禄不过百来俩。
想到这些人背后构成的大网,林秀忍不住提了一句:“百官如此猖狂,想来背后是有所依仗或是有所图谋,陛下可让人排场百官和...和那些可仗势的人。”
她没有直接提楚家,但也只有楚家才会有势可仗。
楚家自诩皇族,而百官在楚越这儿接连碰钉子,奈何不得,又半分利益都得不到,可不得铤而走险的跟楚家勾结,企图换上一个“听话”、能君臣都得利的皇帝么。
楚越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这番暗示,但眼眸瞬间就深邃了起来,深深的看了眼林秀,直让她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但很快,楚越面色就恢复如常。
“朕知道了。”
林秀便没有再提。
晚间,两人用了饭,楚越又让平安拿了折子,静谧的内室里,两人互不打扰,各自忙活,气氛又奇异的和睦,温馨得很,雨晴姐妹进来送了一次茶汤后又很快动作轻柔的走了出去,生怕打搅到两位主子似的。
等出去后,雨霞还跟雨晴小声的说:“陛下真是细心,非得瞧着娘娘喝下参汤才肯看折子。”
雨晴小心的四处看,还叮嘱她:“你小心点。”
“姐姐放心,我省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