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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秦川与南渊都尚未立国,这两片土地有一个共同的母国,西銮。
当时,西銮太子鲁晟根基不稳,为寻良臣辅佐,屡次派人前往龙盘谷请当时举国皆知的隐士高人,龙盘谷谷主魏伯阳出山。
传言,魏伯阳生来便是重瞳,上可通天命,下可知祸福,是神鬼莫测的一位高人。若能得其相助,便大事可成。
奈何,魏伯阳生性寡淡,并不愿理会朝中之事。碍于鲁晟多次遣人来求,只好破例为其卜得一卦。此卦测得鲁晟盘龙之势,却也预知了他登基路上的几番坎坷。
魏伯阳将卦象分解成三个锦囊交给了当时鲁晟派来的使者,鲁晟便是借助这三个锦囊,成功化解了后来所遇到的几个危机。
三年后,鲁晟顺利登基。
鲁晟登基后,亲自以九马为驾赶赴龙盘谷拜谢魏伯阳,并以国士之礼再次恳请魏伯阳出山,但依然,被魏伯阳拒绝了。
鲁晟仍不死心,他就那样在龙盘谷,苦守了三天三夜。
【二十七年前龙盘谷】
鲁晟在石台边正襟危坐,呆呆的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三天了,他就坐在此处未曾动过。
人们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鲁晟想着,也许,他终究能以这一腔赤诚感动魏伯阳,得其出山相助。
鲁晟微微垂眼,要说一点也不累不困,那是假的,但是一想起或许再坚持片刻就还有转机,便将心坚定,不敢动摇。
“吱”的一声,不远处的房门缓缓拉开,只见魏伯阳一席玄色衣衫踏出门前,那双重瞳淡淡看向鲁晟。
“先生!”鲁晟见魏伯阳终于开门,眼中放光,忙起身拱手敬道。
“陛下,”魏伯阳低下头不再看他,口中波澜不惊:“如今你已贵为一国之君,再无人可与你相抗,你这又是何苦呢。”
“先生,”鲁晟更是急切,踏前几步道:“承蒙当年先生指点,鲁晟方能走到今日。无论如何,也希望先生能够屈身与我同回国中,我必将以师礼相待,报答先生厚恩。”
魏伯阳闻言,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背手向前迈了两步,看着远处道:“陛下若是真想报答我,就让我在这谷中静度余生,那便已是最大恩典。”
鲁晟愣了愣,看着魏伯阳脸上那坚定无比的神情,心中忽然有些动摇。
自己这样做,真的错了吗?
如果先生真的丝毫没有为官入仕的心思,那么自己,是否真的是在强人所难?
他皱眉凝思,许久才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而后抬起头,眼中带着最后的一点期待:“那么可否恳请先生,再最后替我卜上一卦?”
魏伯阳一怔,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眼中带着些许卑微,还有满满的期待和渴求。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虽说卜卦之事乃是窥探天机,不到不得已时魏伯阳从不肯擅用此术,但如今……魏伯阳不愿出山,却也不愿让眼前这位少年空手而归。
他淡淡点头,迎着鲁晟那饱含感激的目光:“最后一次,从今往后,还请陛下自行珍重,再勿要动令我入朝的念头。”
鲁晟重重点头,拱手道:“多谢先生!”
“明日清晨来此,我会将卦象细细相告。”
魏伯阳说完便抬步离去,再未回头。
当夜,魏伯阳净池沐浴,而后换了一身素衣便往山顶的通天台行去。
那是龙盘谷后的高山上一处天然形成的露台,依崖而座,上可观浩浩星辰,下可览巍巍群山。自打魏伯阳记事起,便将此处作为卜卦之地,于魏伯阳而言,这便是天地间,最接近神明的所在。
当夜皎月当空,漫天星辰,魏伯阳盘腿坐在通天台中,长发在风中微动。他并非第一次卜卦,却每一次都带着最初的虔诚,摒弃一切思绪,心无杂念。
许久之后,他轻轻将手中卦木放开,任其在面前四散,借着明亮的月光,将卦象收入眼底。
这一卦,魏伯阳始料未及。他怎么也未曾想到,这世间还会有这般巧合。
难道,这便是天机。
难道,这便是天命难违。
魏伯阳回到谷中,连夜将两名弟子叫到房里,这两个人,便是叶阑和云牙子。
房中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微微晃动。
“师父深夜寻我二人前来,是否有何要事吩咐?”大弟子叶阑有些疑惑,看着师父那双重瞳,恭敬问道。
魏伯阳深深望着他们两人,缓缓问道:“为师若是让你二人明日随陛下入宫,倾力辅佐,你们可愿意?”
云牙子一惊,未曾想到师父竟会说出此话,但却只在心中诧异起来,并未出言。倒是叶阑眼中疑惑更甚,开口问道:“师父为何要这样做?今日傍晚师父既已答应为陛下卜卦,陛下也答应往后再不来请师父,何必还要让我和师弟随他回朝?”
魏伯阳许久未有言语,叶阑眯了眯眼,而后眼中精光一闪:“难道是今夜师父所卜卦象之中,暗含了什么玄机?”
魏伯阳微微叹了口气:“天机不可泄露,往后你们自然会明白。你们只需告诉为师,你们愿否?”
叶阑闻言,也未再多问,他低头沉思片刻,拱手道:“叶阑愿往。”
魏伯阳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二弟子云牙子,这个徒弟的心性他是知道的,和自己一样,不愿理会那尘俗之事,这对他来说,确实为难了些。
可是,云牙子似乎并未犹豫,只默默点了点头,拱手答道:“弟子谨遵师命,愿随陛下回京辅佐。”
魏伯阳淡淡颔首,而后沉声说道:“那么今夜你们便打点行囊,明日清晨随陛下回京。”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为师要你们记住,待有一日陛下驾崩,你们无论身在何处,都需立即返回谷中。”
两人一怔,对视一眼,正色道:“弟子遵命。”
魏伯阳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叶阑面前缓缓开口:“当日你向我求娶潇潇,我未曾答复,今日,我便将她托付于你,待你回到谷中,便可与她完婚,我归西后,由你承继龙盘谷内外诸事。”
云牙子一愣,他猛地抬头看向师父,不解师父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更不解,师父为何要提及归西。但也只是一瞬,他与师父的目光交汇时,便又深深低下了头,继续沉默了起来。
叶阑眼中也是一惊,他未想到师父竟然在这个时候将师妹许配给了自己。犹记得此前他向师父求娶师妹时,师父沉默许久都未曾答复。那时他还以为,师父不肯将他这唯一的女儿许配给自己,是因为自己资历浅薄,又无父无母。
这一下,他才真正缓过神来,师父不仅将师妹许配给了自己,更是要将这龙盘谷,也一并交给自己。
他难掩眼中激动,甚至未曾多想,就重重低头道:“弟子谨记师父嘱托,定将倾我一生,护师妹与龙盘谷周全!”
魏伯阳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依然沉默的云牙子,缓缓摆手道:“你们,回去准备吧。”
第二日清晨,鲁晟依约前来。得知魏伯阳派自己的两名弟子随其回京,欣喜若狂,拜谢再三,才兴奋而去。
叶阑与云牙子到达京中,皆是被鲁晟加官进爵,甚得重用。也是在那时,师兄弟二人,表现出了截然相反的两种行事作风。
叶阑步步为营,多谋善断,在朝中赢得呼声一片。而云牙子却沉默寡言,按部就班,只做分内之事。
渐渐的,朝中大臣都开始揣测,圣上将来立储之事,大概也要听叶阑一言了。然而,随着几位皇子渐渐长大,叶阑却从未表现过对任何一位的支持。
几年后,鲁晟患病,时常头痛不已,严重时更是昏迷不醒。
迫于无奈,年仅三十六岁的鲁晟为防万一,只好提前立储。
依照前朝惯例,鲁晟将皇长子鲁元华立为太子,并将二皇子鲁元敏与三皇子鲁元宁分别封为齐王和恒王,令二人次年前往封地,据守南北,以免夺嫡之争。
鲁晟为此也算是殚精竭虑,他知道长子鲁元华敦厚温吞,天资驽钝,平日里只会些纸上谈兵的功夫,万不是两位弟弟的对手。
但历朝以来皆是嫡长子为储,鲁晟无法违逆祖制,况且他心中明白,若是不立长子为储,无论是二子鲁元敏还是三子鲁元宁,都不会坐视对方登上龙椅。到头来,必将手足相残。
而自己将长子立为太子,不仅是顺应祖制,更是希望借助两人相互牵制,将朝局平衡起来。
鲁晟已经将他能够想到的一切都考虑了进来,但他唯独忘了考虑一件事,那便是这些年来,一直被朝臣立为标杆的叶阑。
叶阑的选择,几乎成了这场夺嫡之争最后的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