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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克尔松公爵府上早已经张灯结彩,以迎接接下来的新年宴会。
从下午时分就已经有客人从巴黎各个角落赶了过来,以便参加今晚的宴会。
按照一直以来的传统,这个宴会将会通宵达旦,成为巴黎社‘交’界新年节庆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大概,到明天,就可以在许多报纸的社‘交’新闻里面看到整版的报道了吧。
虽然因为最近政治风向的关系,来公爵府上参加宴会的比往年少了不少,但是仍旧络绎不绝。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当中,盛装华服的男男*在其中穿梭不绝,首饰和勋章所散发出的珠光宝气,和烛光‘交’相辉映,刺得人几乎晃不开眼来。
啊,还真是麻烦啊……
在一阵喧哗当中,穿着礼服、佩戴着荣誉勋章的德-克尔松公爵暗自叹了口气。
总有这么多人来跟自己打招呼,而每个人都至少也应付一句。
太麻烦了。
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的疲惫和无聊,他颓丧地低垂着视线。
在一片喧嚣的盛景当中,这个留着金‘色’短发的中年人面无表情,仿佛对这一切都完全不感兴趣一样。
“你怎么了,夏尔?”旁边揽着他手的公爵夫人夏洛特关切地问。
“夏尔可能有些累吧?最近要处理的事情毕竟有那么多……”说话的是站在夏洛特的弟弟、也就是公爵的堂弟欧仁,刚才他一直都站在旁边跟她寒暄。“哎,真是辛苦了啊。”
“谁说不是呢!”夏洛特心疼地扫了一眼丈夫,然后面孔里又忍不住浮现出了一股怒气,“这次的耻辱,我会永远记在心头的,欧仁。”
“嗯,我们特雷维尔家族永不原谅。”为了附和姐姐,欧仁也肃容点了点头,低声回答。
然而,他们旁边的夏尔,好像还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是静静地看着旁边。
“夏尔,你倒是说句话啊!”夏洛特轻轻地扯了一下公爵的手。
公爵这才像是惊觉了一样,将视线重新转到了妻子这边,然后看着她嗔怪的样子,他抱歉地笑了笑。“抱歉,夏洛特,我只是在考虑一些事情。”
“你总是有那么多东西要考虑,平时有那么多时间考虑不就够了吗?今天这个日子就快活一点吧……”夏洛特的语气半是责备,半是关切,“欧仁都跟我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你也跟他说几句吧。”
“好吧好吧。”夏尔笑着应了下来,然后转头看着这个眉目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堂弟,“欧仁,最近在海军干得还顺利吧?”
“承你的情,还干得不错,同僚们还算合得来吧。”欧仁耸了耸肩膀,“不过,现在找我来玩的人可以少了好多啦……我倒也乐得清闲。”
“哼,一帮趋炎附势的小人!”夏洛特皱了皱眉头。
“也不用这么说,人家也要担心自己的前途嘛。”夏尔摇了摇头,“现在同你拉开距离也是正常的,不用介意。”
“哦,当然了,我不会介意的,形势比人强,有什么办法呢?”欧仁笑了笑,然后小心地看着四周,然后才稍微凑近了一些,在夏尔旁边低声说,“其实,有很多人‘私’下对我表示了对陛下的不满,他对海军太过于厚此薄彼。”
“哦,是吗?”夏尔只是扬了扬眉头,没有多作置评。
最近帝国财政吃紧,原本的海军扩建计划只能骤然终止,甚至还有必要削减一些海军军费,夏尔当然能够理解陛下的做法。
不过,理解归理解,这并不影响他借此从海军当中吸收支持者。
“最近一段时间,我们都要呆在奥地利了,你也不能事事都请示我们,凡事多和爸爸商量吧。”夏洛特在旁边叮嘱自己的弟弟,“以后你可要多认真一点,别老是那么没正形!早点结个婚吧,也别让大家担心……”
“啊,我知道的啊,姐姐。你别说啦,以后我会更加认真的……”在这样的场合里被姐姐这么唠叨,欧仁在感动之余也不禁有些尴尬,感觉自己无论到了什么年纪,在姐姐眼里也只是个孩子,“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吊儿郎当地生活了。”
“不,按你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吧,欧仁。”夏尔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事情,你不用勉强自己来担负,好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了,我们有办法处理一切的。”
“夏尔!”夏洛特有些责备的拉了拉丈夫的手。
然而欧仁看着堂兄的笑容,却突然感到一阵安心。
也对,这种程度的政治风‘潮’,怎么能够击倒这位兄长呢?他心里也骤然一松,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看向夏洛特,眼中充满了关切。“姐姐,你还是留在巴黎吧,去维也纳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的呢?这里的‘交’际场才适合你吧?再说了,现在我国和奥地利的关系正在最低谷,你在那里估计要吃闭‘门’羹,那些人都不招待你,那你得多无聊啊……”
“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决定了。冯-梅特涅亲王是我们的好朋友,虽然他现在在当驻法国大使,但是他在维也纳还有很多朋友,那些人得到了关照,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的。就算是弗朗茨-约瑟夫本人,他难道可以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一直不待见我们吗?不会的,他没那么傻……虽然他已经够傻的了。”夏洛特微笑着回答,“再说了,夏尔是我的丈夫,我应该和他同甘共苦,就算是被冷遇又有什么呢?你还是管好自己吧,朋友。”
“哦,哦……好吧。”既然被姐姐如此说了,欧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那我祝你们一切顺利。”
“好了,我们别谈这种没意思的事情了,今天难得的好日子,你干脆好好玩玩吧,开心点迎接新年。”夏尔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姐姐不是很关心你的个人大事吗?今天来了这么多小姐,你可以从里面好好挑一挑,如果有中意的对象的话,到时候我们都可以为你去说项……”
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个中年人已经失去了在‘交’际场合‘露’面、成为万众焦点的兴趣,然而,今天这个活动,却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姑且不提新年宴会本身的重要‘性’,他更加不想在自己的党徒和敌人,乃至那位皇帝面前示弱,表现出一丁半点的心力‘交’瘁来。
正因为如此,他必须打起‘精’神来。
没错,这是一场已经注定要开始的斗争,充满了艰辛,也许还充满了危险,但是他从容不迫,而且满怀信心。正因为如此,他才故意表现得这么轻松。
这种悠然自得的神态,就是为了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坚定的追随者还是心怀动摇的观望者——看到,即使遭遇了重大打击,德-克尔松公爵仍旧屹立在地平线上,随时可以东山再起。
但是夏尔没有想到,他的这番话,却在夫人的心中突然勾起了怒火。
夏洛特看着夏尔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不善,“怎么?想让我弟弟学你吗?别教坏别人好吗?”
夏尔刚才勉强摆出的轻松,瞬间就被尴尬所取代了,他讪笑地看着夏洛特,讨好地摆了摆她的手,“哎哟,夏洛特,我这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
“哼,什么玩笑?你还不是……”夏洛特正想说什么,突然她看到了刚刚从‘门’口走进来的一位‘女’士。
这位‘女’士穿着颇为保守朴素的灰‘色’裙子,身上也没有带什么首饰,但是她神情自若,态度淡然,以至于看上去反倒与穷酸无缘。虽然年纪看上去已经三十岁左右了,但是她的面孔白里透红,显然并没有在社‘交’界出没太多,以至于还能够保存住这样的鲜美。更加与众不同的是,她的鼻梁上戴着眼镜,更加让人能够感受到一种知‘性’和静雅的气质。
看到公爵夫‘妇’之后,她脸上摆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然后恭敬地朝两个人躬身行礼。
夏洛特先是脸上一僵,但是还是勉强摆出了一个笑容,微微朝她点了点头。
然而,当这位‘女’士不着痕迹地融入到宾客的行列当中之后,接下来,又一个人走进了大厅,又是一位‘女’士。
仿佛是和刚才的那位‘女’士唱对台戏一般,这位‘女’士从头到脚发挥着完全不一样的气息。她衣着华贵,暗金‘色’的线纹在白‘色’纱裙中隐隐发亮,‘胸’前还佩戴着玫瑰形状的钻石‘胸’饰,看上去贵气‘逼’人。再加上高高盘起的发髻,和毫无表情的苍白的脸,整个人看上去简直跟玩偶差不多,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使得看见她的客人都是一怔,然后马上转过去各自‘交’谈,不敢与她攀谈——而她好像也完全不为此感到可惜。
她看到了公爵夫‘妇’之后,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就算打招呼,然后径自走向一边,一点也没有关注什么礼数,好像习惯了我行我素一般。
夏洛特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狂妄无礼的人,再度‘激’起了她心中的怒火。
但是,她知道现在并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一来,这是一个欢庆的场合,这么多客人在,不能表现得失去形象;二来,不管平素如何,但是如今他们一家也需要在世人面前展示一下特雷维尔家族和迪利埃翁家族还有博旺家族之间的友谊,免得让人产生可怕的政治误解。
正因为如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地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最后,她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夏尔。
“瞧-瞧-你-干-的-好-事……”
她碧蓝‘色’的眼瞳里满是凌厉的光线,恶狠狠地盯着丈夫,似乎带着一种“今晚之后我再收拾你”的不祥预兆。
这种眼神,甚至让旁边的弟弟都感到一阵寒意。
欧仁咬了咬嘴‘唇’,然后慢慢地向后退去,想要不着痕迹地离开姐姐的怒火笼罩范围。
但是,很快,他的姐夫兼堂兄的哀求视线就传递了过来,仿佛是恳请他不要逃跑似的。欧仁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然后停下了脚步。
哎,这算是自作自受吧。
“夏洛特,洛洛特,洛洛特,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看到欧仁还在旁边,夏尔的心里总算稍微多了一点点底气,然后他大起胆子,轻轻地抚‘弄’着夏洛特的手,“今天不是没办法吗?别生气啦,好吗?”
在夏尔哄了一会儿之后,夏洛特的眼神总算和善了一点点。
“你这个‘混’蛋!我真恨不得掐死你!”她冷冷地横了夏尔一眼,然后转开了视线。
逃过了一劫的夏尔,心里总算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正好对上了欧仁的那种同时带有羡慕和同情的眼神。
他勉强地撇了撇嘴角,然后拉着自己的夫人往客人们面前走去。
他走到了一身戎装的吕西安-德-勒弗莱尔将军夫‘妇’面前。将军,他的妻妹玛蒂尔达也站在这对夫‘妇’的旁边。
“吕西安,这几天我看你好像‘挺’忙的啊!”他笑着朝吕西安打了个招呼,然后不经意间朝玛蒂尔达打了个眼‘色’。“怎么,现在都是陛下的红人了,还肯赏光来我这里看看吗?”
“夏尔,你这是哪儿的话……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嘛。”吕西安没有听出夏尔的调侃意味,反而认真地回答,“不管时局如何变化,都是如此。”
就在这时,玛蒂尔达也发现了夏尔的眼神,然后脸上微微地笑了起来。
“哦,那还真是太让我高兴了!”夏尔长叹了一声,不知道是说给吕西安还是说给玛蒂尔达听。
“玛蒂尔达,最近还好吧?”就在这时,夏洛特突然朝玛蒂尔达打了个招呼。
片刻之间,玛蒂尔达和旁人一样惊诧,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夫人,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玛蒂尔达又朝夏洛特点了点头,“也希望您一样好。”
“谢谢。”夏洛特的表情十分平静,“那您的外甥还好吗?听说一直都是您在带呀?”
她的语气很平缓,唯独在“外甥”这个词上面加了重音。
“……嗯……”一道微微的红晕突然窜上了玛蒂尔达白净的面庞,让她一瞬间几乎失语,但是她很快还是镇定了下来,“他还很好,让您多费心了,真是抱歉。”
“喂,您这是什么意思呢,夫人?”眼见妹妹陷入到了尴尬当中,旁边的将军夫人马上开口了,“就是因为看到你们现在这么不顺,玛蒂尔达才打起‘精’神来拜访你们的,结果您就是这样招待她的吗?”
这种隐含的责备,让夏洛特一僵。
夏尔和吕西安心道不好,然后各自对了一个心惊胆战的眼神,接着夏尔微微做了个手势。
吕西安心领神会,连忙拉住自己的夫人往另外一边走去,省得她让气氛变得更加‘激’化。
朱莉先是不愿意,但是在丈夫的劝解眼神下,还是跟着丈夫走了开来,但是走的时候还是给公爵夫‘妇’留了一个眼神,警告他们不要欺负自己的妹妹。
三个人一下子就陷入到了一种难堪的沉默当中。
“抱歉,玛蒂尔达……”沉默了许久之后,夏洛特突然说,“我刚才可能有些‘激’动。”
“没关系,也没什么。”玛蒂尔达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温和的笑容,“您的心情我能够理解,换了您我也不会高兴……”
“好了,既然这样,我们就别站着聊了,干脆去喝一杯吧?”眼见形势缓和了下来,夏尔连忙向她们提议,“喝点东西,有助于消化嘛……”
他这个讪笑,却没有得到另外两个人的响应,同时向他投‘射’过来的视线,让他几乎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只好低着头不再敢多说一句话。
“玛蒂尔达,好了,这样的日子我们就不谈这些事了,”又沉默了片刻之后,夏洛特重新开了口,“嗯,您也知道的,过阵子我们就要去奥地利了,到时候很多事情都要托付给您了,还请您多保重身体。”
“嗯,我知道,你们放心吧。”玛蒂尔达笑着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就算你们不在,这里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那就谢谢您了。”夏洛特稍微点了点头。
“……那么,为什么不感谢下我呢?德-克尔松公爵夫人?”就在这时,一句话突然飘到了三个人的耳中。“好像我也给了你们夫‘妇’很大的帮助吧?”
这个声音清脆,但是透着一股难言的傲慢。
夏尔一听到声音就觉得不妙,连忙回头一看。
果然是萝拉。他的心骤然一沉。
接着,他猛向萝拉使眼‘色’,想要让她别闹出事情来。但是萝拉好像没有看到他的眼神似的,径直地走了过来。
这位盛装华服的‘女’子,给其他两个‘女’子带来的是一种绝对不佳的感觉。
“我现在在和她聊天,你过来吵什么?”夏洛特的脸重新凝了起来,同时也拉紧了夏尔的手。“难道这点礼节也不懂吗?”
“可是在我看来,我同样也是客人啊,为什么不能和主人聊聊天呢?”虽然她的表情拒人之外,但是萝拉完全不为所动,“您说是吗?夫人?”
“就算是客人,也有受欢迎和不受欢迎之分的,我觉得就算以您那么一点人情世故,恐怕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夏洛特冷笑了起来,“还是说这个要求对您来说太高了?”
萝拉原本就毫无表情的脸,此时好像更加白了一分。
对玛蒂尔达,夏洛特可以稍微存有一些尊重,但是对这位傲慢自大和她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的前男爵小姐,她心里却有一种深藏于天‘性’之中的厌恶,以至于根本不可能缓和一点气氛。
而在萝拉这边,自然对一向以公爵小姐自居、看不起自己出身的夏洛特毫无好感,从来就不对她稍让半步。今天两个人闹到这种地步,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
正当夏尔想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萝拉突然笑了起来——虽然也不知道这种嘴角微微扯动的笑容能不能叫笑。
“不受欢迎?那可真是稀奇啊,我还以为公爵阁下会很欢迎我呢……圣诞节前他来我那儿的时候,我可是好好招待了一下……”
夏洛特马上往夏尔脸上看去。
“萝拉!”玛蒂尔达见状连忙小声喊了出来,“别这样好吗?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们何必还要争吵呢?”
“那也是她先惹我的,我只是来看看你们而已,谁叫她一开始就摆那样的谱。”萝拉微微皱了皱眉头,“您畏首畏尾,连自己的孩子都只敢充作姐姐的,但是我可不怕她……”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玛蒂尔达也僵住了,脸骤然变得煞白。“您以为这是害怕吗?谁会像您一样六亲不认?我不明白您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果然是没教养的人的后代……”夏洛特也怒视着萝拉。
不好,眼见就又要吵起来了。
夏尔把心一横。
“够了!”这个疲惫的中年人,伸手扶了扶额头,“你们真是的,平时就算了,这样艰难的时候还不让我休息一下,还要吵,还要吵……难道非得看到我被人踩到烂泥里面去才开心吗?难道非要让大家都完蛋才舒服!”
一边偷换概念平息事态,他一边拉着夏洛特离开。“今天,只有今天,我请求你们不要吵架了,好吗?至少让我能够安静地想一想明年应该怎么办!”
在夏尔貌似理直气壮的责难下,其他三个人也收了声,勉强恢复了平静。
萝拉和玛蒂尔达目送着公爵夫‘妇’离开,接着各自对视了一眼,然后不再‘交’谈,各自转身离开了。
“夏洛特,抱歉,”一边走,夏尔一边捏着夏洛特的手。“但是,今天不要闹出‘乱’子了好吗?很多人都看着呢,影响太大。”
“…………”夏洛特张开了嘴,好像在说着什么。
因为音量太小,夏尔连忙凑过了耳朵去倾听。
然后……
夏洛特的左手突然揪住了夏尔的耳朵,用得力气之大,好像是要将他的耳朵给扯下来一样。
“啊!”夏尔先是痛呼了一声,然后赶紧闭上了嘴,发出了呜呜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好像耳朵已经失去了知觉的时候,这只手才松了开来。
“回头再收拾你!”夏洛特松开了揽住夏尔的手,径自向大厅内走去。
夏尔被一个人抛在了这个角落里,他的耳朵已经通红,现在还在剧烈作痛。
他抬起头来,然后发现了正以同情视线看着他的堂弟欧仁。
然后,他做了个手势,将堂弟叫了过来。
“还痛吗,老兄?”欧仁走到夏尔跟前,半是关切半是幸灾乐祸地问。
“还好,老弟,只这样已经不错了。”夏尔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压低了声音。
“等下你去告诉吕西安,叫他想办法留住玛蒂尔达,然后你去缠住萝拉,让她也不要走。”
“好的。”欧仁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
抛开了夏尔之后,夏洛特满心愤懑地朝大厅中央走去,心里充满了对丈夫难言的怒意。
我等下该怎么处置他呢?
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大厅突然又响起了一阵喧哗。
她转头往‘门’口看去。
原来,又来了新的客人——准确来说,是两位。
两位留着金‘色’长发的‘女’子,都是盛装打扮,亦步亦趋地向大厅中央走了过来。
一位穿着黑‘色’的裙子,关切地看着旁边的人,时不时笑着打招呼;而另一位穿着华贵宫廷长裙,正用碧‘色’的双瞳,毫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犹如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而客人们,正在为她们让路。犹如《出埃及记》中海水骤然向两边分开一样,这些名流勋贵们很快向两边列好,给突如其来、大名鼎鼎的德-特雷维尔‘女’士让开了通路,这条充满了勋章和珠宝点缀的道路,就这样铺展在她的面前,犹如迎接一位王后一般。
就在两列人墙的两边尽头,两位金发碧眼的‘女’子互相对视着。
这种略带冷意的气氛,很快就感染到了大厅中的宾客们,人们也停下了喧哗,然后面面相觑,互相传递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哦,传言就说克尔松公爵夫人和她的小姨子十分不睦,看来果然是并非虚传的啊。
她们会怎么样呢?现在就吵一架吗?
如果当着大家的面吵一架的话,就可以成为新年最佳的社‘交’新闻了吧……几乎每一个人,都怀有恶意或者不坏恶意地期待着。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没有过了多久,大厅角落里镶嵌着宝石的巨大的落地式石英钟的三根时针,重合在了一起。
咚,咚,咚
新年的钟声随时响起。
啊,又是新的一年了啊!
伴随着这清脆的钟声,芙兰微微笑了起来,然后稍稍朝堂姐躬了躬身。
“新年好,夫人,祝您健康长寿。”
这种无机质的笑容,很快也传染到了站在另一边的公爵夫人身上。
“新年好,‘女’士。”她满脸笑容,但是双瞳中却毫无笑意,“看到您还是如此美丽,我也十分高兴。”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两个人几乎同时笑了起来。
一边笑,芙兰一边往前走,慢慢地走到了夏洛特的面前。
客厅同时重新变得喧哗了起来,虽然几乎每个人都感到有些失望。
这时,夏尔也赶了过来,然后站在了夏洛特和芙兰的中间。
接着,他拿起了酒杯。
他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的亲信朋友、自己的党徒下属们,基本上都来了。
吕西安,阿尔贝,阿列克斯,克莱芒,普拉斯兰兄弟,孔泽…………这些人都齐聚一堂,穿着各自的制服或者华服,佩戴着各自的勋章。
这就是我‘花’费了这么多年功夫所凝聚起来的势力啊。
这就是我为了夺回自己应得的一切,所应该依仗的人们啊……
他的心里,涌过了这样一丝感叹。
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必将成功。
“诸位,新年快乐!干杯!”
“新年快乐!干杯。”每一个人都同时给出了同样的回答,然后举起了酒杯。
就这样,特雷维尔家族的几位成员,以及他们的朋党们,就在这个豪华的公爵府邸当中,迎接了1860年的新年。
………………
宴会就这样持续到了深夜,几乎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
然而,再热烈的宴会,也终有完结的一刻,随着时间的流逝,此时宴会也进行到了尾声。
宾客们渐渐地向主人提出了告辞,先是那些不太熟的,然后是朋友,最后连阿尔贝和吕西安他们也提出了告辞。
而正如夏尔所期待的那样,萝拉和玛蒂尔达留了下来。而一直在和她们聊着天的芙兰和玛丽,也在夏尔的关照下留了下来。
虽然她们都已经有些疲惫,但是好像‘精’神头还过得去。
“太好了。”夏尔点了点头。
“你还想干什么?”夏洛特十分不满地看着夏尔。“宴会已经结束了,还不送客吗?”
眼看夏洛特又要发飙,夏尔连忙朝角落里的欧仁使了个眼‘色’。
“姐姐,我有个宝物想要送给你。”他的堂弟忠实地站了出来,吸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什么?”
“那东西叫摄影机!”欧仁用了好像献宝似的夸张语气,“这可是个好东西啊,可以把人和物体都拍摄到相片里,比画还写实!”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将一叠照片扔到了桌上,“你们看!”
此时的摄影机和摄影技术,还相当相当粗糙,即使对这些人来说,也完全是一个新鲜东西——如果不是夏尔给出一些点子进行改良的话,恐怕还会更加粗糙吧。
在相片的吸引下,这些‘女’子都走到了桌子前面,然后各自拿起了一张相片端详了起来。
“真的啊!”夏洛特看着照片,惊呼了起来,“这不是我们家吗?爸爸也在里面。”
“好奇怪……”芙兰也发出了感叹,“这是怎么办到的,感觉比画还要‘精’细,什么东西都存留在了里面,虽然因此失去了艺术感,但是……确实很有趣。”
“是啊,好奇怪的东西。”
“有趣,我也要一台试试。”
这些已经因为年岁而变得成熟起来的‘女’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恍惚间居然又找回到了少‘女’时代的风采。她们因为得到了如此稀奇的东西,平素间积蓄已久的嫉妒和怨恨似乎也让了一步,各自端详起照片来,时不时地惊叹着。
“没错!照相机就是这样一个好东西,可以让一切都留在相片中。”旁边的夏尔笑着点了点头,“不用感到这么好奇,我们现在就可以试试啊,就在这里拍张照片。”
“我们……?”芙兰皱了皱眉头,然后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古里古怪的照相机,“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作用吧?”
“没什么,不用怕。”夏尔摇了摇头。
“等等,你的意思是……”夏洛特突然皱了皱眉,反应了过来,“我们一起拍一张照片?”
“是的,夏洛特,这是我的心愿。”夏尔诚恳地看着夫人,然后又看着其他人,“它能够把一瞬间凝固成永恒,最后升华成难以忘怀的回忆。我希望大家能够在今天留个纪念,留着这张照片,我就可以安心地去奥地利赴任了。”
初时,夏洛特紧皱着眉头,好像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最后,她还是在夏尔的眼神之下心软了,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吧,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拍一张,不过拍完就送客吧,时候已经很不早了!”
芙兰和玛丽对视了一眼,然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夏尔的提议。
“把一瞬间凝固成永恒,最后升华成难以忘怀的回忆……”玛蒂尔达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夏尔,微微地笑了起来,“好的,先生,乐意奉陪。”
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了。
“我并没有奉陪您的义务吧?先生?”萝拉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但是我请求您,满足我这个谦卑的愿望。”夏尔点了点头。
“那么,好吧,姑且让您开心一次。”萝拉点了点头。
然后,就在辉煌的烛光下,这六个人或坐或站,聚在了一起。
而欧仁则站在照相机之前,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准备好了吗?我数三下!”
“三……”
带着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大家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二……”
大家渐渐地恢复了平静,仿佛是想要让夏尔在去奥地利之前开心一点似的,玛蒂尔达、玛丽和芙兰都‘露’出了笑容,而萝拉,嘴角也微不可查地动了一动。
而此时的夏尔,突然好像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触。
多少年没有感受到了啊!
他感到内心一阵‘激’动。
然后,他颤颤巍巍地拿起了右手,比出了一个“剪刀”的手势。
“一!”
几乎是同样的时刻,带着一种恶作剧的笑容,夏尔也大声喊了起来,“茄子!”
“啪!”聚光灯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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