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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拐子王吉祥下船打探买家,女拐子郭大姐把船栓在岸边,看守着几个孩子。 别看她只有一个人,先不说那船距岸边还有一丈多远,男拐子蹚水过去,水及他腰间,要是换成几个孩子,只怕要没过胸膛。可别以为人只要口鼻露在外头就没事,
水一旦没过胸膛,那水压就叫人呼吸困难,过不了多久就要溺水。 再说,就算旁边没这么一道水,他们先得打倒女拐子,和圳跟鱼儿两个人,想带着荣哥儿和圆圆跑脱,也是不容易。这荒山野岭,拐子能寻得着人家,他们可寻不着
住户,万一跑出去遇上老虎,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和圳咬着牙,要将这周围景色死死记住,往后好回来救荣哥儿,圆圆觉出不大对,只管往和圳怀里挤。
鱼儿年纪更大些,听得懂王吉祥想发卖荣哥儿,下一个想必就轮到她,不禁呜呜咽咽哭起来。
和圳有心宽慰她两句,却发觉连自个儿都不敢说一定能得救,又哪里敢给鱼儿保证?
过了一个多时辰,那王吉祥一个人回来,路上不住鬼鬼祟祟往后看,和圳没瞧见别人,心中不禁暗暗期盼:他这回没寻着买家。
和圳猜得不错,拐子王吉祥一上车,就骂拍着大腿骂道:“娘的,买家没找到,差点儿惹一身骚!” 郭大姐忙问他咋回事,王吉祥阴沉沉的眼睛在几个孩子身上打个来回,道:“也不晓得这几个兔崽子是啥来头,我一上岸见着人烟,就到处见官差拿着画影图形对人脸
,但凡带娃娃的、模样有些儿凶的,一个都逃不脱,全得押过去查验。”
郭大姐变色,目光在和圳身上停留一瞬,和圳汗毛倒竖,连忙道:“娘,可不是我的缘故,我那没良心的亲爹和大娘巴不得我死在外头哩。”
两个拐子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王吉祥又道:“这地方,有咱们素日几个老买家,相互知根知底儿,做起事情方便。我好容易混进城里要寻他们,你猜怎么着?”
“到底咋了?” “一个不剩,全给抓了!”王吉祥黑着脸道,“他们在这里几十年也没出过事,这两日说是锦衣卫发疯,非但这地方,只怕全大明的牙行都给查过一遍,咱们那些个老相
识,十个有九个都在里头,剩下一个给砍了头吊在县城门上哩!” 郭大姐吓一跳,他们从没遇上过这种事情:以往拍花子,只管挑小户人家的儿女,既不像那精穷的人家,儿女养得一把骨头,相貌也不好;要报官哩,又使唤不动官
差。
这回惹上这样大事情,非但他们夫妻二人叫官府通缉,就连全大明的人贩子都跟着遭殃,可不是啥寻常人家儿女能闹出来的动静。 拐子夫妻两个看看和圳,又看看荣哥儿,一时拿不准主意:要说和圳是京城来的小少爷,他亲爹大小是个官儿,弄这些个事情自然容易些。可他能撇下家中荣华富贵
,要跟着自个儿夫妻,可见在家过得不咋样,他那亲爹不一定有心寻他。
荣哥儿是个乡绅家的小少爷,就是他家里人疼他,他家能使唤得动这样多的锦衣卫?
拐子夫妻一时想不大明白,鱼儿小声道:“荣哥儿爷爷是举人老爷,他外公是当官的。”
要是常人只怕还想不通,倒是拐子夫妇走西闯东,各式各样的事情都见过许多,王吉祥啐道:“难怪道!原来是他家搞鬼!”
人说当官的官官相护,那举人老爷不晓得有多少同年在当官,荣哥儿又有个当官的外公,这几个人行动起来,可不就把牙行扫得七七八八?
拐子夫妻两个没了关系网,就好似游鱼离水,动弹不得,原先想尽快出手两个孩子的打算也只好放下,先寻个地方安顿下来,养他们些日子,等过了风头再说。
原本能很快到手一笔钱,这下非但没钱,还得花钱养几个小兔崽子,不能叫他们饿死,王吉祥不禁怒从心头起,抓住如真一顿打。
这男拐子本就不是良善之辈,遇着不如意的事情,自然在孩子们身上出气。幸亏有女拐子劝着,和圳没给他打坏,王吉祥出了气就撇下他,自个儿骂骂咧咧喝酒。 鱼儿跟圆圆满脸是泪,过来替和圳收拾,和圳身上疼得厉害,眼泪簌簌往下落:他身份贵重,自幼谁敢动他一个手指头?就是习武学骑射时累着,爹娘还心疼得不行
,奶娘学得一手推拿术给他活血。
爹娘,你们几时来救儿子?
第二日,拐子夫妻两个改换装扮,穿金戴银,打扮成小地主模样,到一个城里,寻个小院子赁下,带着儿子并几口大箱子住进去。
这城一半是码头,靠水这一面未免杂乱些,他们要混进去比别处容易。来往官差多半只查验瞧着鬼鬼祟祟的人,对体面人倒要放松些,果真给他们蒙混过关。
拐子夫妻还把和圳做儿子,好叫官差不起疑心,和圳鼻青脸肿,夫妻两个只道:“他调皮,在家乡跟人打架,再住不得,要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背井离乡来这里。”
和圳低头不敢说话,男拐子一手就放在一口箱子上,只要他露出半点不对,男拐子就把那口装着圆圆的箱子推到水里去! 到院子里,拐子夫妻两个把塞了嘴、绑住手脚的孩子们拖出来,扔进厨房柴稻草堆后头,又警告和圳:“你转的啥心思我们都清楚,你少打鬼主意,但凡一点儿不老实
,就打断你的腿!”
和圳一抖,陪笑说:“爹你放心,我死心塌地跟着你们,要有半分谎话,管叫我天打五雷轰。”
这时候人重誓言,和圳说得这样厉害,拐子自然有几分相信。
拐子夫妻打定主意,要在睡房里挖个地窖出来,好把孩子们关进去,免得他们哪一日呼叫起来,惹来麻烦。
他们夫妻作出过日子模样,寻常不许和圳出门,但要一直不出门,只怕旁人疑心,那男拐子便带着和圳出门两回,过后只说儿子水土不服,正在家养病。
还装模作样到药店买丸药回来吃,好让儿子早些好起来。
和圳老老实实,他们叫干啥就干啥,忙前忙后给女拐子帮手,到晚上,还给男拐子捶背,给女拐子捏脚。
这两个拐子半辈子都没叫人这样伺候过,以往他们拐来女孩子,也有打怕后叫伺候的,只是那些个女孩子粗手粗脚,哪里晓得咋伺候才舒坦?
和圳时叫人伺候大的,最晓得啥样舒服,他为给皇帝揉肩捶背,也学过两手,果然将两个拐子伺候得舒舒服服,都说决计不卖掉他,要当他是亲儿子一般过日子。
和圳心想,你们就是有亲儿子,只怕不是给打死,就是给卖掉。面上却不露出分毫,喜道:“我就晓得爹娘疼我!”
这家人深居简出,左右城里啥样的人都有,不像乡下,你但凡又些不对,人人都看在眼里。
这地方时常有小贩上门,卖针线的、卖吃食的都有,女拐子为不引人疑心,有时也要招小贩到门口买些东西。
这日女拐子正跟小贩买丝线,和圳出来,眼馋地走过来道:“娘,有好吃的没有。”
女拐子叫他狗儿,道:“没啥吃的,你病还没好,回去躺着!”
和圳笑道:“娘,我都好些日子没出去玩过,我也不出门,就在这里看看。”
他伸头好奇地看那货篮里满当当的丝线、钢针、胰子、胭脂,顺手挑出来一盒道:“娘,你用这个好。”
女拐子一看,那胭脂颜色鲜嫩,十几岁女孩子用着好看,她用就有些不相宜。
小贩说好话:“小哥儿好眼力,这盒胭脂可是我这担子里顶好的一样,好些富贵人家都用哩。”
女拐子心想,只怕这小子原先在家见过这东西,道:“你懂些啥,快给人放回去?”
和圳闷闷不乐地把胭脂放回去,撇嘴道:“没意思,我回屋去。”
说着走到卧房里,拿个小锄头挖土。
小贩从这家离开,走出没多久,又有人叫他过去看东西。那家子在他货篮里翻了翻,忽然叫道:“你还有这样好东西!铜鎏金倒鎏得好,瞧着跟真的似的!”
小贩心里一跳,看清那是个金灿灿的小镯子,连忙抢过来道:“这是我给闺女买的,没留神装进篮子里,不卖!”
这家女人看那镯子精致,还想买,小贩心不在焉,随便几句话打发了人,走到僻静出,拿出金镯子咬一口:纯金!
金子留在手里招祸,小贩立时就想找个地方,把镯子出手卖掉,好补贴家用。
这些日子,各地当铺、金铺都在锦衣卫督促下绷着弦,小贩才拿出镯子,有人瞧出上头印记,立时有人扑上来将他五花大绑。
小贩吓得半死,不待人问就一五一十交代说:“这是一家娃娃调皮,随手放进我篮子里的,我可啥都没干啊!” 锦衣卫哪里要听他解释?一面顺着小贩证词,监视那家人,一面飞报给上司:小殿下踪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