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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轻薄,呼吸声暖, 姚夏看上去有些紧张, 像做了坏事似的,红越的唇一离开, 她就连忙朝周遭看了看, 像是生怕被人看了去。
红越却没有一点做了坏事的自觉,只是眸子略弯, 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打我。”
“我……”姚夏似乎有些说不出来话,她轻轻地从红越的怀里挣脱出来, 喘了一口气, 才小声地说道:“你要是再这样, 我就要回去了。”
红越松开手, 由得她从自己的怀里离开,只是闻言挑了挑眉,说道:“是我太急了吗?还是说你不喜欢我?”
姚夏的脸颊越发红了, 嘴上却道:“谁喜欢你了?”
这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蚊子哼哼似的, 要是换了旁人,多半会取笑反驳, 红越却什么都没有说,笑了一声,撩袍坐下, 仰面躺在草地上, 抬眼看着天上的圆月。
姚夏犹豫了一下, 提裙摆坐到了他的身边,红越一手撑在脑后,一手随意地摘了一枝芍药花,递给姚夏,姚夏这次比上次接得快了一些,但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安的样子。
“我五岁那年,也是这样的月夜,杀了第一个人。”红越的眸子里倒映着月影,语调轻柔地说道:“那个时候手笨得很,也没什么力气,只知道拿着匕首一下一下地捅,杀人之前很怕,杀人之后突然就不怕了。”
姚夏静静地看着他,隔了一会儿,红越又道:“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看人和屠夫看待畜生没有什么分别,总想着要如何下手,很多人和我擦肩而过,不知道我已经在心里杀了他们很多次。”
红越微微侧头看着姚夏的脸,他有一句话没有说错,那就是她生得确实很美,尤其是眼睛,像会说话一样灵气,看着人的时候就像是一面澄澈至极的镜子,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和她倾诉,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留意上了她。
姚夏忽然问道:“你第一个杀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红越起初怔了一下,随即眼里就带上了笑意,说道:“是我父亲,他是个盐商,有很多的妻妾和通房,我娘是其中一个,有一次他让我娘待客,那天来了很多人,第二天我娘上吊死了,我偷了他的匕首,等了五天,等到他喝醉睡着的时候杀了他。”
姚夏咬着唇,没有说话,反倒是红越抬手拨弄了一下身侧的芍药花,低声说道:“我去的时候,穿了两件一样的外套,杀了他之后,把沾着血的外套脱了,然后用酒壶里的剩酒洗了手和脸,出去的时候,府里的护院还叫了我一声少爷。”
“后来呢?”姚夏忍不住问道。
红越笑了,“后来我就离开了家,怕被发现我杀了人,没想到撞上了人贩子,他们看我只是一个人,就想把我也哄回去,我用匕首刺瞎了弯腰跟我说话那人的眼睛,但是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有个过路的江湖人救了我,他说我凶性太重,不肯收下我,却把我送进了一个山庄学武。”
姚夏听得认真,时而跟着红越的话紧张蹙眉,时而为他语气里的轻松愉悦带得松一口气,红越见她这样子,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在那个山庄待了七年,后来山庄被人买凶灭门,我侥幸逃了出来,离庄之后经历了一些事情,慢慢地就做了赏金杀手,其实那些名头多半也都是江湖人以讹传讹,杀人的手段千奇百怪,很多被我杀死的人,不一定就是武功比我差。”
姚夏看着红越的眼睛,说道:“我觉得你不像杀手,更像一个江湖侠客。”
红越脸上的笑没有停,眸子却微微动了一下,他对着姚夏伸出手,姚夏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在了红越的掌心里,红越把她带得身子一歪,也跟着倒在了地上,只是大半个身子都倒在了他的身上。
“我今日救人,人称我为侠,我明日杀人,人言我为恶。善恶两端,不是谁多谁胜,只要心安就好。”红越一只手撑在脑后,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里带着笑意。
姚夏按着他的胸口,垂眸就能看见他的脸庞,不知为何,她眸子里的紧张羞涩之态慢慢地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闺阁少女的天真好奇和一些微妙的情愫。
红越笑了,眸子里倒映出她的样子,他说道:“江湖太大,一个人久了也会孤单的,我想带着一个姑娘去江南水乡坐乌篷船听雨,北国雪原上摘冰山雪莲,金国的皇宫看楼阁壁画,大理佛寺里煮茶听禅,我想带她看一看我去过的地方,跟她说一说我经历的故事,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姚夏抿嘴,没有说话,红越看着她,也不再说话了,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视线又似乎越过了她,看着她身后的晴空朗月,夜色明光。
“都快天亮了,你送我回去吧。”过了好一会儿,姚夏轻声说道。
红越似乎没怎么意外,笑了一声,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脚尖一踏从地上起身,停也未停,运起轻功飞掠,这一次的速度极快,入眼的只是残影,入耳的只有风声,姚夏静静地靠在他的怀抱里,忽而抬手按上了他的胸口。
入眼的残影陡然一顿,红越抱着她停在了林府一处楼阁的飞檐上,离她的院子只隔一个花园的距离,他垂眼看着她,姚夏抬起头,轻声说道:“你明天还来吗?”
红越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子陡然亮了起来,他挑眉道:“你明天还要我来?”
姚夏似乎有些害羞了,别过脸,小声地说道:“这才见了几面,哪有这么快定的,你不多来几趟,我怎么知道——自己愿不愿意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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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越离开之后,姚夏对着镜子把妆卸了,洗了洗脸,没有一点怀春少女的辗转反侧,反倒是香香甜甜地睡了一夜。隔天林远休沐,因为昨天的事情,他犹豫着又来了一趟,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说带她出去玩。
姚夏应了,林远心不在焉,出门都不簪花了,姚夏看他却比平日看着顺眼,难得多说了几句话,林远顿时高兴了,带她转了几条街市,又提出去上次的勾栏听戏。
“汴京城里的戏班唱的都是老一套,难得有唱得新鲜还有功底的新戏班,上次那个花旦我寻人打听过了,没多大名气,但唱得是真不错……”林远说着,忽然见姚夏笑了,他有些莫名,但还是跟着高兴起来,琢磨着等她听戏听得高兴,再寻个茶楼把昨天的话说开。
和宋不谢要天天戴着人.皮面具隐藏身份不同,红越不仅有正当户籍,平日也不遮掩自己的面容,江湖杀手从来都是只闻名不露面,见过他知道他身份的,除了那几个知己好友,都成了刀下鬼,他不接单的大部分时间,还都是在正正经经地唱戏营生。
姚夏一落座,就见台上花旦的目光朝自己盈盈瞥来,她眼里带笑,嘴角也忍不住上扬着,就像一个见到心上人的藏不住事的少女,红越唇角一扬,原本凄苦的戏词也唱出了几分繁花春景的美意来,偏偏他的扮相极为漂亮,目光流转,如妖似仙,底下听戏的不仅不喝倒彩,反倒打赏得更欢快了。
林远听的是戏,不由得皱了皱眉,只是见姚夏也跟着众人笑,也就没说什么,好不容易等一场戏下,他刚要提出带着她离开,台上的布景一换,却又还是那个花旦上来了,原本准备散了的客人顿时又惊又喜地坐了回去。
红越一连唱了三场戏,底下听戏的群情激昂,几乎把兜里的银钱打赏空了也不肯下去,惊得戏班的班主来了四趟,生怕自家台柱子把嗓子给唱坏了,趁着换场妆的时候,生生说破了嘴皮子,才算是把他给拦住。
原本就是过午出的门,听了一个下午的戏,从勾栏里出来的时候外头天都黑了,林远脑子发胀,满脑子都是咿咿呀呀的唱词在回响,连自己带姚夏出来的目的都忘了,摇摇晃晃叫了辆马车,跟姚夏一起回了府。
红越来的时候,昨天的窗户大开着,月亮看着似乎要比昨天更大更圆一些,姚夏正在煮茶,见他进来,眼里漫上了笑意,给他倒了一盏,道:“唱了一天的戏,还能说话吗?”
接过茶盏,红越抿了一口,声音有些微哑,比之前的戏腔多了几分低沉,“你喜欢听,我就唱给你听。”
姚夏眉眼弯弯,忽而道:“我还想去看看昨天的芍药花,你带我去吧。”
红越唇角勾起,放下茶盏,仍旧揽了她的腰,带她从窗口飞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