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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成再次穿着一身方士服,来到了闹市口。
昨日听过他的故事的人,大凡有空的,今日都一个不差的早在那里候着了。
甚至还有人带着朋友一起过来等候。
谁叫这个时代,就连列侯都没有什么太丰富的娱乐活动?
于是,今天的听众比起昨天还要多上许多。
一天的内容讲完,恰好卡在哪吒自杀,剜肠剔骨,断臂剖腹处。
“先生,再讲一会吧…“”,一个读书人打扮的男子拉住李成的袖子,恳求道:“哪吒难道就此死了不成?”
“是啊,是啊!”很多人都符合着:“三太子虽然顽劣,但终究是个孩子,血气方刚,就此死了,岂不是可惜?”
在此之时,太子,这个名词并非是专职皇储。
公侯列卿诸侯的世子,也是叫太子的。
甚至就是一般豪强望族家的世子,也可以叫太子,并不是皇储的专用。
因此,人们对哪吒的反应,跟后世大不相同。
甚至有人觉得,哪吒实在有些不孝,身为儿子,怎么可以指责父母?
但总的来说,这个故事讲到现在,称得上已经进入一个高潮了,各路神仙纷纷出现。
而纣王倒行逆施,追求奢华的享受,酒池肉林,同时用炮烙之刑对付敢于直谏的士大夫,更是让许多读书人恨得咬牙切齿。
读书人,是士大夫的预备,负天下之重望,岂能任由昏君如此摆布?
而故事里的周文王形象更是让读书人们一个个点头称是。
真正的明君,就该是这样嘛……,当然,最好是跟国初的孝惠天子那样,垂拱而治,当今装饰品最好……“……国家大事,还是应该由士大夫来操办!
当然了这仅仅是读书人的想法。
大部分的听众,都为这个故事着迷了。
他们感觉,这似乎好像就是真的,一个真正的,被掩埋在岁月中的〖真〗实历史。
“难怪读书人总说三代之治,三代之治………”,一个走贩叹道:“原来,在三代之时,天上的神仙会出现在人间,我算明白了为什么彭祖能活那么久了“……,想必是当初吃过什么神仙的神药,仙酒!”
彭祖是传说中一个超级长寿的长者,有传说他活了五百岁。
“当初齐人李少翁,难不成真的活了几百岁?”另外一人在旁摸着头想着。
看着乱哄哄的人群,李成现在已经开始适应这种状况了。
他拱拱手,道:“诸位,在下昨日就说过了一天讲多少,是有定数的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否则,就是逆天而行!”
然后他就挤开人群,坐上一辆马车,消失在人海中。
一连四五天,李成都是这样重复着。
虽然,每天讲的内容越来越少。
起初,可能一讲就是一个时辰,但到了最后一天却只讲两刻钟了。
但听众却是越来越多。
最开始,不过百余人在听,但,故事讲到第六天,前来听讲的人已经超过了千人,一大早开始,这些人就自备坐席,在闹市口等着,翘首以待。
而通过口口相传,《封神榜》的故事也渐渐开始在长安的大街小巷中传了开来,孩子们最是喜欢这种故事,一个个都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以后,不少孩子都开始吵着闹着要带个项圈缠两根布条去当哪吒。
负责长安治安的京兆伊、执金吾,右扶风以及水衡都尉衙门的官吏,见到这么多人聚集,全部都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赶紧带人过来。
过往的教训告诉他们,民众一旦开始聚集,就意味着要出乱子。
而在长安城里,若走出点什么乱子……他们全家的脑袋加起来都不够砍的。
这些人战战兢兢的带着手底下的差役,到了闹市口,一问,才松了一口乞“原来是个方士在这里说故事…“”一个官员拍了拍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胸脯。
对于官僚来说,只要不出事就是最好的消息。
当然,他也开始好奇了起来。
那个方士讲的到底是什么故事?竟让长安人如此追捧,这么早就带着坐席在这边等着了,而且,来的人越来越多,看样子,很快就能把这条街道给堵死了!
这个官员还发现,在前来听故事的人,甚至还有三三两两的读书人。
有些读书人,甚至是坐着马车,带着许多竹简赶来的。
“诸位,你们这是?”这个官员走到一个正从马车上搬着竹简下来的读书人面前,问道。
“尊驾有所不知,每日在此讲故事的那个方士所说的事情,很有意思,只听一遍,实在是太遗憾了,因此我等便决定将之抄录起来,回去以后再继续看!”这个士子见问话的是一个官员,便拱拱手,施礼答道。
“真的有意思?”官员摸了摸下巴:“也罢,索性今日无事,便在这里听听故事也不错……,反正,吾走出来巡查的……在huā街柳巷也是巡查,在这里也巡查,“…”
一念至此,这个官员就招呼着手下去给他找个席子来,自己则仗着官员的身份,抢占了一个最好的地段。
一个时辰之后。
今天的故事讲完,那个方士轻飘飘的离去。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官员却还在故事里回味:“说的简直跟真的一样!”
今天的故事,已经讲到了比干被纣王挖心,恰是人民群众最喜欢听的桥段之一。
只是,只听到了中间这么一点,未免太不爽了。
这个时候,他发现,许多似乎跟他一样,只在个天才听了一部分的人都在围着几个抄写的士子。
他一拖大腿:“我怎么没有想到?”
于是,也顾不得体面,自个亲自动手,也参与到了其中。
那几个抄录了故事的士子顿时急的大叫起来。
这些文字,可是他们辛辛苦苦才抄录下来的,自己都还没看呢?怎么舍得借人?
但是,那些已经对这个故事入迷的人,如何肯放过?
最终,相互之间推推搡搡,不欢而散的情况也是有的。
不过,这个官员却是运气不错,他找的那个士子还算好说话,他则仗着官方背景挤掉了其他的竞争者,最终付出了一百钱的租金,从那个士子手中租到了那十几卷写着前面故事的竹简。
就这样,这个最初只在民间才有影响的故事,慢慢的朝官场渗透。
远处,张恒看到这一切,嘴角笑了起来。
事实上第一个用竹简开始抄录故事的士子,就是他自己……
当然,这些都只是铺垫,为烘托气氛而进行的铺垫关键就在于,刘弗陵跟刘彻的会面。
张恒的眼睛,越过未央宫的宫墙,看向了那朱红墙壁之内的地方。
刘彻此时,正好行走在未央宫的宫殿走廊之中。
冬天的尾巴,此时虽然依旧有些残留。
但春日的阳光已经照耀在大地上了,春天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成素,张安世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刘彻对身边新近刚刚升官,当上了黄门侍郎的成素问道。
刘彻这个人,总是喜欢不按常理出牌。
一如内朝的设置,在宫廷中他也喜欢自己巧立些官名。
本来,内廷宦官的首领应该是中车府令,即使中车府令出缺,那也应该是掖庭令。
但是,在刘彻这里,一切都变了。
中车府令他已经三十年没有任命过了。
就像当初他废掉了太尉这个最高武将官职之后一般他似乎不想再任命一个新的中车府令。
谁叫这个可以掌管天子府藏的宦官官职的权力实在有点大呢?
至于剩下来的掖庭令,他任命的都是些老实人。
只要负责帮他看管好掖庭,维护好宫廷秩序就好了。
手里头真正有权柄能得他欢喜的,却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挂着黄门侍郎的名号。
主要是,这个黄门侍郎,秩小权卑,易于掌控,一旦不喜欢,随时可以抛弃,而不像掖庭令,中车府令,是他的家臣,不好随意责罚和贬斥。
但不管怎么说,从小黄门变成黄门侍郎,地位有质的变化。
所以,此时的成素是非常开心的。
听到刘彻的提问,他低下头,道:“禀陛下,奴婢昨日去问了,尚书令尚未调查清楚,只是似乎已经有些眉目了……,…”
“至于具体的事情,奴婢不敢过问,惟下下可知!”成素现在充分吸取了自己的前几任的教训,尽量不去沾染那些是非,也很聪明的在刘彻面前表白自己的心迹。
他这样的表现,让刘彻很满意。
刘彻点点头。
事实上,他方才只是试探而已。
张安世那里的调查进度,每隔三天,张安世就会亲自跟他汇报。
只是刘彻性格多疑。
在经过常融,苏文等的欺骗之后,他已不再愿意轻易的相信自己身边的宦官。
当年,秦始皇的前车之鉴,刘彻可不想在他身上也来一遍。
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有刘彻能相信的人。
成素的回答,跟刘彻掌握的情况相差不大。
这让刘彻对其稍稍有了些放心。
“去钩戈宫!”走到一半的时候,刘彻忽然想起来了,今天恰好是幼子弗陵的假日。
说起来,自从刘弗陵去了南陵上学之后,一个月中也就那么几天能在长安,其余时候都是跟着姐姐鄂邑住在南陵的庄子里的。
不过,刘弗陵去上学的效果很好。
上次,刘彻考校刘弗陵的功课时都吃了一惊。
自己的小儿子,竟然已经可以进行简单的加减乘除计算了……更能端端正正的纸上写出自己的名字……
据说,这些都是南陵那个小子,辛苦想出来的教学方法所致。
根据刘弗陵的描绘,那个小子在教算术时,就跟刘弗陵做游戏,教识字时,就用上课的字给刘弗陵讲故事。
“那牟卜子,还真有不少鬼点子“”想到这里,刘彻也是一笑。
那些新奇的教学责法,让刘彻这样一个很容易接受新事物的人,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但,效果刘彻也看见了。
刘弗陵学的确实不赖!
照这样下去,可能用不了一年,刘弗陵就能开蒙了……,…
随着刘彻的命令,天子的仪仗开始转向。
经过宣室殿前的东交门时,刘彻稍微停留了一会。
“不知不觉,董君就死了二十余年了!”刘彻感慨了一声。
身边的宦官侍女,大都是新来宫中不久的。
听到天子的感慨,一个个都不太明白天子指的到底是什么。
只有几个老资格的宦官才深深的低下头,不敢言语。
所谓董君,除了当年那个宠幸无以附加,在长安横行霸道的董君之外,更有何人?
而眼前的东交门,就是当年董偃失宠的起源。
就是在这里,天子被东方朔说服,没有让董偃进入宣室殿,随后,董偃受此打击,加之天子也疏远了他,便郁郁而终。
此时的刘彻却没有想太多。
他只是在怀念过去的年轻时光,感慨自己不知不觉就老了而已。
至于董偃?说实话,在他心中只是一个取乐逗笑的有趣之人。
所以,当东方朔一跟他劝谏,他在深思熟虑之后就立即改弦易辙。
因此,刘彻也就是感慨一句,然后继续前行,没有多久就来到了钩戈宫中。
因为,在刘彻决定来钩戈宫的时候,就已经有宦官过来提前通知了,所以,钩戈宫的主人钩戈夫人赵婕妤此时已经穿戴整齐,打扮的huā枝招展,在宫门前迎接。
“臣妾恭迎陛下!”钩戈夫人微微屈身。
“爱妃快快免礼!”刘彻笑了一声,走到钩戈夫人的面前,将这个美丽的女子扶起来。
左右看了看,刘彻有些奇怪了。
平时这个时候应该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在怀里撤娇的刘弗陵怎么不在?
“弗陵呢?”刘彻好奇的问着。
“回禀陛下……”,钩戈夫人却是有些微微的脸红,道:“弗陵今天扮哪吒玩疯了,刚刚睡下去,“…”
“扮哪吒?”刘彻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是的,听说是弗陵的一个新师兄的叔父讲的故事,臣妾愚钝,也不知是什么,“……”,钩戈夫人低着头答道。
其实,她是知道的。
但,后宫不干政,这是汉室的铁律。
特别在当今天子面前,这个话题尤其敏感。
谁叫天子刘彻年轻时吃够了祖母,母亲的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