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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听闻新科进士中竟然混进来一个年仅十八的少年郎,众多同考官们先是惊讶,而后有人建议道:“方才我等对号之时未曾细看,此人少年登科不可谓不聪明,然则每每聪明人,大多矜夸暴露,尖酸刻薄,其心绝无涵蓄,其人非坎坷终身,必少年夭折,下官以为不妨将其黜落,令其下次再考,经此一事,对其并无大害,且其心性必可备受磨练。”
此人话音刚落,便有不少人连声附和,吏科给事中姚夔却在此时跳了出来,他见自己推崇的文章乃是一名十八岁的少年所书,不惊不喜,只是他为人方正,一是一二是二,不忍看到一名少年进士的前途因某些人的迂腐而覆灭,便大声反驳道:“时也、运也、命也,我等都非不谙世事的愚夫愚妇,此次若是将这名少年举子黜落,安知下次他便一定能考上?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此人虽是年少,写出的文章却颇为老道,其人必是个少年老成的性子,若是进得官场稍加磨练,必成大器。”
又有人道:“此事从无先例……”
姚夔哈哈一笑,颇有些舌辩群儒的豪气,只听他道:“谁说没有先例?太祖朝时的解学士也只不过十九岁便中得戊辰科进士三甲第十名,廷试与兄纶、妹夫黄金华同登进士第,授庶吉士,读中秘书,同年便官至翰林学士。”
那人被姚夔言语所慑,讷讷道:“一个十九岁,一个十八岁,这能一样吗?”
曹鼐不待姚夔反驳,大声喝止道:“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堂中恢复安静后,曹鼐与张益对视一眼,而后看向胡濙,轻声问道:“胡公如何看?”
方才姚夔说到解缙时胡濙已然清醒了过来,他曾与解缙同朝为官,虽然因为查访建文帝行踪而少在朝中,与解缙相交不深,不过对于解缙的文采却是颇为服气的,此时听曹鼐发问,胡濙伸手抹了抹眼角的眵目糊,淡然道:“少年人有才华不是坏事。”
曹鼐闻言心中大定,对着满堂的官员们大手一挥,说道:“将名单抄一份送往内阁,给高公看一眼,明日发榜。”
对于自己能不能中进士,赵彦心里是没谱的,他知道自己是走了捷径,一方面自己每日勤练不辍,学习方法也比现今的读书人们要有条理的多,另一方面自己比当代人多了几百年的见识和知识,不敢说思想比当代人更成熟,最起码要比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们要强得多,所以县试乡试一路过关斩将的路上,赵彦心里还是有点自信的,只是会试毕竟乃是大明全国性质的考试,参与会试的读书人们在各自家乡也足可称得上精英二字,故而对于此次会试能不能考中,赵彦心里也患得患失起来。
二月十八,放榜之日。
赵彦与张文渊二人一早便带着李二张顺出了门,途径鸿升客栈时刘吉四人也早已翘首以盼,见到赵彦与张文渊之后互相寒暄两句,便一起结伴前往贡院,路上各人都是一副心思沉重的样子,就连万安这个老油条的脸上也少了往日常见的笑容。
清朝时期宫廷以满汉全席出名,让后代人都以为古代皇帝都是奢侈无度,顿顿都是山珍海味,但是明代其实与清代有大不同。明代皇帝祖籍虽然都是凤阳,算是属于南方,却常以北方食物为主食,令人震惊的是明代后期为倡导节俭之风,馒头、饼、野菜都成了皇帝饭桌上的食物,还是明神宗最爱吃的。
众所周知,明太祖朱元璋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所以明朝最初的几位皇帝的膳食有很浓重的南方色彩,主食以米饭为主,烹饪方法讲究清蒸,味清淡,不喜咸。
这份膳食记录讲的是明太祖朱元璋在洪武十七年六月的午膳:胡椒醋鲜虾、烧鹅、烧羊头蹄、鹅肉巴子、咸鼓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糊辣醋腰子、蒸鲜鱼、五味蒸面、羊肉水晶角儿、丝鹅粉汤、三鲜汤、绿豆棋子面、椒末羊肉、香米饭、蒜酪、豆汤、泡茶。
第二份膳食记录记载的是明成祖朱棣在永乐元年十月的御膳内容,计有酒四品,烧羊肉、清蒸鸡、椒醋鹅、烧猪肉、猪肉撺汤、香油烧饼、沙馅小馒头。相比他爹二十道菜的午餐,朱棣的膳食简单了很多,这与他崇尚节约的作风有关。
到了现在,明英宗朱祁镇上头有老爹朱瞻基照着,从小自然没吃什么苦头,平常的膳食自然也没有曾祖朱棣那么节俭,连稀带干共计是十五道菜,其中面食与米饭都有,菜品也是荤素搭配,略微偏清淡一些。
朱祁镇将最后一口香米饭咽下,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将早就准备好的参茶递上,朱祁镇喝了一口,随即挥挥手,小太监躬身退下,门外有人禀道:“陛下,东阁大学士高谷求见。”
朱祁镇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旁边侍立的一名中年太监大声道:“宣东阁大学士高谷。”
见了高谷,朱祁镇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容,他制止住高谷行礼,和声道:“高师傅不必多礼,可是春闱结束了?”
高谷字世用,泰州丁溪场人,今年已然五十六岁,他曾代曹鼐知经筵事官,主持过每年两次的经筵,也为朱祁镇讲过经学,是以为示亲近,朱祁镇私下里便称他为高师傅。
高谷闻言忙道:“正是,曹大学士差人将中榜名单抄了一份送来,科举大事,臣不敢怠慢。”
说着,高谷将手中的名单呈上,一旁有小太监接过来送到朱祁镇手中。
朱祁镇打开看了两眼,并未细看,然后说道:“朕知了,高师傅可还有其他事?”
高谷进殿之后没有看到王振,心中思忖片刻后答道:“臣并无他事,只是前些日子听说了一件趣事。”
朱祁镇虽然长在深宫,却也做了十几年皇帝,心思并不单纯,闻言笑道:“愿闻其详。”
高谷调整心绪,故作平淡的说道:“臣听说工部有个郎中叫做王佑,不久前遇到宫里的司礼监太监王振。王振问:郎中为何无须?王佑答:老爷所无,儿安敢有?王振大笑,其后王佑被升为工部侍郎。”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而且经由高谷说出来,显得干巴巴的,可是朱祁镇听了却大笑不止,连声说道:“好笑好笑,朕方知王先生也有如此有趣之时。”
听到朱祁镇的话,高谷面上古井无波,心中却愈显沉重,他不待朱祁镇再次发话,请退道:“阁中还有些地方上呈上来的事务未处理,臣请告退。”
“高师傅心怀国事,亦需注意身体。”
“谢陛下,臣告退。”
高谷走后,朱祁镇面上笑容一敛,对殿中一名小太监问道:“喜宁,你如今随王先生在内书房读书,王先生夸你有见识,方才高师傅的话,你如何看?”
这名叫做喜宁的小太监今年二十多岁,长得瘦瘦小小,若不是熟识的人看面相只会以为他不过才十七八岁,此时听朱祁镇发问,问的还是王振的事,喜宁脑门上的汗立马便冒了出来。
“陛下,奴婢随王先生在内书房读书,耳熏目染之下感受最深,王先生对陛下真可谓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奴婢愚钝,读了这么久的书其他的没记住多少,可是奴婢也知道天子与日月同明,与四时合信,父天母地,兄日姊月,可称君父,这都是王先生日日不辍教导的。”
喜宁说完见朱祁镇面上泛起一丝笑意,不禁心头一松,随即又有些沾沾自喜,暗想自己虽然是女真人,可是打小就入了宫,宫里头就是个尔虞我诈的是非窝,要是不会说话,早就不知道被贬斥到哪里去了,汉人们就是弯弯绕绕多,没有我们山里人朴实。
司礼监乃是明代宦官二十四衙门中的首席衙门,亦是整个宦官系统中的权势地位最高者,司礼监不仅总管内廷宦官事务,而且职涉外廷朝政,即所谓“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王振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事务繁忙,自然不可能时时随侍在英宗朱祁镇身边,不过他深知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朱祁镇对其的信重,为防有人在朱祁镇面前说自己的坏话而自己不知情,王振在朱祁镇身边安排了好几个眼线,一俟有人在朱祁镇面前言及自己,那几个眼线便会前来禀报。
朱祁镇身边的中年太监便是王振安排的诸多眼线中的首领,他叫做曹吉祥,因得王振信任,被安排到御马监担任监官一职,今日轮到他伺候朱祁镇,等到不久后下了值,他便脚步匆匆的赶往了司礼监面见王振。
王振听完曹吉祥打的小报告后只是轻蔑的一笑,道:“咱家与陛下亲若父子,岂是区区外臣所能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