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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第一百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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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邑建于秦时, 本为秦将蒙恬塞外击胡, 圈地养马之处。秦亡于战火, 汉朝建立, 马邑设县, 治于雁门郡。

    从汉高祖至汉文帝,朝廷陆续迁民入马邑,设马官, 在县内养马。

    此外, 云中郡和代郡商道未开辟之前,商队北上草原、南下汉地, 多要经过马邑。县内有战国时留下的古道, 百年之前,即是连通南北的重要商路。

    景帝朝后期,云中郡兴起畜场,圈地饲养牛羊禽类,并依畜场建起作坊, 出产的肉食和谷物不愁销路,羊毛、禽绒制品更是供不应求, 获利甚巨。

    为尽快市得货物,有门路的汉商直接寻到畜场,偶尔还会发生争抢。胡商没这么好的待遇,只能守在军市和胡市, 以数倍的价格市货。

    无论价格翻几番, 求购者仍络绎不绝。

    归根结底, 边郡市货价高,商队往来南北,货物经过转手,价格只会更高。有的达到数倍乃至十数倍,照样会被买家争抢,让商人赚得盆满钵盈。

    受利益驱使,越来越多的商人聚集到云中郡。上郡、代郡和雁门郡也先后设立畜场,招纳归降的胡人,开始大规模饲养牛羊禽类。

    郅都出任雁门太守,同匈奴一场大战,火焚沃阳县,埋葬逾万胡骑。左贤王气怒攻心,不得不狼狈退回草原。

    雁门守一战成名,凶名传遍草原,不亚于云中守魏尚。

    自景帝后年至武帝初年,匈奴再未大规模进攻雁门。偶尔出现,仅是小规模-骚-扰,没能占到任何便宜。

    因战场所需,马邑县内的马场进一步扩大,并仿效云中郡建起畜场。

    牛羊、彘、鸡鸭大批长成出栏,肉食主要供应军中,少部分市于百姓。羊毛、禽绒均被搜集起来,在作坊里制成被褥和衣物,大量充实军需。

    马场和畜场之外,县内还建有谷仓,作为军粮的储备和运转地。

    秋收之后,临近各县的秋粮会提出部分,由县尉押送至马邑,入仓储存起来,其后分批运往要塞。

    雁门郡内,马邑是一处重要的物资集散地。近年储存的谷物、牲畜和马匹,数量多到让军臣单于心动,让南下的匈奴垂涎三尺。

    最关键的一点,马邑往北即是武州塞,出塞即是草原,方便匈奴大军移动。即使汉军向北推进数里,横向建起大量烽燧台,匈奴自恃大军南下,区区几处防守要塞,皆能轻易碾碎。

    商人聂壹献上货物,并出策夺取马邑,军臣单于大喜,各部首领也是拊髀雀跃,恨不能肋生双翼,直接飞赴马邑。

    见匈奴人被说动,聂壹准备执行计划第二步,离开匈奴大军,南下返回汉地。

    “仆必杀县令,打开城门。望大单于尽速麾师,勿要给汉军喘-息之机。”

    “事能成,我封你为王!”

    军臣单于当众承诺奖赏,聂壹表现得喜不自胜,甚至喜极而泣,再三伏拜大单于,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引来一阵哄笑。

    笑声中不乏恶意嘲讽,聂壹浑不在意,恭敬退出大帐,立刻跃身上马,带着仆役和伪做仆从护卫的胡骑,星夜兼程驰往武州塞。

    军臣单于接受他的投诚,不代表完全托付信任。这些胡骑即为助他击杀县令,也为对他进行监视。聂壹稍有可疑,必会二话不说将他斩杀。

    早在出塞为间时,聂壹即知此中风险。

    为引强敌踏入圈套,他甘愿以身犯险。更不惜带上自己的儿子,就为让匈奴相信,他-叛-出汉朝,真心投靠匈奴。

    聂壹手下有一支商队,时常往来南北。入边郡时,出示代表身份的木牌,要塞士兵检查过后,很快予以放行。

    “慢着!”

    就在一行人将要入塞时,一名尉史突然出声,拦截住队伍中的胡骑,厉声喝道:“他们不是汉人!聂壹,你手下何时有了胡人?”

    “误会,误会!”聂壹急忙上前,赔笑道,“草原上不太平,这几个都是我市的奴隶,为保商队行走。”

    “奴隶?”尉史手按刀柄,视线扫过几人,摆明不相信。

    “确是奴隶,无有半点虚假!”为证实所言不虚,句句实话,聂壹抄起马鞭,啪地甩在胡骑身上。在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连续抽过三鞭。

    抽完鞭子,聂壹背对胡骑,微微弯腰,貌似在陪着小心。抬起头,目光对上尉史,笑容颇具深意。

    尉史是马邑县尉假扮,见状,终于“相信”聂壹所言,许一行人进-入要塞。

    胡骑憋了一肚子火。

    身为大单于帐下勇士,竟被区区一个商人抽鞭子,换做往常,早-拔-刀杀人。碍于大单于的命令,未得马邑财货之前,不能节外生枝,唯有将火气压下。

    虽说没有还手,盯着聂壹的目光却相当不善。在成功夺取马邑之后,十有八--九要数倍偿还。

    “此人对大单于有用,莫要轻举妄动。”见他情况不对,同行的胡骑小声道。

    “我知。”被抽鞭子的胡骑咬住后槽牙,嘴上说明白,神情却愈发凶狠。

    聂壹在前引路,一行人成功进-入马邑县内。因他故意绕远,给县尉留下充足时间,提前飞驰到官寺,将情况告知县令。

    “带刑徒。”

    为使得计划逼真,让匈奴彻底落入圈套,马邑县令从狱中提出一名重罪刑徒,假做自身,由聂壹斩其头,送于匈奴单于。

    刑徒被当场告知,自己的首级将做何用,没有任何不满,仰头饮尽碗中浊酒,豪迈大笑。

    “我十三岁杀人,流窜郡边为贼。迄今十五载,手中人命没有一百也有九十,自该偿命。今能以罪首诱匈奴,偿我之罪,实莫大之荣,县令尽管取去!”

    “善!”县令走到刑徒面前,亲持酒盏,同刑徒共饮。

    连饮三盏,刑徒退下沐浴更衣,其后腰佩宝剑,挂绶带坐于堂内。府内仆役护卫,除少数几人,均为刑徒假扮。

    其中不乏穷凶极恶之辈。

    然出身边地,见多胡骑凶残,只要面对匈奴,盗匪亦肯舍弃性命。就如当年沃阳一场大火,抓着胡骑跃入火海的百名刑徒一般。

    一切安排妥当,县尉召来市吏,伺机给聂壹送去消息。

    获悉计划将成,聂壹假做同人接头,让监视的胡骑知晓良机已到。当夜潜入官寺,由潜藏在内的仆役暗中接应。

    “哺食中下药,事已成!”

    借仆役带路,一行人在府内畅行无阻。行至书房,看到昏迷的县令,查看过宝剑绶带,确认无误,由聂壹执刀,当场斩下人头。

    众人搜寻府内,发现昏迷的仆役都是一刀毙命。

    后宅中的女眷亦是重刑妇人假扮,未曾被药迷晕,遇胡骑闯入,用匕首割断一人喉咙,扎伤另一人的肩膀,拼命奔出房外,纵身投井。

    后院闹出的动静不小,聂壹匆匆赶来,腰上悬挂染血布袋,里面正是“县令首级”。

    胡骑心中恼恨,知晓事情不能耽搁,背起死去的同伴,和聂壹一同来到前院。

    为首的胡骑打了一声呼哨,举臂接住一只黑鹰,将绶带和一只人耳绑到鹰腿上,继而将鹰放飞。

    县令首级目标太大,难免被人发现。不如等大军抵达,当面献给大单于。

    “县武库有一队驻军,我等携此首级前往,同其讲明厉害,迫他们投降!”

    聂壹手持短刀,满面凶狠。

    众人离开官寺,趁夜色往县武库奔去。

    他们离开不久,后院井下突传一阵响动。

    未几,一双手抓牢井缘,之前投井的妇人攀出井壁,跃身翻出井口。落地时,身上的绢衣尽已湿透,发鬓散落,很是狼狈。

    妇人快步回到屋内,扯掉累赘的长裙,取出一件男子的短褐,利落套在身上。撕下一条布,将发束在脑后。

    穿过前院时,见到倒伏的尸体,妇人脚步微顿,狠狠咬牙。

    “汝等先行一步,我必多杀匈奴。有幸战死,再同汝等地下相见!”

    聂壹带着胡骑奔赴县武库,成功引开他们的注意,让他们无暇关注城外异状。

    胡骑急于拿下城内所有的防守力量,借机在大单于面前表功,根本不会知晓,在他们斩杀马邑县令、袭击县武库时,最后一批边军和材官悄然抵达。

    汉军在夜-色-中集结,陆续藏匿于周围的山谷之中。

    同时,有一支三万人的骑兵,由上郡太守李广率领,借道代郡,出边北上,配合魏尚亲率的云中骑兵,东西夹击,准备截获匈奴辎重,斩断匈奴后路。

    从长安出发的四营将兵,日夜兼程,终于抵达目的地。

    行至城外一处山谷,赵嘉打出唿哨,魏悦和李当户同时举起右臂,大军停住,队率纷纷立起汉旗。

    三声长哨之后,山谷中传出回应,埋伏的汉军现出身影。

    一名身披铁甲,背负强弓的军侯迎上前,彼此确认身份,赵嘉方才知晓,眼前这位是定襄太守冯敬的从子,继他之后,新任的沙陵县尉。

    “云中、定襄、雁门、上郡、代郡集结重兵,加上材官,逾二十万。”冯县尉是第二批抵达,奉命埋伏在山谷,待匈奴走进包围圈,再从金鼓出击。

    出于隐蔽需要,伏击的汉军都不能靠县城太近。

    赵嘉没有这种顾虑,着人往郅都处通禀之后,军令迅速下达。

    沙陵步卒、云中骑和上郡骑兵陆续下马,连同羽林骑在内,分散开查看地形,彼此打出手势,快速隐去身形。

    对四营军伍来说,藏在树上和草丛里不算稀奇,如沙陵步卒,直接趴在地上,还趴得天衣无缝,不踩上去根本发现不了。

    见步卒和骑兵一批接一批“消失”,冯县尉面露愕然,下意识揉揉眼睛。并非他大惊小怪,任谁看到这样一幕,都会对自己的双眼产生怀疑。

    震惊之余,看向从马背取下斗篷,准备一起“消失”的赵嘉,以及各自组织队伍,面上波澜不惊的魏悦、李当户和曹时等人,冯县尉顿觉喉咙发紧。

    在赴任之前,他听过关于赵嘉的各种传言,以为必有所夸大。认为他练兵或有独到之处,但不会超出正常太多。

    结果刚一照面,预想就被打破。

    难怪不到傅籍之年就为郎官,短短时间内屡立战功,由四百石的县尉升任佚比两千石的步兵校尉,果然才略过人。

    思及之前的念头,冯县尉心情复杂,同赵嘉三人抱拳,转身返回隐蔽处,俯身趴下,眺望夜色中的马邑县城,好胜心起,心跳略微加快,眼中战斗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