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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凤丫轻轻一点头,已经脱下了身上的厚披风。
连大山忙制止:“用我的。”
“爹,你的自然要用,得给娘盖着。”
万氏被谢九刀移到竹排上,今日幸好谢九刀来了,不然凭借连凤丫连大山两个人,可没有办法像现在这样,不伤到万氏的骨头,把人挪上竹排。
她蓦地转身狠狠扫向那一团狼藉,手掌紧紧地一捏拳:“爹,九刀,我们走!”
谢九刀和连大山一前一后,抬着竹排,连凤丫跟在后面。
那来报信的人,也陪着一起。
……
柳南巷子
连凤丫家的院子
屋外
“张家婶子,今日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心善,我娘恐怕就没命了。”她说着,眼圈已经红了,隐忍着,叫了一声褚先生,后者递过去一张银票: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您的恩情,我连凤丫记在心里头。这些你且拿着,年岁里,天寒地冻不容易,今日您又陪着这上山下山好几趟,莫要着了凉。
这些银钱,且买些驱寒的药食,这天气,可不敢真冻出病来的。
今后您要有什么事情,但凡我能够帮上忙,您尽管说。我一定做到。”
这张家婶子开始不肯要,几番推却。
“张婶子,这银钱,你就拿了,莫要再推却。恕我家今日招待不周,家里此刻手忙脚乱,实是没有时间再去忙着其他。”
这样,这张婶子才肯收了银票:“实在是太多了。”
“再多也买不来我娘的性命。”
张婶子闻言,身子一震,心尖尖似被什么东西震动了下,抬头,看面前女子双眼赤红一片,她再也说不出什么来:“那老妇先告辞。”
永安堂的郎中,也替万氏看了病,果真如谢九刀所言,左腿折了,髋骨裂了。
又经过寒霜洗礼,万氏这身子,一下子就病倒了。
送走郎中,连凤丫狠狠地抬袖,一擦泛红酸涩的眼角,愣是一滴泪没有流出来。
转身进屋时,脸上的冷意已经退去,换上平静的神色。
屋子里,谢九刀第一眼就察觉出,那女子不对劲。
连凤丫走到床榻边,望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万氏。
连大山正守着床边,“你娘喝了一碗热姜茶,刚刚睡去。别扰了她了。”
连凤丫无声静默,只是袖中的手,已经死死握紧。
转身离开这暖意融融的屋子时,什么话都没有说,眼角余光从谢九刀的脸上扫过,无声示意谢九刀跟出来。
她便出了屋子,走在前头,一直走到了她自己的卧房,关了门,才发作。
哐啷——的一声
把八仙桌上的物件全部都扫落了满地狼藉。
谢九刀眉心一跳……从没见过她如此怒躁,如此不敛情绪,如此发泄!
只怕……这件事,绝不会轻易罢休的。
“当家的,且歇歇气。”
他也知,此刻,劝无用,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你可瞧见,那山道小路上,我娘跌倒的地方,分明不是第一现场。
那些人以为将痕迹泯灭掉了,我就瞧不出来,那片脏乱泥泞的雪,是被人脚踏过的!
脚印可以擦掉,做过的事情可以擦掉吗?”
她兀自说着,越说越快,胸口跌宕起伏,脸色涨得通红,这是憋的,憋得一股子怒意,把一张本无多少血色的脸庞,憋得通红通红。
谢九刀道:“是,瞧见了。”
屋舍里,一片狼藉,还寂灭无声。
忽地,一声轻笑,打破一片静默。
只听那怒意无从发泄的女子,轻轻地开了口:
“道是谁,藏也是藏不住。
以为抹灭了害人的痕迹,我就查不出来么?
左右路上的行人多得是,那个时间段里,又发生什么,总有人看到罢。”
那微含怒气的声音,却轻的让人心里发毛,谢九刀不及说什么,果真……下文来了。
“这种事,你未必拿手。”
话落,已经转身推门,边往外去,边道:
“我去求江老爷子。”
谢九刀猛地眉心一跳……求?
她竟用上一个“求”字!
不知为何,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瘦削依旧,单薄依旧,却好似裹夹着翻天的气势,不是不发,而是,时候未到。
她似乎把万氏受伤的这股子怒意,全部化作了隐忍,她在忍,只怕一招这滔天怒意爆发了,便是不得了的大事。
那女子的背影,看着平和,平静得不起波澜,可不知为何,谢九刀就是觉得……要出大事了!
等他追了过去。
仅仅是看到那女子朝着江老头儿深深一扶礼。
而那个看起来猥琐驼背的江老头儿,已经转身出了院门。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那女子也不做其他事情,就站在廊檐下头等。
等到院门再次敞开,门口出现江老头儿的身影,那一直动也不动的女子,蓦地起身,疾走了过去:
“老爷子,有消息?”
江老头儿点点头,也不废话,只说了四个字:
“之词胡同。”
咚——!
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谢九刀心里骂一句,狗娘养的那一家子,没事儿找事儿。
这下可好,巧得天衣无缝!
他猛地抬眼,望向身前那女子,以为会看到一张怒气狂烧的脸,却……谢九刀心里狠狠一沉!
那女子实在平静,可越是平静,却越是让人心里发毛。
“当家的……”他忍不住唤一声。
那女子却不搭理他,抬首拉着江老头儿的袖子:“老爷子,您过来,与我细说道。”
话落时,松手转身,往屋里去。
江老头儿从谢九刀身边经过,却被谢九刀高大身子一横,挡了半步,谢九刀垂眸,“江老头儿,家中境况你懂的,此时不应再招惹强敌。”他顿了下,吐出四个字:“大事化小。”
江老头儿嘿嘿一笑:“你瞧那丫头是愿意大事化小么?”
谢九刀牛眼烁了下:“劝一劝。”
这下,
“哈~”老驼子举起酒葫芦:“有本事,你去劝。老头儿我是没这本事。”
说着,跨着外八字,从谢九刀跟前经过,理都不理会。
只留下谢九刀守在门外吹冷风。
牛眼里,一丝担忧。
如今家中处境,确实糟糕。
她虽不曾表现,他却有几次,看见她紧拧如丘壑的眉心。
往屋子里看去,但愿那老驼背的,能够说得委婉一些。
可这话,他连自己都骗不住,说得委婉一些,就有用么?这事儿就能当做没发生吗?
虽在屋外,可以他的听力,自然能听清屋子里的对话。
越听,心中冷意更甚。
那沈家太过了!
就连他也想狠狠教训一番!
等到屋门再开时,却见那女人脸上表情依旧,平淡无波,可以他跟随这女人身边的时间之久,她越是这样平静,等到她爆发的时候……谢九刀心沉沉的。
“当家的,这里是‘京都城’!”他忍不住提醒,这里不比淮安城。
京都居大不易,勋贵清流、达官贵族、皇亲国戚……实是太多太多了。
其中又以姻亲相伴,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稍有行差踏错,只怕万劫不复。
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我知道啊,这里是京都城。”连凤丫轻轻说,撩起眼皮,疑惑问:“京都城怎么了?”
京都城怎么了?
京都城怎么了!……谢九刀被她这一句问话,问得一口气嗫在喉咙里……她还问,京都城怎么了!?
“当家的,京都不比淮安清净。当家的不知晓这里头盘根错节的枝枝叶叶,根系错杂。
但我谢九刀必须提醒当家的,京都城里,没有谁是简单的。”这话说的逾越了,可他不得不说。
这女人不知道京都城里的利害关系,可他是知晓的!
想当年,他位高权重时,一样被撸去官职,贬为人奴!
“当家的,我知你怒,针尖对麦芒,鸡蛋对石头,是最不理智的。您一向能忍,为何这一次却忍不得!”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不知这内里的关系,就放手施为……他不能看着她“送人头”!
他……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