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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我开始有意识地关注罗县的各种动态,连报纸的中缝和边角都不放过,我渐渐地发现,罗县的上层似乎开始陆陆续续地打击黑社会势力了。比如说,某舞厅有人闹事被拘留,某市场有人砸了菜贩子的摊被抓,街上有人飙车被抓……虽然每一次的力度并不大,处理的事件也都不是十分严重的,但是至少我已经能够看出苗头来,孟老虎的日子应该已经开始不太平。因为在不久以前,这些都在孟老虎的掌控之下。罗县的黑势力和小混混们全都打着孟老虎的旗号,也从来就没有人敢在这种小事上跟孟老虎过不去。
而另一则新闻也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一起民事纠纷,但是在纠纷中提及了一起可能涉及了文物走私的案件。
新闻语焉不详,说某爱好收藏的个体商贩从别人手里买了一只元青花碗,结果回家以后装上水,发现碗是坏的,用了胶水黏接,是残损品,那么入手的价格就有些过高了。找到卖家退款,卖家却不认账,非得说是买家自己弄坏的,于是就引起纠纷,打伤了人。新闻最后简单地提了几句,说罗县可能存在较大面积的地下古董交易,或涉及文物走私。
这一件事,我莫名的就想起了上一次程公子坑过薛麓,再由薛麓转手给孟老虎的货。当时我曾经怀疑是枪支军火,或者毒品走私,但薛麓都否认了。而他也始终都没有告诉我那批货到底是什么,应该也是违禁物品,但我试图跟踪探查也没有成功。
难道说,他当时的那批货,就是文物走私?
在那个时候,盗墓的小说和电影尚未真正兴起,但民间玩收藏的却大有人在。但凡稍微有点家底,且自诩有那么一点文化和品位的,家里总要摆那么几样元青花,乾隆粉彩之类的,不然就觉得登不上大雅之堂了,罗县这种风气尤其厉害。
我不知道别人家里如何,孟老虎虽然是粗人,却也在这一件事上多少有些造诣。我记得那时候家里的摆件,似乎就有一只唐三彩的人物俑,还有一只钧窑小鱼缸,孟老虎的办公室里还挂着一幅字,好像是清代什么人临摹皮日休的书法。
而薛麓的家里似乎也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客厅里好像有一个成色很好的红釉花瓶,不知道是不是珍贵的郎窑红。
我放下报纸,给薛麓打电话。
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和薛麓联络,自从我被徐家的人劫走以后,不知怎的,我就觉得不知道怎么来面对他。即使现在我已经平安回来,总觉得同他之间已经隔了什么东西,不愿意去碰触。
电话接通以后,薛麓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电话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和我有着同样的心情。
他没有提劫持的事,他开口的方式让我觉得比较舒适,因为……太专业。
“遥遥,你……现在有没有补充一点叶酸片?还有,差不多时间应该去做第一次产检了,要做生化全项、乙肝五项、抗体三项、风疹和单疱这些……”
我只得一一回答,他接着又问:“最近觉得怎么样?如果有不适,要马上去医院,如果不放心的话,给我打电话也可以……”
我答应下来,这才问道:“薛医生,我问你一件事,上次你的那一批货,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感觉到电话那一端的薛麓明显一僵,大概是我话题跳转得太突兀,他隔了一会儿才问:“怎么忽然提到这个?”
我追问:“是不是文物古董走私?”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才问你求证。”
薛麓用沉默来回答了我的问题,然后只说了一句“你不要问那么多”,就挂了电话。
我坐在沙发里,闭上眼睛,仔细回想那段时间的每一个细节,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我隐隐约约记得当时他们说起过,那批货是从河北一带来的,然后从山东走海运出来,送到港口码头。而河北一带,正是清代帝王后妃陵寝的重要所在地,听说盗掘现象挺严重的。
而当时这批货,程公子已经察觉了有些不对,所以根本没有接手,反而放出风去说货很好。薛麓本来不是个十分不谨慎的人,可就是被程公子这么将计就计给骗了。他不可能不识货,除非这批货伪装得太好。而孟老虎,同样也是买完货,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意识到有问题。
文物本身就不是十分好鉴定的东西,而且价值需要非常专业的人才能估计出来,这一点也对得上。
如果真是这样,罗县那边的上层如果想拿文物走私罪来打击孟老虎,那么薛麓这边必定会被牵扯出来。他虽然是徐家的人,可是照目前来看,徐家未必会保他,搞不好徐夙颜还巴不得他出点事,哪怕罪名不大,能抓进去折腾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有人开始着手打击孟老虎,原本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孟老虎有无数条罪名可以揪,可偏偏是从这一件开始,这让我并不开心。而且,我查询了一下,即使金额巨大,文物走私罪也不过就是判个几年有期徒刑,根本没有办法从根本上撼动他。
而且,我心里甚至开始忐忑起来,这件事如果闹大了,追查下去,就必然会牵扯出薛麓来。我同薛麓虽然算不上什么至交好友,可是在我生病的时候,他曾经无微不至地照顾过我,并且帮我隐瞒了怀孕的事。不管他对我的帮助是否有着其他的目的,但至少,他给予过我关心和温暖,我很感激他。
说到底,薛麓和孟老虎之间的梁子,跟我也多多少少有点关系。
而对孟老虎出手,又有程公子的影子在里边,我也不想把薛麓牵扯进去。
可我现在又能怎么办?
我还没想出一点办法,就接到了丁瑜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好像很着急的样子,“遥遥,你到我这里来一趟吧,我有事想跟你说。”
丁瑜一向都是个不太把事放在心上的人,很少急成这样。我还想细问,她已经挂了电话。我只好赶紧换了身衣服,匆匆忙忙出去打了个车,赶到了丁瑜的住处。
我走她的小公寓时,很意外的在她的桌上也看到了我先前看的那份罗县的报纸。
在我印象中,她可不爱看报纸,更不会去看南都以外的什么地方报纸。
丁瑜从里间走出来,样子有一点点憔悴,一看到我就上前来握住我的手,“遥遥,你过来了。”
我上去握一握她冰凉的手,“我来了。你……怎么了?”
“朱老板……他最近出了点事,公安都在查他,我害怕……”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想明白她说的朱老板是哪个,等我想起来以后就觉得有点气愤,脱口而出:“他出事关你屁事,他不是把你给赶出来了吗,还给打得鼻青脸肿的。不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吗,你特么一个当小姐的,你管他出事不出事?”
“我……”丁瑜期期艾艾了半天,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那天他其实没有赶我走,是我自己赌气跑了。后来他一直在给我道歉,又给我送了很多东西,还有很贵的衣服首饰,天天都送,所以我……我……”
我有些恨铁不成钢,替她说完了剩下的半句话:“所以你就吃回头草了?”
丁瑜被我一句话戳中,索性也不吞吞吐吐了,“可不是么,你这话说得挺好,当小姐的,不就是跟马一样,反正都是给人骑的。只要人家不嫌腻味,老骑手新骑手有什么区别!前边找不着像样的草,后边的草倒是看着还鲜美,那不吃回头草咋办?”
我无语,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报纸,“他出的什么事,文物走私?”
丁瑜有点激动,“遥遥你真是聪明,一猜就中!你是不是也在关心这事呢,我告诉你,这一次的涉案金额可不小,听说整个罗县,顶上的人都盯着呢,拿多少钱都摆不平!”
当然不是钱的问题,曹怡敏的那件事,想必曹功亮早就已经怒不可遏了。
见我没什么反应,丁瑜又说道:“他已经答应我,要接我回去。不过这一次我不离开Caesar了,我也不管他怎么想,反正我现在做模特,也不用出台。可是,要是他出事,我这又泡汤了。哎!要是他被判个几年的,哪还有精力管我!”
我沉吟道:“罗县顶上的人,重点打击的应该是孟老虎吧,跟姓朱的有那么大牵扯?”
丁瑜轻叹一声,“谁说不是呢,可是,朱老板这几年跟孟老虎的来往挺密切的,恐怕要把他当成孟老虎的党羽来办。其实同他又有多大的关系,他也就是个生意人,谁势大就跟谁混,在罗县的地界上混,哪能跟孟老虎没来往?遥遥,我知道你跟孟老虎的恩怨不是一朝一夕,可是,这一个文物走私的事,也弄不死他,反正早晚都得弄倒他,不如你帮我一次,把这个文物的事揭过去。换成别的事,就跟朱老板没啥关系了。”
我诧异,“丁瑜,不是我不想帮你,我都是自身难保,罗县从上到下我一个当官的都不认识,我拿什么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