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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州帝都派去的迎亲队伍舟马疲顿了一个多月,皇家才终于迎来了这个唐都媳妇。皇帝不远千里把一道圣旨下到唐都,还是下到一个没有实权的宁府里,他并不是吃饱撑着的,而是很看重这个儿媳妇。至于为何如此看重,皇帝明里暗里都表示出来了,他给了亲家高攀的高枝,不说情理之中,就是一个君王之命,你宁瑶谦也需乖乖地重出朝廷,为他的大好河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更何况他不要宁瑶谦死,也不希望他死,他死了这事还不好办,这迎亲的破费就大为不值了。皇帝只是要宁瑶谦牵制项璟而已。
月照入宫的时候,头上盖着龙凤双面绣案的红盖头,发髻上的金凤凰垂下的流苏在她眼前晃荡,因她举目皆是一片大红,故而那一排流苏晃得她头晕。红盖头外的喜庆乐声随着她进了一道又一道的殿门而渐渐安静下来,这一路进殿,月照先是感受到了皇家欢腾的气氛,再是若隐若现的压迫,最后是肃穆的窒息。因此月照想着,在这么隆重的场合被几条流苏晃晕不但不是个体面的事,还是个特丢脸的事,故而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和郁闷的心情终于撑到了喜房里。
后宫嫔妃因多是皇帝的女人,既然月照不是嫁给皇帝的女人,那恩宠这杯羹她自然是分不着了,因此众多嫔妃也有心情来把面上的和睦衬托出来。当然,总有那么一波工于心计,却又不得恩宠的妃嫔把算盘打到月照头上。可一想,三殿下项胤珏虽说纳了几房侍妾,可风流性子一往如初,起初几个花容月色的小妾望着铜镜怀疑自己入不了三殿下的眼,暗自伤心了几回,后来见三殿下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且还频繁留情于宫中的歌姬舞姬,虽广播情种,却并未将情种萌芽生根,更遑论结果了。因此,这几个小妾的心计便无用武之地,旁人也无好戏可看,更不用说有煽风点火,然后来个渔翁得利的机会了。
月照将盖头扯了下来,弄玉大惊失色,好似小姐已然触怒了皇家威严,她担惊地说道:“小姐,三殿下还没来,你怎么自个儿就把盖头给揭下来?”月照瞥了一眼弄玉,拍了拍酸痛的大腿,无所谓地说道:“怕什么?回头他来了我又盖上去不就是了。”
弄玉哦了一声,走过去替月照捶捏着肩膀,扫视着这华丽庄严的喜房,低声地说道:“小姐,单瞧这喜房就是气派,那整个庭院应该更气派吧,奴婢跟着小姐也都气派起来。”月照扑哧一笑,而后无奈地说道:“气派个头,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关在金丝笼里的两只鸟了,一不小心还会一命呜呼。”弄玉被吓得脸色登时土青,疑惑地问道:“小姐,真有那么可怕?可奴婢方才瞧见所有的人都笑着,就连三殿下纳的那几位侍妾也很是亲近。”
月照嘴角一挑,她差点命丧皇宫,其间的复杂她无法向弄玉说明,也无法完全透彻。看着弄玉纯洁无辜的眼神,月照实在不忍心揭穿她所看到的那层表面的美好,她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日后你就会懂我说的话。”
过了半个时辰,依然不见项胤珏进来,连个小宫女也见不着。月照轻轻打了个呵欠,对弄玉说道:“弄玉,把果盘里的瓜子拿来,我们嗑嗑瓜子,打发打发时间。”月照从弄玉手中抓了一小把瓜子,嗑完了又抓一小把,这一小把还未嗑完,只听外头传来一道声音:“三殿下到。”
月照愣怔,口中的瓜子不知是该咽下还是吐出来,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间,弄玉已然将龙凤盖头替月照盖上,而后急急将果盘放在原来,瓜子壳一股脑儿都塞回自己的袖子中。月照手中剩余的瓜子还抓在手里,可那道沉稳的脚步已然踏进了门槛,月照还听到了他让弄玉退下去的话,自然这瓜子还得抓在手中才成。
月照这才感到一丝紧张,方才她只顾着嗑瓜子,竟然都没有认真分析眼下的对策。不知拂衣公主是否知道她的死因?蓉嫔又是如何掩下这桩事?最要紧的是,当初她三番四次和项胤珏有过几面之缘,勉强也算有几分交情,今日贸然又成了他的三王妃,该如何向他解释?
月照的眼前登时出现了一双玄色长靴,知道项胤珏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了。她犹豫着等他掀开盖头,是要给他一个无辜的笑脸还是一个惊讶的表情,可是左等又等,却迟迟不见项胤珏掀开她的盖头来,月照心下纳闷,差点就要自个儿揭下盖头瞧瞧是怎么回事?
项胤珏看到新娘娇俏的身姿被嫣红的嫁妆裹着纹丝不动地坐着,脚边却落着两片瓜子壳。他嘴角微微一挑,父皇突然给他赐了这门婚事也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他也觉得是情理之中。他固然明白生在帝王家连婚姻都是一场交易,可贸然给他塞了一个王妃,他心里也不怎么乐意。他派人去打听了,听说此女自小就是个混世魔王。他本来不怎么乐意,可听这么一说,他倒有些兴趣了。
月照终究是沉不住气,她低声地说道:“三殿下站着不累?”项胤珏嘴角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来,他慢悠悠地坐在月照的身边,并未动手掀开她的盖头,好似有心为难月照的样子,只听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本宫坐着。”月照嘴角一抽,总不能让她亲口说掀盖头吧。
项胤珏还是没有打算掀盖头,不但没有这个打算,反而直接躺倒在床上,片刻后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月照一愣,心下想着他难道就这样睡着了?她当真要顶着盖头坐一整晚?月照坐得全身酸痛,她动了动肩膀,犹豫了片刻后轻轻地推了下项胤珏,干笑两声说道:“殿下,这么坐着也不是一回事。”
项胤珏眉梢一挑,睁开那双邪魅的星目戏谑道:“爱妃是等不急了?”话音未落,项胤珏已然起身,月照还没准备好,红盖头瞬间被掀开。项胤珏在看到月照容颜的那刻,脸上戏谑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那双邪魅的桃花眼浮现出一丝疑惑来,英俊的眉目微微皱着。
月照心里一蹴,但见坐在她对面的项胤珏一身喜袍着身,玉冠束发,轮廓俊逸,却有隐隐现出一丝秀气来,邪魅的桃花眼,凉薄的嘴唇。以前见他全在夜色中,只觉得他有一张好看的脸,如今这么近距离细看,月照才觉得确实有一张好看的脸。
见他眼中微微浮现出一丝怒气来,月照举起手中抓着的瓜子,嘴角一抽说道:“嗑瓜子嗑瓜子。”项胤珏漠然地看着她,开口不疾不徐地问道:“你不是那个小宫女?”月照摇摇头又点点头,而后低垂着下眼帘轻声应道:“这其中一波三折,说来话长。”
项胤珏嘴角再次一挑,起身站在月照对面,而后轻笑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无所谓,他不冷不热地说道:“那就长话短说。”月照想了想,又理了理头绪说道:“在说之前,奴婢先问殿下一个问题,可好?”见项胤珏点头,月照问道:“当初奴婢不见了,九公主可知道是为什么?”
项胤珏皱眉想了想应道:“那时拂袖宫里捞出一具泡了许久的女尸,等九皇妹回宫的时候才有人说是你失足落井溺亡。”月照轻笑一声,嘲讽道:“毕竟只是一个奴才的性命,找了理由搪塞过去也无伤大雅,更不会有人去追究。”月照沉默片刻,她嘴角轻扬,漠然地说道:“若奴婢说奴婢是被蓉嫔一剪刀扎死后丢在乱葬岗里,可能是上天垂怜命不该绝,又可能是上天戏弄又进了宫,殿下可信?”
项胤珏眸光渐次朦胧,那夜他和七皇弟路过容秀宫见遇到那两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难道就是要把她丢到乱葬岗去?项胤珏登时不知该说什么,稍顷后点点头,而后又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先前父皇对你该没什么印象,九皇妹那边是瞒不过。”
月照顷刻就明白了项胤珏的意思,她接口说道:“奴婢倒是不担心九公主,至于蓉嫔,奴婢不承认,她难道还会自投罗网不成?”项胤珏回过神来,他瞥了一眼月照,眉梢一挑,玩味地说道:“如今你可是皇子妃,一个一口奴婢是怎么回事?”
月照花容一顿,一双杏眼里水波流转,眼角处一颗滴泪痣楚楚可人,粉唇紧抿。项胤珏慢慢朝月照靠近,月照步步后退,精致的小脸上登时浮现出一丝笑来,可神情却很是抗拒。项胤珏登时心下不爽,桃花眼里浮现出一丝冷意来,嘴角一挑不疾不徐地问道:“难道要本宫抱着你上床?”话音未落,项胤珏已然轻巧地横抱起月照。
月照一惊,欲要挣扎下地,不想反被扣住在项胤珏怀里,她看到他眼中隐隐的怒气来。向来是许多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他也是不屑一顾的。如今这个小女人不但没有讨好他,反倒想逃离他,他觉得有点意思了。
月照不敢再挣扎,嘴角扯出勉强的笑来说:“臣妾看时候还早,不如臣妾说个故事给殿下听听?”项胤珏将月照放在床上,他不喜欢强人所难,要了她也不急于一时。但见他放下了床幔,而后径自上了床。月照身子僵住,爬起来缩在床角,结结巴巴地说道:“说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和尚......”
项胤珏闭上眼,嘴角一挑,不冷不热地说道:“行了,别啰嗦,躺下吧。”月照见他没有任何举动,翻个了身背对着她,修长挺拔的身姿很是稳重。月照愣了愣,登时脸颊一片滚烫,原来是她自己多想了,而后轻轻地躺在项胤珏身边,身子却不敢乱动。可因实在太疲惫,虽有心防着,可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项胤珏转身看着月照的睡容,嘴角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