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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一早,茯若起身略略梳洗一番,便带着王尚仪并清儿去了冷宫接玉璃出来。茯若想着今日乃是喜事,因此打扮了稍稍华贵了些,命秀儿给她梳了一个秀雅的高椎髻,髻上的红宝石攒金珠的步摇烨烨生辉,煞是好看,月白色花缎织锦锦衣,便是一向少言少语的王尚仪都不禁在路上笑道:“昭仪娘娘甚少打扮的这般艳丽的。”
茯若明媚一笑,道:“今日是难得的好日子,玉璃被困冷宫四年也终于得见天日了,且如今仁元帝姬的甚至渐好了,澄儿在本宫这里倒也还听话,一切都算是遂了本宫的心愿,自然是要好生打扮一番的。”
冷宫一向位于宫城的最北角,往外走些便是永巷,住的都是些在此服役的罪人家眷或是犯了错的宫女太监,再往里头便是冷宫了,只见一个破烂的木门半掩,王尚仪行在前头,清儿在后扶住茯若行了进去,只见里头的有两三个守卫神情疲态的戍守在哪儿。
茯若进去了细细一瞧,仍旧在心里一惊,华贵福利的宫里竟也有这样一番天地。只见一处极空阔的破旧院落里,零零落落数十间破败房屋夹杂其中,因久无人居住,院落里杂草横生,便是门上也早已积了不少的灰。墙上还有一层层暗青色的绿霉。
王尚仪向其中一个侍卫道:“宣和三年被贬到此处的张氏现在何处,咱们昭仪娘娘奉了太后的旨意恕她出冷宫。”
那侍卫神情慵懒的看了茯若一眼,匆匆行了一礼,道:“娘娘,那张氏便在这院落最东边的房间里,娘娘且去便见着了。”
清儿闻言,喝道:“放肆,在昭仪娘娘面前也敢这样说话,娘娘是什么身份也能亲自去那破败之地,限你速速去将张氏请出来,不然摸摸你腔子上有几个脑袋瓜子。”
那侍卫显然是被清儿唬住了,忙匆匆的去了哪里。不到半晌,玉璃便尾随着那侍卫出来了,茯若初见玉璃,顿时满眼珠泪,喃喃道:“玉璃,你可还好。”
玉璃见到茯若,且惊且喜,道:“原是茯若,你怎的来了此处,咱们二人总算再得相见了。”
茯若待玉璃走近些细看,只见她被困囚冷宫四年,身上的衣裳已是十分破旧,头上也只是梳了一个低垂的平髻,只用一个木簪挽住。眉目间颇有些憔悴,但仍旧难掩其丽色,一双美目似灵动含烟般,茯若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喟叹,玉璃真可谓是天姿国色,饶是这般困顿之境,容色仍旧能这般绮丽,茯若不由得连连笑道:“所幸仁惠太后垂怜,今日我是特意带你出冷宫的,昭惠太后已恕了你的罪过了。”
玉璃一听,犹自似不信一般,只喃喃道:“不可能,我已在此这处有四年之久,怎会在此时昭惠太后无故恕了我的罪。”
茯若一叹,复将仁惠太后求情之事细细与玉璃说了,玉璃闻后,只感喟道:“仁惠太后对嫔妾当真恩通再造。”
清儿在一旁笑道:“张小主不知,昭仪娘娘听了小主可被恕出冷宫,欢喜的什么似的,忙让何容华吩咐宫女们去将小主先前的居所永安宫打扫了出来,兴许小主过会儿回去便能住了。”
玉璃哽咽难言。良久,才轻轻唤了句:“真是不曾想我还有今日。昭仪真是厚德载物啊,居然连我居所的小事也考虑周全了。”
茯若轻叹一口气,道:“所日皇上已下旨复了你才人的位分,你再也不是罪人了。又同以前一样了。”
玉璃这才稍许露了些笑意。茯若便带着玉璃出了冷宫,到了永巷的翠微馆,那原是宫人梳洗的所在,茯若命清儿略略为玉璃梳洗一番,洗去了脸上的些许污垢,这才带她出去,以免她在路上被来往的宫女太监笑话。
到了永安宫,玉璃缓步踏入,似乎不敢相信一般,只喃喃道:“我离了此处,已有四年之久了,现下回来了,心境与往日大不相同。”
绫姝携了四位宫女并两个小太监已在内殿等候,见到玉璃,绫姝也垂泪不止,她只喃喃道:“玉璃,你可回来了。”
二人又是好一番话语,倒是王尚仪插话道:“张小主,也四位宫女与两位太监原是何容华与昭仪娘娘特意为你选的,都是些得力的人手,且奴婢已于内务府的人说了,即刻便会将小主的供应用度送来,小主现下又是才人了,他们自然是不敢怠慢了你的。”
玉璃眉心倏地一跳,凄然一笑。道:“多谢你的一番好意。”
茯若环顾四周,却不见玉璃的昔日的近身宫女紫琴,便向王尚仪问道:“怎的不见紫琴,她现下在那宫娘娘之处做事。”
王尚仪不忍道:“昔日昭惠太后大怒张小主,将张小主身边的宫女太监悉数逐出宫去了。”
茯若冷淡道:“原是这样,玉璃初回宫里,诸事多有不便,等会儿便将宫里的雁儿与喜儿送到永安宫给玉璃使唤吧,本宫瞧她们也还细心。”
王尚仪小心翼翼陪笑道:“昭仪娘娘吩咐了,奴婢回去了便去办,刻下便能办好。”
茯若点头一笑,再不言语。
绫姝温然道:“今早我起来听宜贵人念叨,说是惠顺帝姬近来越发顽皮,她竟也有些管不下了。嫔妾同蒋修容还打趣她,若是管不下惠顺帝姬大可将帝姬送至齐贵人处便是,也省的宜贵人每日劳心劳力。”
三人相对一笑,又是似往日一般,互诉衷肠。
到了夜间,茯若回了永和宫,只见仁元帝姬被秀儿抱着,见到茯若,秀儿道:“娘娘可回来了,一切可都安稳了。张小主现下已在永安宫了。奴婢见昭仪娘娘一日未回,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茯若淡淡笑道:“难为你有心了,左不过是本宫与玉璃,绫姝三人久不相见,又相谈了数刻,因此才耽搁了。今日仁元可还好,膳食进的可香。”
秀儿浅笑道:“帝姬今日的胃口极好,早膳时饮了两碗牛乳羹,午膳时将一整晚的薏米红豆粥都吃完了,奴婢瞧着这样下去帝姬的身子莫说是见好,只怕要似惠顺帝姬那般痴肥了。”
茯若宽然道:“肥胖一些有什么要紧,只要帝姬的身子大安,本宫这个做母亲也就更安心了。”
随后又过了半刻,茯若独自去偏殿里看书,却见询走了进来,茯若起身行礼道:“皇上万福金安。”
询搂住茯若笑道:“茯儿免礼,玉璃可安顿下了。”
茯若闻言,假装嗔怒道:“臣妾原想着怎的皇上今日来了此处,原是为玉璃而来,既是如此皇上何不亲自去永安宫瞧瞧,倒也省心,何必再来问臣妾呢。”
询见状,不忍笑道:“茯儿也忒小气了,朕不过是一问,怎的便让茯若吃了干醋了,且朕今日来此处也不过是想着茯若为玉璃辛苦劳累了一天,特地来瞧瞧你,却不想茯若这般,若是这般,朕还是去永安宫吧。”
茯若用手挽住询,只浅笑道:“臣妾吃醋也不过是在意皇上,难道皇上便不理会臣妾的心思。”
询轻轻吸了一口气,笑道:“朕不过是同你的玩笑话,朕来了茯儿此处怎舍得离开呢。”
二人相视一笑,却再不多言,询只随着茯若去了寝颠。身体欢好过后,二人都只余下了彼此相依的力气。云锦帐内帷流苏溢彩,零零星星地绣着暗红银线的吉祥图样,安静地逶迤于地,连帐外的红烛映照,亦只能映进一点微红而朦胧的光线。
茯若伏在询的胸膛上,轻笑道:“皇上怕此刻已命内务府打造玉璃的绿头牌了吧。”
询渭然一笑,道:“玉璃现下已回复了才人的身份,朕命内务府打造绿头牌也在情理之中。”
茯若道:“若不是在冷宫四年,玉璃只怕现下早已是贵人了,皇上过些时日可要晋一晋她的位分。”
询略有些欷歔:“朕倒是想过此事,但昭惠太后不过是碍于母后所求才放了玉璃出来,若是朕刻下就晋了她的位分,只怕昭惠太后心中不悦,日后再出什么事,朕想着且等着选秀完了,朕会让玉璃跟着那些新近入宫的人一同晋封,到时候昭惠太后必定也没有什么异议了。”
茯若笑道:“皇上想的周到,这样也不会令昭惠太后不满了。”言毕,茯若又似小女儿撒娇似的口吻,道:“皇上可是如今巴不得刻下便见到玉璃,只怕如今心思都在永安宫了吧。”
询喟然长叹,笑道:“朕若是说朕巴不得刻下见到你只有茯儿一人,茯儿可相信。”
茯若笑得恬婉,吻了吻询的脸颊,道:“皇上如今也是越来越会哄人了。”
询在她的鼻上一刮,道:“朕说的乃是实话,朕难道还要来哄自己的妃子么。”
茯若再不言语,只倚在询的身边渐渐入睡。
茯若这一觉睡得有些冗长,但她醒转时,天色却依旧是乌沉沉的。她只觉身边空荡荡的,不由得心下一惊,便唤来在殿外伺候的宫女问道:“皇上去了何处。”
那宫女略有些迟疑,不敢做声,茯若又紧紧逼问了几句,才怯怯道:“回禀昭仪娘娘,皇上昨夜见娘娘入睡以后,便去了张才人的永安宫。”
茯若此刻心里泛起一种涩涩的无奈之感,似乎有样东西她在渐渐失去了,便如抽丝一般,缓缓的,还夹杂着些许的钝钝的痛感。有难过的阴翳蔽住了她澄澈而清郁的眼。只见茯若略略平复了繁乱的心绪,只淡淡道:“原是这样,皇上久不见张才人,这倒也不足为奇。”
回到了床上时,茯若早已失却了睡意,只睁着眼缓缓到旭日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