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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远嫁和亲的日子渐近,昭惠太后虽说心有不甘,但也无能为力,皇后偶尔前去探视,昭惠太后也只是泱泱无力的坐在软榻上,长乐宫的内殿里一片死寂寥寥之色。
华穗捧着香盒,在银错铜錾莲瓣宝珠纹的熏炉里添了一匙檀香。重重帷幕间,一股檀香浓淡得宜的气息缓缓散开,烟雾袅娜,恰似女子曼妙的身形一般。华穗见着香味渐散,便俏无声息的退到一旁。
昭惠太后沉默片刻,道:“如今庆顺就快要和亲了,这些日子哀家心里总是一阵空落落的。”
皇后闻言,安然一笑道:“太后虽然忧心,但也是无法,况且皇上圣旨已下,怕是也只能委屈帝姬了。”
昭惠太后嘴角微微一笑:“皇后说的倒是恳切,一字一句全然都在维护皇上,你果真是越发像一位皇后了。”
皇后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道:“臣妾如此,总算也不负太后当日教诲了。”
昭惠太后道:“很好,你总算还记得这些,当年新帝一登基。哀家便下了懿旨让你入宫,可不全然是顾念着你是哀家的内侄女。”
皇后闻言,垂首默然,过了片刻,道:“臣妾知道,太后是希望臣妾有朝一日成为后宫之主,让后宫仍旧是太后的。”
昭惠太后手里拿着一只白玉镶金的七寸长的玉如意,悠然道:“自然如此,哀家十四岁便入宫了,明圣太后那时候也给哀家说过这些道理,后宫的权柄一定要在自己人的手上,这样一来,这后宫才能尊卑序,嫡庶有别。”
皇后恭谨道:“承蒙太后抬爱,臣妾如今已是皇后,执掌凤印。后宫已然在臣妾手中。”
昭惠太后闻言一笑,道:“不错,如今你的确是皇后,但后宫当真在皇后的手中么?”
皇后身上一凛,只觉得后颈里一凉,背上冒出了些许冷汗,默默道:“臣妾愚钝,还望太后赐教。”
昭惠太后冷冷道:“你以贤贵嫔的位分进宫,随后晋贤贵妃摄六宫事务,懿仁皇后逝世后继位中宫,这期间有敬贵妃争宠,宋昭仪多宠,如今皇上又专宠于苏容华,且如今宋昭仪有了身孕,谁知道她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若是诞下了皇子,皇后你可要记着,宋昭仪是仁惠太后那边的人。”
皇后脸色渐渐变得冷冽,沉声道:“太后所言,臣妾知道。”
昭惠太后凛然道:“你知道便好,还是好生用些心吧,否则这后宫便是别人的了。”
皇后诺诺答应了,方才离去。
洪尚仪眼见皇后出去了,上前来为昭惠太后按摩,道:“太后一向对皇后和颜悦色,何故今日会?”
昭惠太后叹气道:“皇后对皇帝太过深情,方才哀家质问她庆顺和亲之事,她字字句句都在维护皇帝,生怕哀家与皇帝为难。”
洪尚仪感叹道:“皇后乃是国母,更是皇上的妻子,对皇上深情也实属正常。”
昭惠太后冷笑道:“若她还是寻常嫔妃,这般深情倒也无妨,但她如今乃是母仪天下,统摄六宫的皇后,若是在心里把夫妻之情看的比凤位还重,那便是错事了。”
洪尚仪闻言,倒也渐渐默默无言了。
因着怀着身孕,身子繁重,茯若极少出宫去,只是偶尔会带着王尚仪与清儿去永和宫外略走走,每每不过一个时辰便要回宫去。
今日原本茯若用了膳,心里只觉得闷,也不想出门去,但绫姝早早的便来了,硬是要和茯若出去走走。
天气仍旧有些闷热,绫姝碧色暗绣玉兰纱宫装,底下是月色水纹绫波裥裙,装扮甚是清淡。茯若见绫姝执意如此,也只好随了她一道出门去了。
二人去了上林苑,上林苑景致极美,遍植奇花异草。行了数步,绫姝温和道:“如今昭仪娘娘的肚子越发大了,不日便要临盆了吧。”
茯若掩唇一笑清妍幽幽:“是比原先又大了些,等着孩子生下来了,绫姝姐姐可要日日都来永和宫看看这孩子。”
绫姝的眼角闪过一丝凄楚:“若是昭仪生下了孩子,皇上也会日日前来的探望的。嫔妾若是再来岂不是不合时宜。”
神色黯然如秋风黄叶,缓缓坠落:“绫姝姐姐多虑了,皇上膝下的子嗣又不是仅仅只有本宫腹中的胎儿,且皇上如今最宠爱的便是苏容华,怎能日日来本宫的永和宫。”
绫姝默然片刻,道:“即便是如此,但昭仪娘娘好歹有了孩子,那已是极好的。”
茯若拉着绫姝的手,温然道:“咱们二人在后宫里相伴数年,本宫的孩子也算的上是绫姝姐姐的孩子。还望姐姐万万不要自哀。”
绫姝露出了然的笑意,与茯若双手交握:“嫔妾虽不得圣宠,但与昭仪娘娘贴心相交,也算是欣慰了。”
茯若婉然一笑,二人复继续前行。
二人行了片刻,只闻得前面笑声嫣嫣,待得走近了些,却是玉贵嫔,文昭媛从上林苑中回廊里坐着,三人皆是一脸喜色,茯若走的原本便有些累了,正欲清净片刻,骤然闻得三人嬉笑之声,心下不悦,绫姝倒是先对玉贵嫔,文昭媛行了礼,随即带着茯若上了回廊上坐着。
玉贵嫔,文昭媛二人齐声对茯若行礼:“臣妾给昭仪娘娘请安,愿昭仪娘娘万福金安。”
茯若客气的让她们起了身,温然笑道:“许久不见玉贵嫔和文昭媛,本宫原本还欲去长寿宫探望玉贵嫔,没想到却在此处见到了玉贵嫔。”
玉贵嫔身着一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缎纹是红丝线编织的枝叶繁花,错落有致的布满了整件缎裳。头上是梳着朝月髻,带着一对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且墨蓝色翠玉发梳色彩与下方的宝绿色暗纹发玉、镶边紫珠相得益彰。摇曳生辉,显得极为华贵。文昭媛的装束也是极为花枝招展,一团华贵喜气。她身着一身绿蓝条纹的素锦袍裙,暗淡的碧青色缎锦,镶饰着嫩黄色镶边栀子花,微绿墨色的花叶在波纹,舒袖里边,内袄小袖的绿黄双色栀子花绣工倒还精致。
玉贵嫔见茯若如今已是昭仪,位分在自己之上,只能平声静气的道:“臣妾多谢昭仪娘娘关怀,在这里遇见了昭仪娘娘,臣妾也感到欣慰。”
茯若又向文昭媛道:“本宫听闻皇上念着文昭媛进宫多年,说是不日便要晋封文昭媛的位分了,本宫先行贺喜文昭媛了。”
文昭媛的性子与玉贵嫔相差未几,皆是那般轻狂倨傲,便道:“嫔妾谢过昭仪娘娘,只是嫔妾尚未知晓皇上要给嫔妾什么位分。”
茯若思虑片刻,便道:“这些本宫也不得知了,只是今早去向皇后请安时,皇后提起的,或许是昭容,亦或许是贵人。这些本宫便不得知了。”
玉贵嫔闻言,唇边却笑意深深:“臣妾倒是想起一事来,昭仪娘娘已有十数日未曾见到皇上了,这些事也只能从皇后哪里听来了,臣妾只是感慨物是人非,原先昭仪娘娘也是皇上心尖上的,怎的如今苏容华进了宫,便这样被抛诸脑后了,只是可怜了娘娘腹中的胎儿了。”
绫姝听玉贵嫔说的极为不敬,正要言语,茯若暗暗按住她的手,淡淡笑道:“的确是物是人非,原先玉贵嫔以贵人的身份入宫的时候,本宫还只是从三品的昭容,见了玉贵嫔还要行礼,如今本宫乃是从一品的昭仪,玉贵嫔只是正二品的位分,这总算是倒过来换做玉贵嫔向本宫行礼了。”
玉贵嫔蹙了蹙描得秀长的柳叶眉,有些不服气道:“昭仪娘娘莫不要把话说绝了,臣妾的父兄为国厮杀,战功显赫。难道臣妾便做不得这昭仪的位子,若是真有那一日,只怕你我二人又要平起平坐了。”
绫姝轻轻“咦”了一声,恭恭敬敬道:“玉贵嫔娘娘自然是可以做昭仪的,只是若是那时候若是昭仪娘娘晋封为了正一品的贵妃哪有如何,嫔妾记得,宫里的贵妃只有两位,眼下已有了一位敬贵妃,若是昭仪娘娘也成了贵妃,只怕玉贵嫔娘娘便再也不能如愿了。”
玉贵嫔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正欲辩白,茯若温然笑着,含了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若是玉贵嫔能再度与本宫平起平坐也是极好的,只是本宫念着,如今皇上专宠苏容华,对玉贵嫔的恩宠到底淡了些,本宫虽说失宠,好歹腹中还有胎儿,皇上或多或少都会念及着本宫,而玉贵嫔还是自求多福吧。”
文昭媛脸上的喜色也收了些,茯若复又道:“今日皇后娘娘说是待到庆顺帝姬和亲过后,皇上会晋封文昭媛的位分,此乃是实话,况且文昭媛娇媚可人,贵人的位子你原也做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轻狂跋扈之人尚且可为贵嫔,文昭媛如何又不能为贵人呢?”
玉贵嫔面色铁青,如被眼霜,奈何茯若位分高,不敢与之争辩,只能施礼退开。
随后文昭媛也走了,二人走远后,绫姝低声笑道:“娘娘的口齿越发好了,方才说的玉贵嫔哑口无言呢?”
茯若笑道:“她为人一向跋扈,若不是今日本宫的位分高于她,只怕还不能将她说的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