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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腊月岁末,是夜,询在勤政殿内,大摆筵席。邀两宫太后并一干后妃及宗室亲贵共同赴宴。
勤政殿乃是皇上款待外国使节,或是六宫庆贺的所在。殿宇皆用白螺石甃成,四畔雕镂阑槛。甚是华丽。因乃是新皇登基后第一次设宴,因此宫女太监们将这里打扫得格外仔细。内务总管穆杨在这里足足守了一天,督促着宫女太监打扫殿宇。
到了傍晚时节,皇上带着一干后妃陆续入座。正中摆金龙大宴桌,面北朝南,帝后并肩而坐。皇后身着青绿色绣牡丹花样氅衣、双佩小绶,眉目端然的坐在皇帝身边,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微笑淡然。两宫太后居于金龙大宴桌外一张双凤齐飞并桌上,昭惠太后居于东,仁惠太后居于西。
平下自北而南,东西相对分别放近支亲贵、命妇和妃嫔的宴桌。大夏朝宫规极为严谨,亲贵男子非重大节庆宴会不得与妃嫔见面同聚。今日乃是腊月岁末的家宴,因着倒也算是例外。
帝后的左首之下是嫔妃与帝姬公主的座位。一列而下四张紫檀木大桌分别是几位驸马以及宗室亲贵的座位。
坐在紫檀木大桌首座的便是明安大长公主的驸马上官谦,上官谦乃是昭惠太后的长兄。而明安长公主与明宗皇帝乃是一母所生。上官氏一族家世显赫非常,且明安大长公主又是皇上的姑母。辈分最高,因而坐在了首座。
其次便是安惠长公主的驸马傅溪。傅溪之父傅棠乃是景宗朝的科举状元,后来逐步被升为户部尚书。并为太子太保。明宗朝又授予了一等公的爵位。随后明宗将嫡后贞熹皇后所生的安惠公主嫁与了傅棠之子。傅溪面容清俊,年岁不过二十来岁,看上去极为文弱。
第三席便是敬惠长公主的驸马刘安,刘安生的虎背熊腰,一双眸子常常散发着鹰隼般锐利的光芒,其父刘琦乃是夏朝征战厮杀的大将,昔日景宗御驾亲征西南赫连族。中了赫连族的埋伏。险些被俘,便是刘琦率大军突出重围。解了景宗之困。随后刘琦病殁,其子刘安却也是子承父业,常年在外征战厮杀,戍守边关。敬惠长公主乃是仁惠太后所生,当今皇上夏侯询的姐姐。
随后两位乃是景宗皇帝的两位庶子,巴陵群王以及月山群王而已,二人的生母都是景宗皇帝身边的贵人,婕妤。随后到了弱冠之年,封了王。便搬到宫外的王府去住了。大夏朝对于嫡庶尊卑极为看重,皇后所生皇子历代便是储君之首选。若是未能封为太子,也会被册封为亲王。嫔妃所生的皇子日后会被封为群王。所生若是女子。皇后所生会册封为公主,而嫔妃所生则被封为帝姬。
敬贵妃与玉贵人位份最高,便坐在了左边的第一席。敬贵妃生了一对龙凤胎。在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玉贵人的父亲为大夏立下了大功,一举雪了大夏数十年的耻辱,自然也是不能忽视的。至于茯若与文充仪,便被安排在了第二桌。苏才人和顾采女坐在了第三桌。而最末的一桌便是何良人和张常在。
左边的北首,又摆了一桌珊瑚碧玉为面,红檀木为柱的雕花圆桌。坐着几位公主帝姬。居于上座的自然是明安大长公主,其次便是安惠长公主,随后便是敬惠长公主。后便是庆顺帝姬与静慧帝姬。因着静慧帝姬年岁尚幼,身边自是少不了乳母宫人的伺候。
皇后向皇上贺道:“臣妾恭祝皇上新岁安康,更愿我大夏,丰年瑞雪,国泰民安。”、
众位嫔妃也一同起身向皇上皇后贺道:“愿上天佑我大夏,国泰民安。”
昭惠太后举杯印了一口酒,笑道:“皇上的后宫诸多贤惠,委实乃是我大夏之福啊。”
皇上却颔首道:“太后说的极是,朕有皇后这样贤妻治理后宫,更有一干娇美妾室委实乃是朕之福气啊。”
昭惠太后又道:“皇后身孕已有七月,若是再得一位嫡皇子也是极好的。诸位嫔妃也是,要多多开枝散叶。为我大夏繁衍后嗣才是啊!”
坐在一旁的庆顺帝姬笑道:“母后说的极是,若是论起来繁衍后嗣,那么皇兄的敬贵妃可真是后宫的第一功臣了。”
茯若却看了看庆顺帝姬,却见庆顺帝姬生的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且气度清华,令人见之忘俗。年岁不过十四五岁上下,与自己相仿。原先便听人说过庆顺帝姬帮着皇后打理后宫事务,极是伶俐。没怎想性子却是这般活泼。相比安惠,明安,敬惠三位已嫁做人妇的公主的端庄静默。庆顺帝姬到底还是活泼喜人一些。
昭惠太后听了这话,却是笑着道:“庆顺说的极是,哀家只盼着后宫里头的嫔妃都似敬贵妃一般,那便好了。”
敬贵妃却起身,对着昭惠太后福了一福,柔声道:“多谢太后夸赞,臣妾愧不敢当。”
昭惠太后见了,却也不看她,只是冷冷道:“有何愧不敢当,哀家还望着敬贵妃不要居功自傲,恃宠而骄的好。”
敬贵妃闻言,心下一惊,颤声道:“臣妾不敢。”
皇上见状,急忙起身对着昭惠太后道:“敬贵妃性子最是柔弱,还望太后多多包涵她才是啊!”
昭惠太后却看了皇上一眼,却笑道:“皇上到底是偏爱敬贵妃。哀家不过多说了一两句,皇帝便急着袒护了。”
皇上示意让敬贵妃先坐下了,才道:“敬贵妃伺候儿臣多年,自然待她是有些情分的。”
皇后听了这话,脸上原先安详得意的笑容却僵住了,恨恨的看了敬贵妃一眼,玉贵人和文充仪却也是面色有些不悦,似乎对此事极为嫉妒。茯若自进宫来,便未曾得到过皇上的宠幸,只求安稳度日即可,对此倒是无动于衷。张常在只是在桌上默默的吃着自己的点心。神色落寞。敬贵妃对此却是颇为得意。原先凄婉哀怨的神情也顿时有了一丝骄矜。
昭惠太后微微一笑,眼底是深不可测的寒意:“皇上深情虽好,却万万不可只对一人深情,若是如此后宫其他嫔妃便要心寒了。自然种种争风吃醋的事也就来了。”
皇上听了这话,莞尔一笑:“太后的话,儿臣记下了。”
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仁惠太后此时却说话了,只见她对着皇后关切道:“皇后已是七个月的身孕,可要万万小心。皇上自年少时结亲已有数年之久,如今却也只有三个孩子。哀家只望可以再多添一个皇孙。皇后你可记下了。”
皇后听了,却是温和一笑,柔声道:“臣妾谨记母后教诲。”
案上名酒热炙,腊味野珍,殿角箜篌悠悠,微风拂帘,令人心旷神怡。众人说笑了一阵,却也怡然自得。腊月末,按着宫中的旧历,皇上这日是要在皇后去宫中的。因此,酒过三巡过后,却也省了内监们上来让皇上翻牌子的麻烦。
一时宴毕,众人皆自行散去。两宫太后由着一众宫女太监伺候着回了各自的宫殿,皇上与皇后也对着众位嫔妃嘱咐了几句过后就回宫去了。
玉贵人经过茯若时,却对着茯若笑道:“昭容妹妹真是可怜,我这个做姐姐都为妹妹感到惋惜啊!”
茯若听了这话,又想起了上次玉贵人进宫在皇后宫里对着肆意羞辱之事,心下不悦,本不欲理睬她,无奈玉贵人的位分比她高。只能冷声道:“不知玉贵人所指何事,嫔妾愚钝,还望玉贵人指点一二。”
玉贵人轻笑两声,却道:“自从妹妹进宫,皇上便从未去过你宫里。如今皇上都是去贵妃以及本宫的寝宫,妹妹空有一个昭容的虚名,却不是一个女人闲着无所事事吗?”
玉贵人说完这话,就止不住的笑了起来。就连她身边的杨司仪也在一旁掩面而笑。走在前头的敬贵妃听见后头有笑声,便又走了回来,却见到是玉贵人和茯若。她素来是不喜这二人的。且皇上今日去了皇后的宫里,她心下早就泡了一坛子醋了。玉贵人光顾着笑,却也未曾注意敬贵妃。倒是茯若见是敬贵妃来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敬贵妃睨了她一眼,才冷冷道:“本宫方才在前头听见玉贵人笑的开心,不知是有了什么好事,可否也让本宫知晓一二。”
玉贵人本就瞧不上敬贵妃的出身,又念着自己乃是功臣之女,却也不顾及位分高低,只是敷衍着道:“嫔妾方才正和宋昭容说笑,一时间说的兴起,不知怎的就惊到了贵妃娘娘。”
敬贵妃睨着一双凤眼,涂成鸦青色的睫毛似飞凰展翅般的残影映射在眼睑上,只冷冷的看着玉贵人,沉吟道:“到底是什么笑话,本宫也想知道。”
这时张常在与苏才人却也从殿内走了出来,对着茯若三人行了礼。苏才人性子一向宽厚,宫中多数人一向与她交好,就连玉贵人与敬贵妃这样骄横之人也与她相处得益。且她的母族罗州苏氏乃是百年世家,虽说如今不及往日的盛势了。但皇上仍旧对其较为看重。皇上登基不久,便封了她的父亲二等爵位。又加封她的哥哥为翰林院学士。因此,虽说苏才人位份不高,但却颇得人心。
她见敬贵妃面带愠色,而一旁的玉贵人神色自若,猜测定是玉贵人冲撞了敬贵妃。便温言道:“贵妃娘娘。如今夜来风大,怎么娘娘不早些回宫,却在这里吹着寒风又是何故?”
敬贵妃却也不看她,沉声道:“本宫要做什么与你有何相干,一个小小的才人,也敢来管本宫的事。”
苏才人听了,脸上的笑容却更显温和。似春日暖阳一般:“贵妃娘娘说的极是,嫔妾只是担心娘娘着了风寒而已。”
玉贵人此时却接话道:“苏才人有所不知,今日贵妃娘娘必是想着皇上今晚宿在皇后的宫里,心下有气,所以特意拿臣妾等来出气罢了。”
敬贵妃被她说中了心事,眉尖一挑,暴怒道:“放肆,小小一个贵人竟敢诋毁本宫,你难道要本宫把你送到慎刑司去么?”
茯若和苏才人见此状,忙上去劝敬贵妃消气,张常在却在一旁劝着玉贵人让她赶紧给敬贵妃赔罪。玉贵人却不以为然:“敬贵妃并无协理六宫之权,怎能随意责罚嫔妃。要责罚本宫,也得让皇上皇后亲口下旨。”
玉贵人句句说中敬贵妃的要害,敬贵妃气的脸色发青,只使唤着身边的宫女锦儿香玉,让她们叫玉贵人跪下。两位宫女刚一碰到玉贵人的衣裳,就被玉贵人身边的吴司仪呵斥住了,玉贵人顺手打了两人的耳光,怒骂道:“大胆奴婢,居然敢来扯本宫的衣裳。”
敬贵妃见状,气的发怔,却听得身后一声婉转:“一干嫔妃竟敢在勤政殿外喧哗,成何体统。”
原是庆顺帝姬才从送了安惠长公主出宫,二人虽说并非一母所出,到底同出一父。在宫门口说了好些体己话才依依不舍的别了。庆顺帝姬因自幼便被昭惠太后养在身边,所以便住在长乐宫后的秋菊堂里。在回宫的途中,听见勤政殿的吵闹之声,便过来看看,却见是敬贵妃等人在此。
苏才人与张常在这几位低位的嫔妃对着庆顺帝姬请了安,敬贵妃微微欠欠身,冷眼看着她:“玉贵人言语冒犯本宫,本宫正欲教训她一两句,以正宫闱。难道也要向帝姬汇报不成。”语气极为不善,大有挑衅之意。敬贵妃想着自己乃是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的贵妃。而庆顺帝姬不过是个庶女,所以越发没将帝姬放在眼里。
庆顺帝姬见这般,神情冷漠,只看着敬贵妃沉声道:“不知玉贵人如何冒犯了敬贵妃,还望敬贵妃细细说来,让我也好来处理此事。”
敬贵妃没好气的道:“这般你自己问她便是,何必又来问本宫。”
苏才人这时却出来劝道:“不过是玉贵人说话有些直率,可能一时间冒犯了贵妃也是有的,还望贵妃娘娘海涵。”
茯若本欲出来劝慰一二,但念着玉贵人几次三番与自己为难,心里头正欲让她受些责罚才好。便在一旁一言不发。张常在却出来对着庆顺帝姬道:“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让玉贵人给敬贵妃赔礼就是了,何必来劳烦帝姬呢?”
庆顺帝姬让敬贵妃身边的春燕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随后庆顺帝姬却也让玉贵人给敬贵妃赔罪。玉贵人却心高气傲的很,死活不愿。众人正不知帝姬该如何处理。却见帝姬发话了:“玉贵人言语无礼,以下犯上。她宫中的奴婢未能提醒周全,吴司仪受杖责二十。”
众人一听都惊了,尤其是吴司仪更是吓得腿都软了,只跪在玉贵人身边,哭嚷着让玉贵人救她。庆顺帝姬命人唤来侍卫,就要把吴司仪拖去行刑。却见玉贵人怒道:“大胆,本宫好歹也是正三品的贵人,吴司仪乃是本宫宫里的教引宫女。还不快住手。”
玉贵人这一席话说的极为凌厉,且众位侍卫又念着她是一宫之主位。因而却也呆住了,停下了手来。
庆顺帝姬见状,对着那些侍卫怒骂道:“糊涂东西,本帝姬有昭惠太后特许的协理六宫之权,你们莫非敢忤逆昭惠太后的意思么,还不快快行刑?”
她搬出了昭惠太后,侍卫们便把吴司仪拉了下去,玉贵人心下怒极,奈何庆顺帝姬有协理六宫之权,却也奈何她不得。
敬贵妃在一旁笑道:“到底是帝姬懂得宫规礼仪,知道尊卑有序。也不愧是昭惠太后亲手带大的治理六宫的事务都可与皇后与之相较了。”
庆顺帝姬也不看她,只对着自己的身边的宫女黛淑吩咐道:“敬贵妃身边的宫女锦儿和香玉对玉贵人无礼,应被打入慎刑司受罚,你把她们带下去吧。”
一席话下来,所有人都惊呆了。敬贵妃由喜转怒,怒喝道:“锦儿和香玉是本宫派去的,她们所做都是本宫的意思。帝姬难道也要连本宫一同责罚么?”
庆顺帝姬丝毫不被敬贵妃所迫,沉静道:“玉贵人身边的杨司仪受罚乃是因为她未尽其责,让玉贵人冒犯了敬贵妃,然而敬贵妃身边的宫女身为奴婢居然敢对身为妃子的玉贵人动手,也是应受责罚的。
敬贵妃却比玉贵人难缠的多,只见她睨着庆顺帝姬冷冷道:“本宫宫里的人若是有错,本宫会自行责罚,不劳烦帝姬亲自动手了。”
庆顺帝姬却不理她,只吩咐着身边的宫女让她们把敬贵妃身边的锦儿和香玉带了下去,敬贵妃意图阻拦,庆顺帝姬见了,也不动怒,只留下一句:“若是贵妃不愿让本帝姬来拿此事,那么就等明日让皇嫂来管理此事如何。”
敬贵妃听了怕又横生枝节,便顿时焉了气。庆顺帝姬处理完这两个宫女,吴司仪也受完了杖责。只见她被两个侍卫拖着走了出来,玉贵人见状,忙让人去把吴司仪扶起来。只是深深剜了庆顺帝姬一眼就走了。茯若与张常在,苏才人等也随即走了。敬贵妃看着锦儿与香玉被打发进了慎刑司。心下不悦至极,坐上了肩舆走了,临走前只冷冷的留下了一句:“帝姬今日治理后宫手段真是厉害,本宫来日定会有所回报。”
庆顺帝姬听了却也不以为然,由着黛淑扶着她回了宫,黛淑在路上好奇问道:“敬贵妃这般言语挑衅小主,帝姬为何不生气。”
“生气又有何用,难道我还一转头就向母后告状不成,况且敬贵妃不过只是个妃子性子便跋扈异常,日后只怕会为自身惹祸上身。”庆顺帝姬幽幽道。这夜的月色极好,恰似一面白玉盘悬在天上,月下空明,只映射一轮光晕在地上。
黛淑不解道:“就算是告诉了昭惠太后也不会如何,虽说帝姬不是昭惠太后亲生,但太后待帝姬可比亲生的女儿都要好啊。”
庆顺帝姬听了,却也温婉一笑:“这个自然。”
二人沿着勤政殿外的长街,缓步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