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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秒流逝的时光,在顷刻间变得无比漫长起来,那些煎熬就像是一根根尖锐的锥子不断戳着,让人坐立难安。
茫然不知道静滞僵持了多久,张大有终于暴怒如雷:“你,马上,滚过来见我!”
即使隔着电话线,也无法阻隔张大有那些震慑的气场,随着他这话的掷地有声,空气中似乎有冰渣崩落在地,气氛依然凝固如初。
在这样的境遇下,我与夏莱的目光不知不觉对视上,但夏莱终是很快别开脸,她轻手轻脚上前来,压低声音冲着张代说:“手机给我,让我和爸来说。”
张代却站得笔直,他目光如炬摇了摇头,随即再对着手机,淡淡说:“我只是知会你一下,仅此而已。”
说完,张代将电话干脆挂掉。
气氛又是静寂一阵,夏莱有些颓然地扫了张代一眼:“你真的是疯了,你这么不计后果,真的是疯了。”
抓了抓我的手,张代又是安抚般揉搓两下再松开,他耸了耸肩,自顾自般转移话题:“你要的海鲜饭冻柠茶,还有鸡蛋仔和蛋挞,应该快送到了。”
蹙起深眉,夏莱意气阑珊:“你觉得我还会有胃口吗?”
张代面不改色:“用不着那么紧张。”
脸上爬满了无奈困顿,夏莱说:“我先走了。”
移步去抓起自己的包包,夏莱撩了撩散乱的头发,随即朝大门疾步走去。
虽然今晚夏莱的到来,给我造成了诸多的闹心,但我想着她总归是为张代着想的,看她状态不好,我有些担心,就用手捅了捅张代的胳膊。
给了示意我放宽心的眼神,张代跟上了夏莱的步伐,我迟疑着也跟了过去。
在门口处,夏莱顿住了脚步,她揉了揉还有些通红的眼睛,再目视我:“唐二,我今晚情绪波动太大,希望你不要介怀。”
尽管我越发觉得眼前的夏莱,她开始慢慢用行动颠覆她此前的印象,可我大概也能理解,她确实有她的立场。
毕竟对于她而言,张代才是她的亲人,若然不是因为张代的缘故,我对她而言不过是甲乙丙丁的路人。而就算我和张代之间有了牵扯,她拼尽全力去为张代考量,那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于是我将所有涌动着的情绪深埋住,轻轻摇了摇头:“我能理解。”
夏莱终究是宽慰般勉强笑了笑:“那就好。你们回吧,我走了。”
七拐八拐的,夏莱终于隐身到夜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是张代搂住我的腰,将我环回了大厅里。
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一阵,我忐忑难安:“张代,事情是不是大条了。”
张代他的嘴角挪动着,缓缓说:“唐小二,可能等会,张大有会上门。等他过来,不然你就在二楼,或者去三楼,你别下来了。”
怔忪几秒,我将唇咬来咬去的,愣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伸手覆在我的头顶上,张代揉了揉我的头发,他的声音沉下几个度:“对不起。让你跟着担惊受怕,备受煎熬。”
这次我倒是干脆摇头:“我们之间,就别说这个了。”
手游弋着到我的后背上,张代猛然将我环入怀中紧紧禁锢住,他过半响:“我越来越觉得我高攀了你。”
心一波接一波的颤瑟着,我的手迟疑着落在张代的背部,轻拍了几下,说:“等会,张大有过来,你别把我支走,我们一起面对他吧。张代我也是一个成年人,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张代加重力道环住我,他的骨骼硌压在我的身上,有浅浅的挤迫感,他说:“其实也不会有多大事。夏莱她是紧张过度,在她的潜意识里面,仍然把我当成那个面对着张大有的暴戾没有招架力的人。张大有他过来,最多乱发一通脾气,这事估计就会不了了之。所以唐小二,你别太为我担心。”
我一时间分不清楚张代这些话,是为了安抚我的兵荒马乱而说的善意谎言,还是事实如此,可我能清楚知道,张大有他是真的不会对张代抱有任何的慈悲,等会他过来,自然又是一场锥心的煎熬。
反正该来的始终会来,不管我们是忐忑难安地等着,还是轻松自在地候着,它始终会像一场暴风雨,如期而至。
那么,我们还不如暂时把心放宽点。
将内心的狂风暴浪强力压制住,我装作已经被张代的安慰抚定了心,说:“我知道了。你放开我呗,热呢。”
慢腾腾地别开手,张代扣住我的后脑勺,在我的额头上蜻蜓点水亲了亲,他可能是为了将我彻底从刚刚的黯淡气氛中挽救出来,他转而说:“肉松包呢?它跑哪里去了?”
我很是配合循着他这话,左看看右看看的,最后发现那只眼神撩人的狗子,它不知何时跑着蹲到了电视柜那边去了。
真心对这种软绵绵的物种没啥抵抗力,我三两步去把它抱过来,摸了它的头一阵,刚刚还七上八下的心安定了不少。
没一阵,送外卖的上门来了,张代签了单,却把海鲜饭冻柠茶硬塞着送给了外卖员,只留下鸡蛋仔和蛋挞,放到了冰箱里去。
做完这一切,张代把电视打开,音量调大,空气中那些不愉快的气息,就这样被挤掉了。
似乎对看电视不太感冒,肉松包窝在我的大腿上睡着了,我把它放到沙发的一角去,余光扫了挂钟,只见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我以为张大有今晚不过再过来了。
但我的自以为还没落地生根,一阵急促的门铃声终于划破空气,钻进耳膜。
门外,站着的人除了张大有,还有张源。
彼时,这两父子脸上的表情惊人的一致,都是阴沉得骇人。
微微仰起脸来,眼睛微眯睥睨我一眼,张大有冷冷说:“唐小姐,这里没有你呆的空间,麻烦你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的你东西滚蛋。至于你和张代的离婚协议书和财产分割协议书,一个星期内会有律师联系你洽谈。总之,我们张家不会对你有任何亏待。”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移动着身体将我护在身后,张代借着身高的优势,把张大有脸上所有的傲慢遮挡得一丝不剩,他的手背着伸过来摸索着抓住我的手,他一字一顿:“唐二,她是我的妻子。我跟她的婚姻要何去何从,除了我跟她,没有任何人可以对此指手画脚,帮我们作出决断。”
即使有张代隔在中间,可张大有的震慑力,仍旧能通过他的声音传递蔓延开来:“孽种,即使你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材,但你的身上流着的是我的血脉,我不会允许你跟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谈什么可笑的婚姻。你要玩,可以,我随便你怎么玩,毕竟就你这么个不成材的玩意,我也没指望你能有多着岸。但你别玩太过火,也别玩得心智全无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
躲在张代身后的我,只觉得“孽种”两字,不仅仅是显得讽刺和刺耳,还像沾着辣椒水的刀尖,嗖嗖往我的心脏上发射,所到之处留下的只有火辣辣的痛。这让我不得不拼命咬着唇捏着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控,直接抬脚就是对张大有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来个狠踹!
大概是从我手里的温度,察觉到我情绪的浮动,张代捏在我手上的力道加重一些,他大抵是在暗示我,别太把张大有这些话当一回事。
我深知在这一刻,我可能只要说上任何一个字,都会将局面掰向难以自控的境地,于是我终于是咽下黄莲般的苦涩,也通过力道向张代传递着我会隐忍的信息,再像一截没有生命张力的木偶般杵在原地,静观其变。
呼了一口气,张代声音平静均匀,他斯条慢理淡然应:“我并不认为,你的血脉有多高贵。唐二她也不是什么野丫头,她来自一个质朴的家庭,她有自己的独立人格,她智慧有涵养,我能跟她在一起,是我高攀了她。”
顿了顿,张代更是泰然自若:“张大有,我不是你拴在家门后院的看门狗,不是被你丢在匣子里的扯线木偶,我更不是跟你签了终生卖身契的奴隶。我以为,我跟你之间的维系,早在我读高中那一阵已经拉扯清楚了,但没有想到你依然躺在操控我的幻想里不能自拔。我敬你,你就是长辈,我不敬你,你就是一甲乙丙丁。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有资格管着我的人,是奶奶。而你,一丁点资格都没有。”
回应着张代的,只有死一般的寂寥。
在这让人辗转难安的寂静里,我能清晰地听到在场所有人的呼吸声,而这呼吸声中,数张大有发出来的最为粗重。
就像是平地的一声惊雷,张大有突兀就炸了!
他低吼道:“孽种,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你要反了是不是!”
说话间,张大有的手急急抬起来,重重地朝张代的脸上扣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张代将我推了一把,推离他的身边,他这才眼疾手快抓住张大有的手。
张代的反抗,让张大有更是暴怒如雷,他的声音提高了八个度:“我当初要知道你那么反骨,我根本就应该想都不想就掐死你,让你这个拎不清的孽种把你带来的罪恶一并带走!”
循着张大有这话,张代的嘴角微微抽动着,可他的神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淡然如初:“你当初应该那样做,但你却没有做。既然你让我活下来了,那我自然可以选择让我最舒服活着的方式。你现在要后悔,也晚了。”
纵然张代的语气再淡,我却似乎能从中窥探到一种无力层层绕绕的悲凉,这种凉铺排开来,就像是一块冰在我的心里面砸得稀巴烂,冷得我差点眼眶发红。
我真的想冲上去抱住张代。
但我的理智最终却像胶水一般让我粘在原地,挪不动分毫。
而就在此时,刚刚一直阴沉着脸的张源,他上前一步,将张代的手指掰散,把张大有的手拿了下来。
他的轮廓模糊成雾,眼神却分外聚焦盯着张代,说:“有你这样跟爸说话的?道歉!马上道歉!”
张代就这样迎着张源的目光,他波澜不惊:“我没有在自己并没有犯错的情况下,给人道歉的坏习惯。”
一下子就吹胡子瞪眼,张源的脸越发阴冷:“你别逼我对你动手!”
用手拦了拦张源,张大有再次站前一些,他脸上的怒意依旧难以平坦,他嘴角不断地抽搐着,眉头拧成一个深结,他死死盯着张代,他语速缓慢语调平稳却字字诛心:“你,是靠染着我妻子的血活下来的,你就是个杀人犯,讨债鬼,孽种,你一身的罪责洗都洗不清,你没有资格过舒服的生活。你就该愧疚跪着匍匐煎熬过完这一生,才能祭奠我妻子的在天之灵!只要在我有生之年,我自然会以折磨你为乐,你别给我觉得这对你不公平,你能活下来,我妻子却不能,就是上天最大的不公平!你想过得舒服,等我死了再说吧!”
如果说张代刚刚的气势,就像是一个膨胀得能把所有禁锢着他的城池都挤得支离破碎的气球,那么这一刻,张大有这番话,无异像是松开了他身上的阀口,于是那些撑起他脊梁骨的气势就这么毫无留情地飘散得丁点不剩,而他也在顷刻间变成了一截没有生命张力的木头,杵在原地,靡靡黯淡失去所有的水分和光彩。
如果说之前夏莱给我叙述起张代的过去,只是让我难过到不能自持,那么现在这一刻身临其境的感同身受,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子切割不断似的,那些撕裂般的痛,让我的眼泪在一瞬间飙喷而出,也将我所有拼命硬挤在身体里的理智,全军覆没。
我终于忍不住冲上去,挡在张代面前,仰起脸来直面着张大有,我吼他:“你够了!你真的够了!你折磨了张代这么多年,这一切真的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