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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
郡主差人来传庒琂去西府,说是严惩家罚。
子素不甘心,哭着喊着跪到寿中居,求见老太太,可老太太借病不见。子素回到镜花谢,求庒琂不能跟去西府,她愿意为庒琂兜揽罪责,庒琂不依,叮嘱子素:“你留在镜花谢,万一三喜回来了,好歹有个知晓根底的,以免她慌手脚乱事。”再三安慰子素,此行西府,应与以前差不多,不必太过于担心。
子素倒是不担心,只是觉得委屈,冤枉。此行西府,之后处世,她还能是一个小姐身份么?怎有面目生存?
是呢,稀里糊涂跟庄琻去取金纸醉,莫名其妙冒出一个人来,活生乱拽被扣下一个大罪名,明辨是非的人,一眼看出此事多么荒唐,无理呀!西府来押人,竟没一个人来为镜花谢说情,连老太太也避而不见。
庒琂安慰子素道:“世间的误会,就是如此发生的。很多阴差阳错,不也如此?”
子素心想:但愿误会,别是阴差阳错!可又恨得牙痒痒的,她对庒琂道:“北府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平日看二姑娘那张脸,笑得跟大善佛似的。她的心竟跟她阴曹地府的娘一样黑。西府这些人,整日姐姐妹妹长姐姐妹妹短,临这会子,都哪儿去了?亭儿,你醒醒吧!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庒琂道:“我心中有数,姐姐听我的。好好等我回来。”
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泪长声短哭了一会子,怕外头西府的人等着,便收住声泪。庒琂没带任何东西物件,只身跟那些下人往西府去。
至西府。
早有郡主身边的两个大丫头在大门外等候,是宝珠和绛珠。接引庒琂进大门,无话。行入西府深院,拐向凤凰阁。
快到凤凰阁时,宝珠先停下脚步,对庒琂说道:“姑娘往后清居凤凰阁。为何不带子素和三喜来呢?”
庒琂淡淡一笑,摇头,心想,何须带来?不就是来应个处罚么?面壁禁足而已。
谁知,宝珠又说:“太太还有事务,原本要见姑娘,可脱不得空。但是太太交代了,姑娘住凤凰阁,依旧跟此前那般。”
宝珠没点明禁足,更没点名处罚,只说跟此前那般,是给足庒琂颜面。
庒琂岂有不懂的,稍稍举个小礼,道:“谢太太。”
宝珠再道:“晚些时候,我让人把千年铁树搬过来。这株铁树是太太嫁入府里,娘家人送的。极其珍贵。这许多年只开过两次花。太太说,掐指算,也该开第三轮了。只是,开花之前,须有人日夜护养。”
庒琂微微点头,道:“那我辛勤浇溉,让它开花便是。”
宝珠和绛珠相视一笑,没再说了,继续引庒琂往里头走。到了一处高阁独院,几人停下。这院子不大,只是一进院,院中有一亭楼,院外护有数丈高的围墙。看着,像是凤凰阁的院中院了。只是奇怪,为何独建这么一处地方?还围起高墙。
莫非,关押犯人用的?
进了院门,一目望那亭楼,俨然如书上说的“西湖雷峰塔”,楼不高,却孤独神秘。
宝珠介绍道:“这处地方叫石头斋,不用我说,姑娘也看到外头的门匾了。不看门匾,这里头遍地石头山景,也能猜得一二分。”
是呢,除开那亭楼,四周是山水古石,形状怪异,鬼斧天成。
往亭楼上行,宝珠继续介绍:“这地方不大,很少有人来,因此简陋是有的。姑娘也不许埋怨,太太不喜欢埋怨的。你看,围墙底下有条暗溪,从楼的后面的井流出来的。姑娘若要打水,就往楼后头去打,别用暗溪的水,不干净。”
越往下听,庒琂越觉得自己真要被严惩,困足。回想那几日,北府软禁是悄悄摸摸的,软禁一日二日放出来,这次西府是光明正大,也软禁呢!这以后,怕是很难从这所亭楼院门出去了。
思想到此,庒琂滚下眼泪。
宝珠和绛珠明明看见庒琂的泪水,假装别开头面不见,继续说她们的话。
宝珠再说:“等查实昨夜人命案子,姑娘就可以出来了。我有一句话劝姑娘,能留在这儿是福气。出去了,指不定千军万马等着踩踏姑娘你呢!”
庒琂微微端礼,凄楚望住宝珠,忍不住问:“姐姐这话怎讲?”
宝珠叹一声,道:“总而言之,你感谢太太便是。东府和北府不宁,姑娘被牵在其中了。太太去东府,正为这事儿。我要是姑娘,该收心定性,少怨少言,除了守护千年铁树开花,再有多思吧,兴许帮姑娘打发时间。”
听宝珠的话,庒琂的心从胸口冷到脚底。
难道,自己如白素贞那般,须等雷峰塔倒才能出去?而自己得等千年铁树开花才能出去?
庒琂怕了。
因怕,所以想到奋抗,便道:“姐姐,你跟太太说,我是冤枉的。二姐姐她……她没说实话。我跟头夜那个人不认识。”
宝珠道:“姑娘,太太说,既来之则安之。”
庒琂摇头,道:“那,我想再回去见见老太太,我要跟老太太说。”
宝珠冷笑,道:“太太跟老太太商量过了,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
庒琂傻傻的望住宝珠,坚决不相信。可再不相信又如何?眼下,自己身在西府,被困入石头斋了,真要挣扎出去,她们岂能给自己开脚?
末了,庒琂哽咽道:“太太这是要责罚我?”
宝珠道:“姑娘,不瞒你说,这是家刑。犯大错的,都要进来。”
果然了,此处是大狱,是西府私家深狱。关在这里,恐怕再无天明之日了。
庒琂后悔没带子素来,假如有子素在,好歹有个商量,日夜有个陪伴。
于是,庒琂求道:“那姐姐,能不能帮我去镜花谢……”她又想,此处是关人的牢笼,不能让子素陷进来,绝对不能!这句央求的话没说完,她咽回去了。
其实,庒琂心里还有疑问,此处地方偏僻,又是独宅孤院,万一有危险怎么办?即便没有危险,这饮食起居,如何安排?
这些疑问,在心里,没出口。
宝珠领庒琂至亭楼内。里头确实破败,一应家具结蛛网的结蛛网,桌椅缺胳膊断腿的缺胳膊断腿,唯独墙上挂的古画仍然完好。
宝珠临离去的时候说:“铁树和日常生活用品,过会子送来。姑娘得记住,楼上去不得,原本有梯子上去,因以前发生过事,梯子拆了,楼上的木头松动,久经未修,万一姑娘好奇爬上去,楼塌了没什么,伤了姑娘就不好了。如今只有楼下这间房屋,该怎么分配,由姑娘自己裁定。”
说完,宝珠和绛珠原路退回。
庒琂痴痴愣愣站在屋里,环望这屋的破败,想不到堂堂大西府也有这样一个地方,想不到自己今日沦落至此。
在一堆杂物中寻来一把雕花漆画的木墩凳子,它的周身尚是完好,拂去上面的尘埃,摇摆按停数下,感觉很结实。此刻,庒琂身心内外劳顿至极,便坐下了。
静静的坐,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如有千军万马在胸口呼啸狂撞。
仅仅是坐一会子,她的哭声已不知响断几回了。
良久,亭楼外传来绛珠的声音,叫唤:“姑娘!姑娘在里面?”
庒琂听闻,收住哭声,快速擦拭眼睛,并且从木墩凳子上起来,紧张地在杂物堆里随手翻找东西,以掩饰自己不堪。转眼,绛珠进来了。
见到庒琂忙乎杂物堆,绛珠道:“姑娘,你弄不来就别弄,收拾一处地方可以睡,有一处可以坐的便可。”
说话间,跟随绛珠来的有两拨人,陆续进来。一拨是抬一株缸种铁树,一拨抬一个大盒子。看情景,她们所抬的东西颇重。
而绛珠手里也拿有个黄色布包。
庒琂狼狈不堪,转身过来,垂手而立。
绛珠示意那些人将东西放下,之后,她将自己手中的黄色布包递给庒琂,道:“太太说,此前姑娘们在抄佛经,不知姑娘之前抄了多少。怕姑娘没抄完,随手给准备了这些。”
庒琂接来,首先感觉布包十分沉重,打开来看,是一贴厚厚的线状纸本,纸本上头有笔墨用具,挪开笔墨用具,下头是两本经书,一本是《佛说四十二章经》、一本是《金刚经》。经书之下,便是纸本稿纸了,让庒琂抄经所用。
绛珠指着那株铁树,道:“那便是铁树了。”又指着丫头们才刚放下的盒子,道:“这个盒子里头,放有许多东西,吃住用的都在里头。我们三日来一回,每三日给姑娘捎些柴米来。这里头,有够姑娘用三天的东西了,所以请姑娘放心。”
庒琂泪眼婆娑,道:“姐姐,我斗胆问一句,太太和老太太是想让我自生自灭么?我到底犯了什么重罪,她们如此对待我?”
绛珠听了,显出怒气,冷冷笑道:“姑娘,才刚宝珠姐姐说了,太太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你该感谢太太才是。姑娘才刚说的话,我没见,也不会给太太说。眼下,姑娘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若是没有,我们就出去了。”
庒琂摇头。
绛珠向身后的人招手,示意走人。
没一会儿,绛珠带领这些人匆匆出门,往外头去了。
庒琂追出门口,咧嘴哭喊了一声:“太太,你们冤枉我了!”
绛珠等人如同未听见,外头之人隔得那么远,谁能听见?而太太有心困她,远离她,更不愿听见。
可是,偏偏有两个人听见了。
是庄玳和庄玝,此刻,他们兄妹二人在凤凰阁另一个地方跪泥塑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