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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璞确实来找茬儿。
针对的人却不是子素,而是庒琂。
庒琂始料不及,因来西府时,二人在门口前嫌冰释,已得开朗,谁知转眼功夫他竟来责怪人。若论理由,只有一点,便是庒琂不该向三老爷致歉。而庒琂的苦衷,实不能跟庄璞言说清楚。
庄玳和庄玝两人被庄璞的言行举动惊吓住了,也替庒琂抱屈。庄玳自然是劝和为主,庄玝就不一样了,直勾勾地指着庄璞骂,说她二哥哥寻不到人撒气,就往琂姐姐身上来。因玳、玝两人联合,庒琂又不出声,庄璞很是无奈,最终愤慨而去。
这里头原也没故事,偏偏子素看不惯庄璞,追出门口,对他说:“敢问爷只知道欺负女子?爷欺负人我们管不着,可我们姑娘为了爷那档子事儿,到如今心里还亏欠着呢!”
庄璞转身回来,道:“你没说那事我还没来真气儿,今儿你倒先说了。我问你,是谁支呼人去找先生的?是谁指使的?是谁承认的?”
子素冷笑,道:“爷这什么意思?莫须有的罪名不要往我们姑娘头上扣!那我问你,你家关先生与我们姑娘有何关系?是我们姑娘亲戚?朋友?还是我们姑娘的兄长嫡弟?或是我们姑娘深仇大恨的大仇人?”
庄璞被问住了,哑然口,瞪住子素。
后头,庄玳和庄玝兄妹出来拉她,劝她少说几句。
子素不依,依旧道:“无亲无故,无仇无怨,我们姑娘为那般?还这么劳心劳力劳神劳肺的替你周全。你不感激罢了,还如此污蔑侮辱人,我是没见过有这样的爷们儿。”
庄璞横了,抬起下巴,道:“怎么着了?你算老几呀!”
子素白了他一眼,沉沉的说:“老几不清楚,老子的《道德经》我却知道。”
庄璞哼的一声,拂袖转身,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因见庄璞愤怒离去,众人松了一口气。庒琂还责怪子素道:“好好的你参什么言语呢!二哥哥也没说我什么。”
子素狠狠叹出一口气,蹙起眉望庒琂。庒琂一脸难堪,左右不是。末了,对庄玳和庄玝道:“也晚了,不知老太太用饭没有,我回去看看。”
这话唐突。庄玳和庄玝知道庒琂实在没话说。
说着,庒琂先出去了。
后头,庄玳和庄玝追出,挽留了一阵,最终也没挽留住。庄玝吩咐敷儿去拿灯笼,好叫庒琂主仆三人挑灯看夜路。
这夜,庒琂辗转难眠,满心想着子素怎变成另外一人了?昔日的她不是这样的呢!主仆三人回到镜花谢,俱未对话。三喜去打水给庒琂洗脸,子素回自己的屋里,一直没出来。等庒琂上床,将要灭灯时,子素进来了,对她说一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是的,子素说的没错。
但是,自己有选择么?庒琂心里默默的言说。
从子素这句话里可看出,子素自家道失事后经历许多事,因经历多了,人性也就变了;自己不也那样么?只是身份别位,与子素不同,许多话不能像她这般随意冲口而出。
接连几日,除了三喜说几句话,再有屋檐下的鹦鹉学舌几句,镜花谢里便没其他声音了。庒琂自那晚之后,好几日不去北府红楼,推托说身子不爽。期间,庄玳和庄玝来瞧过,庒琂只躺在床上,不肯见。后来,庄玝去北府,把这事儿跟其他姐妹说了,其他人听后,自然不敢冒撞来打扰,这事便如此搁着冷着。
于是这日,大奶奶按不住担忧来探视。
庒琂谁人不见,听三喜报说大奶奶来了,她便出来见。
二人见面,如旧。
大奶奶看到庒琂满身心愁倦,心疼极了,道:“姑娘保重才是。”
这话的意思,庒琂你还有重任在身,不能作践身心呀!
庒琂听闻,眼泪一掉,道:“嫂子知道我的。看得太重,落的就空。我也不想这样。可如今,倒是觉得腹背受敌,喉卡芒刺,动不得,吐不出。”
其实,大奶奶并不知道庒琂去西府发生的事,庄玝只跟她们姐妹说,没传达到她耳朵里。她之所以过来,是因庒琂多日不去红楼,依稀听到说她身子不适,这才来。
眼下庒琂这样说,大奶奶还以为寿中居的纯光乱她心神。
于是,大奶奶安慰道:“总有解决的时候。姑娘何须担忧太多,远远在北府,几不相干,无妨的。”
庒琂听这话,也觉着有道理,她跟庄璞、子素有矛盾,一旦去北府,远离子素,庄璞在那里也不好说什么,到底是几不相干了。
大奶奶又说:“实在烦心,那到我滚园来,我那边也僻静。”
庒琂感激,淡淡笑着。
大奶奶见这样的情景,知庒琂不肯移步,也没再邀。约坐一会子,想起怎没见子素,便寻望了几眼,本想开口问一句半句,又想子素对自己心存意见,思虑一会儿后,没问。至此,大奶奶告辞。庒琂让三喜送出镜花谢。
出了镜花谢院门,大奶奶问三喜:“喜姑娘,姑娘怎么了?”
三喜摇头,不肯多言,只是很和气对大奶奶端礼,说一句:“奶奶有空儿,多来走动走动。我觉着奶奶跟姑娘说话,姑娘略安心些。”
大奶奶听完,疑疑虑虑的点头。随后,三喜回去了。
从镜花谢出来后,大奶奶没出中府,转脚往寿中居走去。此时,正是午后,老太太午睡该起了,她来中府,不去见她反是失礼了呢。
在寿中居门口,看到有个丫头子挨在廊下打盹,她随手将她摇醒,问她:“老太太午睡醒没?”
丫头猛醒,吓出一激灵,撮眼揉目,看到是大奶奶,赶紧起身相礼,回道:“近几日老太太都没午睡,先前去佛院,这几日头疼只在屋里,让两位仙姑过来陪。如今还在里头说经。”
大奶奶听闻,显出一脸惊色。此处,她莫名而来,可不是叨扰老太太清修了?她点头对丫头道:“那你忙着,我先回了。”
说着示意丫头蜜蜡下台阶。
还没等她们走下台阶,寿中居里走出两个人。晃眼看,竟是纯光和她徒弟普度。
纯光也见到大奶奶了。
大奶奶不敢无礼,稍立足,侧身给纯光端礼。
纯光回佛手礼,眼睛直直逼视大奶奶。
礼毕,大奶奶转头继续行下。
纯光追出来,道:“女善人留步。”
大奶奶心中震颤,不由自主止步。
纯光走下来,正对面看她,笑道:“女善人面熟,我们可在什么地方见过?”
大奶奶神色浮出些许紧张,道:“见过一回,那日在北府,我们不是见过么?”
纯光疑惑道:“真是像我一位旧人。”
幸好,蜜蜡出言了,道:“菩萨师父,这是我们奶奶。我们奶奶没怎么出门,怎会见过你呢!”
蜜蜡自然要维护自己的主子,尼姑说自己主子与她见过,不就是说主子心不定,爱往外跑么?若没往外跑,怎与陌生人相互见过?另外,这处地方是寿中居,尼姑说这话,说句不好听的,会让大奶奶站不住脚,抹黑她的品德和身份。
大奶奶虽然不知蜜蜡这样想,可她说这些言语很合她的心。
于是,大奶奶松动了神色,笑道:“菩萨师父见过善人千千万万,其中有与我相似的不足为奇。女娲造人,总会造出个神情相似的予以配对,或配为一众。”
纯光依旧不死心,道:“奶奶可知道仙缘庵?”
大奶奶怎不知道?那处地方有太多故事了,她永生难以忘记,可是,不能说知道,也不能说不知道。思想半分,回说:“听老太太说过,却去过。”
纯光眯着眼睛从头到脚打量大奶奶,道:“真的太像了。”笑着又道:“还有一人也极像,不知我是否眼花,近期总看到过往的旧人。要说那两位旧人,也是奇缘啊!外头官府在找她们呢!”
大奶奶心里暗道:这尼姑心眼贼恶,百般试探。
尔后,大奶奶假意不知道尼姑说什么,道:“我公公也是朝廷大官,真要抓什么人,我公公拿刀子去抓,没有失手的。”
原想借这样的话击退纯光。
可纯光不领受,笑道:“那正好呀!那两个人极恶呀,目无善佛,酿造大祸端。唉!如今想来,也是一段孽缘。不过,要是奶奶哪日有缘见到这两人,也得惊奇。世上怎有如此相像的人!”
大奶奶对纯光的怕,自心内而外,因在仙缘庵处处被她压着,今日回想,心有余悸。这会儿,听到提及仙缘庵旧事,又听闻官府要抓拿,她便乱了神色。
丫头蜜蜡瞧出大奶奶神情不对,赶紧道:“菩萨师父,你说什么呢!我们奶奶也是个善心的人,不是恶人。”
纯光对蜜蜡道:“罪过罪过,我并非说奶奶,而是说旧人。因见你奶奶长相与之相似,多说几句而已,请姑娘不要见怪。”
蜜蜡不理她,快手扶住大奶奶,示意离开。大奶奶的手臂微微颤抖,蜜蜡感觉到了,她想:多半是尼姑出言无礼,惊吓了大奶奶。
看着大奶奶走,纯光还想追问说话,谁知竹儿从屋里出来,一声叫住,道:“师父,老太太想看你抄的那卷佛经,劳驾你回佛院取来。”
纯光依依不舍望着大奶奶出去的背影,应答竹儿道:“请稍等。”便叫普度一同回佛院。
大奶奶走出中府门口时,听到竹儿叫住纯光,觉得十分庆幸。她知道纯光绝对没死心,若非有人绊住,兴许要追出来呢。如今,大奶奶一手撑在槐树上,粗喘大气,脸色惊变如土质。
蜜蜡见状,紧张问:“奶奶怎么了?”
大奶奶摆手。
蜜蜡又道:“那尼姑太无礼了,胡说些话来吓唬人。我听了也被吓唬到了。奶奶不要听她的。”
大奶奶缓了一回,转身过来拉住蜜蜡,道:“无妨。我只是站累了。”
蜜蜡点头,继而扶住她往东府回。
路上,大奶奶心里琢磨:纯光留在庄府必种大祸呀!对琂姑娘不利,对庄府也不利。
因又想自己如今的身份,她如今是东府大少奶奶,是将来的主子呢!庄府一旦不保,她怎有未来?安居在外头的父母如何有仪仗依靠?
大奶奶越想越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