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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突然刮起大风, 没有完全关拢或者说根本就关不牢的老旧门窗被摇晃得咯吱作响, 干枯的树枝纠缠在一起, 像是张牙舞爪的鬼影……
季芸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眼睛才刚闭上脑海里立刻就会想起女儿那双被泪水浸湿充满恨意的眼睛, 挣扎, 惨叫, 混杂着巴掌和肉体的拍打声。
她也有想过要不然干脆算了，打电话把钱退回去，可最终还是被心头的那股强烈欲望压了下去，对金钱的渴求, 以及自己以往的那些肮脏经历, 让季芸觉得女人的那层膜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只不过是往那一躺就能拿到一百万, 这么轻松的事情没理由拒绝不是吗？况且自己养了她那么多年, 花了那么多钱，连人都是从自己肚皮里钻出来的, 不过是牺牲层膜而已, 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大不了再补回去。
李芸始终觉得米雅从小就乖巧懂事, 就算她以前有时候喝醉酒对女孩儿拳打脚踢，米雅也依旧强忍着痛, 既不哭闹也不会跟人抱怨, 只默默地清理干净呕吐物, 又把弄乱的东西复原, 甚至第二天还替她准备好早饭。
不会的，女儿很懂事，肯定不会怪自己的，顶多掉几颗眼泪，自己到时候好好安慰安慰她就行了。
虽然不断做着心里建设宽慰自己，季芸心里却还是有些慌乱的，如果，如果女儿真的不愿意原谅自己，又或者小丫头做得更绝，直接跑去报警了怎么办？会不会把自己供出来？
窗框处放着的仙人掌突然被刮倒，砰的一声巨响，立刻吓得正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季芸尖叫出声，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牙齿抖个不停，瑟瑟发抖。
“小…小雅，别怪妈妈，妈妈也是迫不得已，等你回来我就送你去上学，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别怪妈妈，我也不想的，妈妈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租金已经拖了两个月，明天就是最后期限，要是再交不上我们就真的得露宿街头了。”
“还有，还有…只要有这一百万，你喜欢的画画也可以学了，你去年生日不是说想要那盒美国进口的颜料吗？妈妈明天就去商店，你还有什么喜欢的？只要你开口，我全部都买给你，都给你买，原谅妈妈，原谅我。”
原谅？做出这种事情竟然还觉得自己该被原谅吗？这就好比捅了人一刀再哭着道歉，说什么对不起我真的有苦衷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如果你是那个受害者的家人，大概早恨不得捅回去数刀了。
这就是血缘亲情呢，还真是让人想舍弃掉，琳琅垂眸看了眼手腕处缓缓流淌的血管，有些好笑地弯起嘴角。
季芸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大，但老房子隔音效果本来就不怎么好，加上她五感敏锐，自然将里面的碎碎念听得清清楚楚。
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忏悔，一口一个妈妈，言语里都是想要补偿米雅的意思，但她真的有把米雅当女儿，有把自己当母亲吗？
而且仔细想想那几句话，季芸其实压根就没觉得自己做错了，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三个点，一百万赚得很轻松，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为了我们以后能生活得更好。
综合起来就是你不应该怪罪我，你必须要原谅我。
至于那盒颜料，的确是米雅去年最想要的生日礼物，不过早就在生日的头一天晚上拿到了手里。
是杜若红送给她的，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尚且能做到如此，唯独季芸这个亲生母亲却一次又一次地让米雅伤透了心。
季芸那时候正忙着勾搭一个有点小钱的中年男人，压根懒得理会这些小事，别说礼物，恐怕连自己亲生女儿的生日具体是哪天她都不记得了。
最讽刺的莫过于那盒颜料已经在米雅房间里的旧书桌上放了有半年多，季芸进出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注意到，直到现在做出这种事情才猛然想起拿它来弥补女儿，简直好笑至极。
也难怪后来的米雅会那么轻易就被杜煦风俘获了芳心，傻乎乎地一头栽在渣男身上，当周围全是黑暗，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没办法信任时，突然出现的一束阳光就越发显得难能可贵起来。
怨恨，不甘，愧疚……属于原主的情愫第一次涌现出来，连琳琅也受到影响，身子忍不住趔趄了一下，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然后慢慢整理起脑海里的思绪来。
米雅其实有些后悔前世放任第二人格杀了季芸，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就算再怨恨也做不到拿刀子捅进生养自己的人的身体里，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改名换姓，断绝关系。
［雅雅，需要我出来解决吗？］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虚弱的声音，没等到她回答，那声音又继续道。
［两分钟，两分钟就足够了，我可以替你杀掉季芸，你刚才也听到了不是吗？她根本就没觉得自己有错，这种自私贪婪的女人压根不配做母亲，雅雅，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琳琅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以往Mia只会在晚上出现，而现在却是凌晨，一个第二人格会陷入深度沉睡怎么也喊不出来的时间点。
［Mia，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那声音沉默了几秒，突然笑起来，带着点自豪。
［雅雅果然很聪明，我还故意控制了语速，想不到还是没能骗过你。］
［你应该记得之前酒店的事吧？其实在翻窗的时候我就该陷入沉睡了，但我怕你不会做那些事，卷进不必要的麻烦里，所以才把第二天的时间借了几分钟过来，突然被拉入意识海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不过幸好雅雅你没事。］
第二人格的偏执和依赖竟然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吗？也难怪前世会和杜煦风合谋杀掉季芸，琳琅是在回来的路上才想明白的，从剧情的蛛丝马迹里推断出来，杜煦风其实早在米雅告诉他自己有人格分裂之前就知道了Mia的存在。
强装出来的讶然和真正的震惊其实有很大区别，尤其是放在琳琅这个心理学高手面前，杜煦风的表情和说的那些话都破绽百出，也就只能骗骗单纯又对他痴心一片的小姑娘了，恐怕就连Mia也能轻易地看出来他在说谎。
Mia的做法倒是不难理解，一是为了给米雅报仇，抹除受到的伤害，另一个就是想把她拖入自己的世界，成为米雅身边最亲密也最信任的存在，前世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从第一次借着她的手除掉憎恨的人，都后来米雅自己也熟悉了用这种简单直接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对她的态度也慢慢由厌恶转为信任，唯一没料到的大概就是米雅最后会爱上杜煦风，爱到失去自我，爱到不顾后果，甚至连她这个伴生的副人格都可以毫不留情地舍弃，明明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是在骗她在利用她。
这大概也是Mia曾经产生过杀掉主人格取而代之的原因，觉得心目中纯洁无暇的天使被玷污了，失望，愤怒交织在一起，让她急切地想杀掉杜煦风，找回真正的米雅。
自己可不想在对付变态的时候还要时刻防备着副人格，况且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琳琅还挺喜欢Mia的，看起来很残忍，心思其实再纯粹不过，生命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为了守护米雅。
琳琅抿了抿唇，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些小忐忑和担忧。
［你……我是说，你这次会睡几天？］
［雅雅是在担心我？对吧，我好开心，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那声音立刻提高了好几个八度，很欢快雀跃的模样，甚至重复了几遍开心，如果是拟人状态，这会大概早已经提着裙子在原地转起圈来了。
琳琅也有些意外，毕竟Mia向来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说话慵懒，又带着股厌世味道，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也没有任何追求的东西。
［有那么高兴吗？］
［当然高兴了，从我诞生以来，这可是雅雅第一次对我说话这么温柔，很值得纪念。］
Mia回答得很快，虽然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但她声音里还是含着激动的味道。
琳琅也立刻明白了缘由，以往的米雅很讨厌第二人格，也不理解Mia想保护她的心，反而觉得Mia就是个生活在自己躯壳里的怪物，张口闭口就是杀人什么的，像关押在监狱里的暴徒，只知道用血腥残暴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雅雅，你只要记得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就好了。］
［我会早点醒过来的，这几天你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千万别相信陌生人的话，尤其是年轻英俊的男性。］
说到英俊两个字Mia刻意加重了语气，琳琅忍不住失笑，知道她所指的应该是艾森，毕竟Jake那家伙所有外貌都是从别人身上活生生剥下来再贴到自己脸上的，而且忽男忽女，年龄也不定。
至少前世米雅的记忆里就已经出现过三张脸了，连Jake进监狱时顶着的那张平凡大众脸琳琅也觉得像人皮，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用英俊两个字来形容就对了。
前世的艾森虽然是被先第二人格那种属于同类的气息吸引，但后来真正喜欢上的却是米雅，大概长久沉沦于黑暗中的人都更容易被天使救赎。
［明天应该会有警察过来做笔录，你只要咬死说自己只砸晕了牛万金，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知道就可以了，放心，不会有事的，监控我已经处理好了，验指纹也不用怕，剩下的痕迹还有…］
［总之，我会尽快醒过来陪你的，雅雅，相信我。］
那个艾字被Mia刻意地模糊了过去，大概是不想提起那些阴暗的事情，怕吓到琳琅，其实她哪里知道，那只变态早就已经盯上了琳琅，而且还在她面前杀过人，琳琅也没有刨根问底地追问，毕竟艾森的资料她都在脑子里背得滚瓜烂熟了。
［好，我会等你的。］
那头沉默几秒，突然很轻地说了句话。
［雅雅，我很高兴可以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