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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渊水半垂眼皮,说道:“我当然也是为它来的,毕竟我这么仰慕你,你却披着别人的狐裘从马车上下来,你说我听了之后能不急么?”
“你仰慕的女孩子多了去了。”郗浮薇淡淡说道,“噢,听邹公子说,你对他已经出阁的姐姐们也仰慕的很?若是听说这些女子披了件别人的衣裳就要赶到的话,只怕把你劈成几份也不够跑的。”
“那些都是逢场作戏。”欧阳渊水道,“我真心实意想要的只有你。”
郗浮薇眼都没眨一下:“我不相信,除非你把心肝肺都掏出来我瞧瞧是红是黑。”
欧阳渊水道:“掏出来我岂不是死了?”
“连死都不敢,还好意思跟我说真心实意?”郗浮薇斜睨着他,要笑不笑道,“举人老爷还有其他甜言蜜语要跟我说的么?”
“这么说你愿意跟他了?”欧阳渊水闻言笑了一下,目光幽深道,“沈家只怕未必肯让你做他发妻啊!”
郗浮薇波澜不惊道:“你这么关心我的终身大事,我差点以为我父兄都还活着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欧阳渊水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停步问,“我觉得你不像是那种会被富贵冲昏了头的人,何况说句不好听的话,沈窃蓝再怎么着也只是嫡次子,沈家的爵位跟他没什么关系。真要冲着富贵走,还不如找定国公。”
郗浮薇捏了捏眉心,也觉得很无奈:“我自己还在乱七八糟的,你们倒是一个个比我还要上心?”
她朝外面抬了抬下巴,“邢行首的人,怎么会认识百户大人的狐裘?我看那狐裘挺新的,应该是才做的,不可能是前些年百户在应天府时穿着去见过邢行首吧?”
“这件狐裘的确是新做的。”欧阳渊水淡淡说道,“不过来历可不一样,是太子妃赏给外甥的,沈窃蓝同他同胞兄弟一人一件,因为他人不在应天府,沈家夫人就叫人夹在年礼里一块儿送了过来。”
郗浮薇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又问,“这么说来,邢行首爱慕百户大人么?”
不然,怎么会因为她披着沈窃蓝的狐裘下车,就设法招了欧阳渊水过来?
但郗浮薇疑惑的是,如果当真如欧阳渊水所言的话,邢芳归为什么还要专门过来跟自己敬酒?
设若这位行首让欧阳渊水趁夜而来是为了败坏自己的名节,她难道不是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好在事后将责任全部推卸到欧阳渊水头上?
毕竟欧阳渊水是出了名的风流成性,之前就没少撩拨郗浮薇。
他在济宁名气不小,交游也算广阔,邢芳归初来乍到,新招募的人手里有他眼线,叫他知道了郗浮薇的踪迹,寻访而来,瞒着邢芳归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
邢芳归亲自前来敬酒,还是欧阳渊水在场的时候,她就不怕两人当真闹出点事情之后,在沈窃蓝那儿没法交代?
其他不说,今晚邢芳归可是信誓旦旦专门招待锦衣卫所,不招待外人的。
这种时候有人混了进来,还闹出事情……她怎么脱得了干系!
“应天府的浑水不是那么好蹚的。”郗浮薇思绪如潮,只听欧阳渊水道,“虽然陛下因为皇长孙的缘故,如今越发的偏爱东宫了,但一来陛下正在壮年,日后如何也未可知;二来,汉王跟赵王至今仍在应天府,没有就藩的意思;三来,陛下回宫后,宫中诸位妃嫔伺候用心,据说很得上意。”
总而言之,东宫的地位,只能说暂时还算稳妥,放眼长远,仍旧是……一言难尽。
皇长孙备受永乐帝宠爱的缘故,除了长孙这个自古以来对于长辈都特殊的身份外,也是本身的聪慧孝顺。
但汉王、赵王也有子嗣,也都是永乐帝的嫡孙。
虽然他们目前的孩子还没有争宠争的过皇长孙的……皇长孙已经是可以搁房里人伺候的年纪了,孩子么,长大了总归不如小时候讨喜,何况大了就是能掌权了,掌权之后就是要担事了,担了事就难免犯事,自来伴君如伴虎,谁知道永乐帝什么时候就又改了心思?
这一点,汉王自己就是个例子。
要是永乐帝这会儿就快不行了,东宫倒是顺理成章的上位。
可这位皇帝刚刚亲征过,显然身体好着呢。
他在位的时间越长,越容易改主意不说,皇帝如今膝下三位皇子都是徐皇后所出,距离皇后薨逝也有几年了。尽管永乐帝迄今没有册立继后,后宫的妃嫔却从来没少过。
如果这些妃嫔有人生下皇子……人对老来子总是格外纵容宠溺些的。
欧阳渊水缓步到郗浮薇跟前,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道:“这人不是你良配。”
他说的很笃定。
郗浮薇则是面无表情:“那你觉得,谁是我良配,你?”
“为什么不是?”欧阳渊水反问。
“芬芷楼里住过的待字闺中的女孩子有三个。”郗浮薇淡淡道,“天真如姚灼素,世故如傅绰仙,还有一个我,你看谁考虑过你做夫婿?”
“诚然你这么年轻的举人必定前途无量,然而论家底看着也就那么回事,不如傅绰仙联络的曾公子孙公子的富贵;论长相看姚灼素心心念念的是谁也晓得,你也没什么优势;至于我的话,你心思太深,相处太麻烦,我宁可找个没什么主见什么都听我的。”
欧阳渊水嘲讽的笑了笑:“沈窃蓝心思就不深了?”
“你为什么要帮邢芳归?”郗浮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问,“我听你语气跟她似乎也不怎么对盘,早先咱们来往,你虽然常说些有的没的,不过也该知道,大家都没往心里去。这次居然连夜跑过来……莫非邢芳归跟你是同僚吗?”
她思索着,“嗯,那么到底是邢芳归爱慕百户大人,看到狐裘之后起了疑心,未雨绸缪呢,还是其他人,比如说某位贵人的意思?”
“为什么不猜是太子妃的意思?”欧阳渊水看着她,“太子妃是沈窃蓝的嫡亲姨母,不管是为了沈窃蓝的前途考虑,还是为了东宫的将来,会不希望沈窃蓝娶个父兄出色的名门闺秀?”
郗浮薇淡淡道:“你想太多了,我这么个人,如何入得了太子妃的眼?”
“这么说你还没想好?”欧阳渊水似乎很想知道她的心思,摸着下巴沉吟道,“也是,你对应天府不了解,对沈窃蓝的家世也是一知半解,不可能说一下子做出这么大的决定……估计多半还要跟宋尚书透露一二?”
“你刚才提到太子妃,难道你是在给太子妃做事?”郗浮薇道,“我不太相信你这话,太子妃贤良淑德,深得陛下赞许,怎么可能私下里用你这样的人?”
欧阳渊水冷笑了一声,道:“贤良淑德……自古以来的宫妃,尤其是正宫,有几个场面上不是得这样的赞许的?”
“那也要在大位上坐着的那位。”郗浮薇淡淡说道,“就陛下的英明神武,太子妃一介女流,跟陛下玩心眼,岂不是贻笑大方?还不如就贤良淑德着,也能得陛下些怜爱呢?”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你还没说你连夜跑过来的目的?别说就是生怕我跟百户大人有什么!”
“那你觉得我这会儿过来是图什么?”欧阳渊水似笑非笑。
郗浮薇冷着脸:“我要是知道还问你?”
她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整理出了一些线索:
沈窃蓝在来之前,就已经说过,今晚要将计就计,看看打着支持开河的旗号来济宁的邢芳归,是否也带了汉王赵王的使命。
这份怀疑与戒备,邢芳归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因为郗浮薇跟这位行首实在没什么瓜葛,所以她也是吃不准。
可从欧阳渊水的到来看,邢芳归估计也是心里有数。
否则将欧阳渊水放行到此做什么?
想来是因为那件白狐裘,以及坚持让自己也来这边赴宴,觉得沈窃蓝对自己有意。
既然如此,今晚之事,就算不能够从郗浮薇处旁敲侧击出什么端倪,派人在这边看住了郗浮薇,也算是捏了沈窃蓝的一个把柄在手。
如今两人看似平和,甚至还有些痴男怨女的意思……郗浮薇拿着小银叉子,叉了块水果吃,淡淡瞥了眼对面的欧阳渊水。
实际上,却已经是邢芳归跟欧阳渊水的人质了?
想通此节之后,她心里倒是安定了下来。
这么说来,沈窃蓝让她披着自己的白狐裘,还是太子妃所赐的白狐裘下车,估计也是算准了邢芳归跟欧阳渊水这些人的反应。
用一个所谓的心上人,牵掣住这些人的注意力。
腾出手来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自己也许是弃子,也许不是,不过按照郗浮薇对沈窃蓝的了解,只要自己这次活下来了,他应该会不吝赏赐。
就算死了,沈窃蓝应该也会善待郗矫,甚至还郗家一个公道。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你是内侍的人?”郗浮薇心平气和之后,主动挑起话题,“怎么会同邢芳归扯上了关系?”
欧阳渊水不知道她心思,见她说着说着居然越发的平静了,有些嘲讽的笑了笑:“你还真是对他死心塌地?你这样的人也会对谁死心塌地吗?”
“你之前牵挂的也一直都是开河的事情。”郗浮薇没理会这话,继续道,“现在倒是对我的终身大事感兴趣了吗?莫非陛下亲自返回应天府坐镇之后,开河之事已成定局……所以这件差使已经结束,换新差使了?”
欧阳渊水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转向外头,道:“开始了。”
“什么?”郗浮薇微怔,也下意识的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