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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欧阳渊水后,郗浮薇回到正堂,不出意外的看到沈窃蓝已经在了,残茶也已经换过。
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两人谈话的经过,见沈窃蓝神情平淡,她心念转了转,问:“大人,您说他是就是过来提醒下,还是有其他打算?”
“这人虽然有些功名在身,却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沈窃蓝摩挲着手里的茶碗,道,“你跟他走太近了,哪怕不曾吃亏,只怕也于名节有损。”
郗浮薇有点诧异他会说这话,想了想才道:“属下这样的情况……且不说其他,就说父母双故,唯一的兄长也没了,家里统共就剩一个侄子。这婚娶之事上头,只怕大部分人听听情况就要摇头了吧?”
毕竟时下讲究的是父母在堂兄弟姐妹众多,这才是福泽深厚。
像郗浮薇这种,本来家里人就不多,自幼丧母,少年丧兄又丧父……讲究点的人家估计一听就觉得这女孩子命不好,别克了自己家。
“就算有那宽厚的,知道属下在父兄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带着侄子隐姓瞒名而去,心里岂能没有疙瘩?”
“这两件都能不计较,冲着属下跟闻羡云的纠葛,怕也要打退堂鼓了。”
她冷静道,“所以这会儿还在乎跟欧阳渊水说会话吗?”
要是在乎名节她之前就不会在这小院里住下来了。
须知道这段时间大部分同僚大概是出于畏惧沈窃蓝的缘故,没说什么,对她态度也还算客气,可像徐家兄妹,于克敌,闻羡云之流,都是口口声声,甚至可以说信誓旦旦她跟沈窃蓝有一腿。
换个贞烈点的女孩子,怕是早就要去跳楼跳河吞金上吊的自证清白。
但郗浮薇实在没有那样的气节,何况家破人亡的仇怨迄今没报,别说她跟沈窃蓝清清白白根本没有什么私情,就算有,她也肯定不会寻短见的。
此刻被沈窃蓝提点,想起来早先这上司似乎也说过让自己跟欧阳渊水保持距离的话,挑了挑眉,道,“大人难道是担心属下会因为跟欧阳渊水照过几次面,就转而投靠宦官那边吗?属下虽然愚钝,却也不至于目光短浅至此,放弃前途无量的大人,转投他一个小小举人的门下!何况大人的家世且不说,单说官职就是正儿八经的天子亲军,可欧阳渊水背后站着的却是宫中内官。内官再怎么跟陛下亲近,到底不过是皇家奴才,哪儿能跟士人比?遑论今上英明神武,可不是前朝那些会被宦官左右的昏君!”
“何况当初若非大人,属下跟侄子的坟上草都要长新一茬了!”
“如此恩情,至今未报。”
“又怎么可能恩将仇报的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你想多了。”沈窃蓝看着她,说道,“已经过了年,你也有十六,是出阁的年纪了。去岁让你进入邹府乃是手中无人时迫不得已的选择。但如今邹府那边不需要安插人手,暂时也没其他差事安置你。徐家兄妹业已返回应天府,有陛下亲自看着,这对兄妹接下来也折腾不了什么了。你是我下属,我自然要为你考虑,你家的恩怨且不说,你的终身大事总要考虑起来。如此跟欧阳渊水当然需要保持距离。”
郗浮薇惊奇的看了他一眼,她真没想到一向冷冰冰的沈窃蓝会跟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第一个浮上心头的想法竟然是沈窃蓝是否有什么会送命的差事要自己去做,这是故意给自己弄个诱饵吊前面?
没办法,不管是接触中的印象,还是之前徐景昌等人的描述,沈窃蓝都是一心一意扑在公事上,基本不谈私事的人。
他连自己的婚事都能荒废掉,何况是手下的?
尤其郗浮薇跟他才几个月,满打满算都不到一年,又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怎么看都不像热心肠的沈窃蓝忽然注意起了她的婚事。
郗浮薇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那么大人希望属下嫁给谁?”
“你希望找什么样的人家呢?”沈窃蓝反问。
“自然听从大人的吩咐。”郗浮薇垂眸掩住眼底情绪,心说如果这人给自己安排的婚事实在无法接受的话……自己该怎么办?一走了之?且不说能不能在这人手里走的掉,就说郗矫还在他的掌握里。
正乱七八糟的,就听沈窃蓝说:“这是你的婚事,本该你父母兄长做主,但他们都不在了。你侄子年纪还小,岂非应该你自己拿主意?何况你也从来不是没主意的人。”
郗浮薇听着这话,倒仿佛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而不是打算让自己执行嫁人的任务,松口气之余也是疑惑,说道:“属下目前只想为大人分忧。”
沈窃蓝闻言,想了想,道:“你之前在郗家时养在深闺,又有闻羡云这个未婚夫,更加要注意同外男避讳,知道的男子自然不多。如今在济宁,虽然很见过些人,然而也没太多了解,一时间犹豫不决也是正常。那就先在我手底下做着事,有心仪的再同我说罢。”
郗浮薇点头答应,为了证明自己的确心系正事,还专门问了些关于开河的问题。
过了两日,衙门休沐还没结束,但因为宋礼已经起程北上,沿途的锦衣卫也开始陆陆续续的上差。
她就找了个机会拉着于克敌问:“大人会关心你们的婚事吗?”
“婚事?”于克敌一脸诧异,道,“什么婚事?”
郗浮薇道:“你看,你也到说亲的年纪了,大人有跟你说过给你找个媳妇什么的吗?”
“你真是想太多了。”于克敌闻言嗤之以鼻,说道,“你当大人很闲吗?人家从应天府那富贵乡过来,大过年的都没回去团聚,是为了建功立业,而不是养老来的。你也不看看这几个月的事情有多少,难得有点空,歇会儿喘口气都来不及呢!何况是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如今自己都没那功夫相看小娘子,又怎么敢痴心妄想大人帮忙操这个心?”
见郗浮薇欲言又止,惊讶道,“难道大人给你说……?”
“大人劝我同欧阳渊水离远点,说是坏了名节于婚事不利。”郗浮薇心事重重的问,“你说大人到底怀疑没怀疑我跟欧阳渊水有私,甚至有意抛弃大人转而投靠他门下?可我实在没起过这样的念头。每次欧阳渊水同我说的事情,我都是原原本本的告诉大人的。”
于克敌听的有点发愣,好一会儿才说:“这个……我伺候大人也比你过来早不了多久,这话你问我我也吃不准啊!”
“可你到底是贴身伺候大人的。”郗浮薇道,“像我就算住在这院子里,错非有事,也不好经常到大人跟前晃荡啊。”
“……会不会是欧阳渊水背着你胡说八道,叫大人知道了?”于克敌犹豫了会儿,提出一种可能,“那人虽然表面上对你很是殷勤,但做咱们这一行的,表里不一是基本功。更何况他那种负心薄幸之人,装模作样最是擅长,否则是怎么骗的人家女孩子团团转的?”
郗浮薇心下觉得沈窃蓝应该没那么笨,会被欧阳渊水这么容易挑拨离间,正自沉吟,于克敌看了看四周,又说,“还有一种可能。”
“就是之前徐家兄妹,尤其是徐小姐,不是认定了你跟大人有私吗?然而大人对你无意,又因为体恤手下人,怕你受此影响,嫁不到好人,甚至嫁不出去,这不,打算亲自过问下你婚事?”
“这倒有可能。”郗浮薇认真思索了一番,点头道,“不过大人也忒体贴了,这等小事,我自己就能料理。”
于克敌稀奇道:“这可是终身大事,还小事?姐姐你才是忒自信了……你打算怎么料理?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你那哥哥要是还在,你说这话总有几分依仗。可你哥哥跟爹爹都没了,虽然还有个侄子,那年纪,还得依靠你吧?要是将来遇见个宽厚的,也得担心他家里是不是也都很宽厚呢,何况一家子宽厚的人哪里那么好找!”
“我干嘛要指望人家宽厚?”郗浮薇扫他一眼,要笑不笑道,“找个跟我一样家里没什么人没什么靠山的,也没习过武、没功名在身的那种入赘,到时候买点屋舍奴仆,契书捏自己手里,里里外外我自己说了算,敢跟我横,那就往死里整!”
于克敌咋舌道:“你真狠……万一遇见硬骨头,怎么整都不低头呢?你总不能谋杀亲夫吧?”
“那就和离啊。”郗浮薇不在意的说,“让他两手空空的滚出去,我再找个就是。古往今来,才貌双全又一心一意的良人难找,好吃懒做偏生手无余财的男人难道还少吗?”
“……”于克敌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心说还好自己从来没想过要将这女孩子算计成妻子,不然冲着这份换男人如换衣服的干脆劲儿……别人受不受得了他不知道,反正他是受不了,“你说的轻松,到时候风言风语的,你受得了,你将来的孩子也受得了?”
郗浮薇道:“为什么受不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人无完人。就是那些被口口声声称做大善人的人家,你敢说一点龌龊都没有?大哥不要说二哥,谁敢议论我,我难道不能议论人?那些薄脸皮的,敢说我的嘴,别被我说的羞愤欲死才好!至于我的孩子们,那就更简单了,只要教出个金榜题名的孩子,你信不信乡里都要转了口风说我持家有方?”
“……我不信。”于克敌坚定道,“你这样做人妇,不被唾沫星子淹死才怪!”
“没见识!”郗浮薇呵呵一笑,“成王败寇,被淹死的那些人,是自己想不开。像我这种想的开的,还不定谁怕谁呢!”
正说着,有人过来道:“沈姑娘,门口又有人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