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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稼娘病了?”东昌府,宋礼照例亲自外出奔波了一日,回到暂时租赁的小院里,在丫鬟的伺候下梳洗过,躺在太师椅上,叫人拿美人锤慢慢的锤着。
闭目养神之余,喊了管事到身边询问女儿的近况,得知此事,挑了挑眉,“什么时候病的?什么病?怎么病的?”
待管事弯着腰,在耳畔低声说完经过,就冷笑了一声,说道,“定国公府兄妹的小把戏……如邹府那士子所言,陛下念及旧情,素来舍不得为难他们。可是我宋家女儿却没有已故皇后娘娘还有忠湣公的面子!稼娘真是被我惯坏了,不是一般的糊涂!”
“小姐也是年纪小。”管事缓颊道,“何况沈家老太爷跟您是多少年的交情了,这门亲事说是还没过明路,实际上,也就是等着沈公子此番事毕,得到封赏之后,可以风风光光的迎娶小姐过门而已!如此沈公子那边忽然多出个所谓的下属……也难怪小姐不高兴。”
宋礼说道:“不高兴没什么,没脑子就是个问题了。我从来没说要让稼娘做个真正贤惠大度的妻子,可问题是作为官家嫡女,将来嫁的必然门当户对,她这没城府的样子,委实叫我懊悔这些年来对她太松快了!”
管事道:“您不是已经写了信给家里?等小姐回去之后,夫人她们一定会好生教导小姐的。”
“可她现在愿意回去吗?”宋礼冷笑了一声,“生病……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去邹府吃酒回来的当晚,按照约定就要动身离开济宁的时候生病?十成十是不想走人,故意装的!”
“小姐跟徐小姐自来都是掌上明珠,这次去邹府赴宴却处处波折。”管事柔声细语,“也难怪两位小姐咽不下这口气!”
宋礼闻言语气顿时冷了几分:“怎么你觉得我应该为了她们这点儿争风吃醋的事情,亲自出手?”
管事听这话,赶紧否认:“没有没有,老爷如今肩负圣命,哪儿能够抽身?老奴就是有点心疼咱们小姐,到底小姐长这么大,就是在您跟前,何尝听过几句重话?这次兴冲冲的去邹府,却颇为狼狈的告辞,心里想也难受!”
“要的就是她难受!”宋礼哼了一声,说道,“都说她小,这都能出阁的人了,还小个什么?须知道为人妇跟为人女可不同!她在家里的时候再怎么千宠万爱都是等闲之事,我跟她母亲总归是容忍的。可是出阁之后,她舅姑凭什么容忍她?!这会儿就养的她习惯了千依百顺无人能够违逆,出阁之后不啻是从天到地,难为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就吩咐,“她要装病就随她去!但是郗氏这件事情,绝对不许帮忙!”
管事小心翼翼道:“老爷,咱们小姐素来听话,就算一时间想窄了,肯定也不会太执拗的,过了气头上就好。问题是那徐小姐……那位主儿,可是跟定国公拌了几句嘴,就一怒之下跑来山东的!前两日咱们不是还收到消息,说是陛下如今人在军中,都听说这事儿了,还私下里叮嘱太子妃,设法劝和,别叫徐小姐跟定国公当真生分了?”
“……”提到徐景鸳,宋礼眉宇之间顿时浮上了一层厌烦。
他是打从心眼里不喜欢徐景鸳。
不仅仅是因为这女孩子总是带着他女儿不学好,也是不喜欢徐景鸳的娇纵脾气。
但在永乐帝彻底厌弃了定国公府之前,哪怕太子跟太子妃,对这两位也只能一口一个“表弟”、“表妹”的客气着。
宋礼这会儿也只能悻悻道一句,“这女孩子全不知道惜福,将来迟早要有教训。”
管事思忖了会儿,道:“小姐如今跟着徐小姐,为免被牵累,是不是跟沈公子说一声?毕竟沈公子人就在济宁,也好照拂一二。”
生怕这建议被认为是别有用心,他赶紧又补充,“小姐之所以会被徐小姐蒙蔽,归根到底就是为了沈公子。老奴想着,如果有沈公子亲自出面解释,也许小姐就释然了呢?”
宋礼沉着脸,过了会儿,还是摇头:“还没过门就这样善妒……你真当沈家除了我宋家女,没地方娶妻了?”
管事遂不复进言,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不过宋礼不打算拜托沈窃蓝照顾自己的女儿,沈窃蓝知道宋稼娘跟徐景鸳在济宁停留后,却已经在皱眉:“她们留下来了?可知道会停留多久?”
手下说道:“目前还不知道。只听说徐小姐对于邹府宴会上的遭遇十分的耿耿于怀,估计是想讨回公道之后再走。”
“她有什么公道好讨的?”沈窃蓝淡淡说道,“人家庄老夫人好好的做寿,她忽然前往,还带着宋家小姐,又不说明缘故,弄的邹府上下人心惶惶,还在宴会上吓的寿星祖孙跪地求饶……好好的喜庆日子,差不多全毁她手里了,这会儿还觉得受委屈了?可真是高门贵女,娇贵的可以!”
徐景鸳的身份放在那儿,沈窃蓝因为靠山不比她差什么,说话可以这么不客气,手下却不敢接口,只垂手待命。
沈窃蓝思索片刻,道:“送个口信过去,问问宋家小姐,为什么会停留,可是有什么麻烦需要帮忙?”
手下提醒他:“大人,她们停留的理由是,宋小姐忽然病了。”
“你只管去这么问,看看那位宋小姐怎么回复来报我就是!”沈窃蓝嗤笑了一声,沈宋有意联姻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没来山东前,他的母亲张氏就跟他说过这事情,张氏当时对宋稼娘赞不绝口,说这女孩子非但跟沈窃蓝门当户对,难得的是毫无应天府贵女的骄横跋扈之气,看着就是个乖巧懂事的。
而且长相虽然不是特别美,却是很合长辈心意的那种白净端庄。
那个时候张氏也知道宋稼娘跟徐景鸳关系不错的事情,不过认为这是件好事:“徐家那女孩子虽然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脾气不好,到底简在帝心。稼娘同她情如姐妹,将来做了我沈家妇,却也是件好事……反正稼娘跟那女孩子玩了好些年了,也是一点没沾上她那些娇纵任性。”
……其实他们小时候见过好几次,只不过当时情窦未开,男孩子更愿意跟男孩子一起玩,女孩子呢也更喜欢跟女孩子一块儿叽叽喳喳,所以也就是打个招呼什么的,没有深谈过,彼此谈不上多了解。
长大之后男女有别,性情肯定也有所改变。
这个时候沈窃蓝跟宋稼娘也就是远远的望一眼,视力差点光线差点都看不清楚对方五官的那种距离。
是以对于对方目前的状况,只能靠长辈讲述了。
所以听了张氏的描述后,沈窃蓝还是比较满意的。
就好像宋礼私下跟下人说的那样,他因为不是嫡长子,没有爵位可继承,又是嫡子,不是那种可以被随便放弃的不受重视的庶出子,从小受到的调教之严厉,还在嫡长兄之上。
长年累月的耳提面命,再加上血气方刚的年纪,沈窃蓝这会儿的心思大抵都在建功立业上面,至于婚事他根本无暇考虑。
既然门当户对,母亲也满意,想着从山东回去之后,就娶了这宋家女也无妨。
之前宋稼娘派人送东西过来,沈窃蓝晓得后,虽然立刻起了警觉之心,清理了身边不说,还给宋礼送了信,不过也没有责怪她的想法。
毕竟他是知道宋家这女孩子由于是最小的女儿,自来备受宠爱,无忧无虑,很有些天真烂漫,考虑事情不周也是有的。
出发点终归是想跟他搞好关系。
只是他没想到,因为一个郗浮薇,这准未婚妻居然还不依不饶了!
“且不说我与那郗氏根本清清白白,不过是各取所需,毫无私情,就算有,你觉得不甘心,回应天府去寻我长辈哭诉,要他们管教我,也还罢了,明知道我这儿正有要紧公务在身,还是事关迁都大事……还要在济宁闹,如此不识大体,真以为两家心照不宣的默认了婚事,我就非要对你隐忍到底么?!”沈窃蓝批着公文,思索着宋稼娘这个准未婚妻,眉头越皱越紧。
之前他的小厮跟郗浮薇说,沈家也不是小门小户,未必怕了定国公府,其实是出自他的授意。
邹府寿宴,是他对徐景鸳跟宋稼娘最后的让步。
不管这场宴会以什么结果收尾,只要徐景鸳跟宋稼娘事后立刻离开济宁,他也就忍了。
但现在徐景鸳既然不打算遵守诺言,竟然有在济宁长留的意思,难道还指望他继续忍气吞声么?
他是对郗浮薇没有男女之情,至少现在没有,且对郗浮薇进邹府以来的表现不是很满意,可这到底是他的手下,还是他亲自招募的,怎么都算嫡系了。
按照自幼以来沈家对他的教诲,手底下人该用的时候固然贱若草芥,可平时却也该当亲生骨血一样爱护的。
否则危难之际,人家凭什么为你舍生忘死?
多年来潜移默化下来的观念,在沈窃蓝看来,徐景鸳跟宋稼娘如今的举动,不是为了针对郗浮薇,而是在打自己的脸。
一而再,再而三。
男子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阴鸷,思索片刻,扬声叫进了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