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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尨由廖神医领着, 进了韩家的宗祠。
韩擎正站在韩家历代先贤的牌位前,神色晦暗不明。
“你要给我看什么?”辜尨问,“总不会真是让我来帮你捉鬼吧?”
韩擎不说话, 偏过头示意廖神医。廖神医走到那摆着上百个牌位的神龛之后,抬手扭动了机关。只听“咔”的一声, 神龛后霍然出现了一道漆黑的门洞。
辜尨挑眉,询问地看向韩擎。世家大族在宗祠内另设密室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是将密室暴露在他这么一个外人面前,这就少见了。
韩擎却不以为意:“我要给你看的东西, 就在这里头。”
辜尨率先走进了黑魆魆的甬道。甬道不长, 很快便走到了头。尽头是一间耳室, 依旧四壁无窗。
随后, 韩擎举着一个火把也走进了这间耳室。
火把的光一晃, 小室立刻亮了起来。辜尨这才看到耳室的地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
那人双目瞪圆,脏兮兮的长发结成绺, 如蛛网般铺散在石地上。一袭裙装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且多处破损, 只勉力裹着那具曲线窈窕的身躯。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年轻曼妙的女人。
可惜此刻, 她面色僵死, 双瞳已失焦距。辜尨无法从她的身上捕获哪怕一丝生机。
“你就是叫我来看尸体的?”辜尨凝眉看向韩擎。
“最近我在处理老宅里闹鬼的事情,这你是知道的吧。”韩擎道, “我不相信鬼神, 要非得说有鬼, 那也是不轨之人装神弄鬼。”
“我估摸着,这次闹了许久的鬼,应该是大房二房并几个老家伙给我使的绊子,让我没那么容易继承韩家家主的位子。既然他们存了这个心思,我便陪他们一场,顺带把那些心思太多的几位老家伙一个一个拔出来。可是……”韩擎顿了顿,浓密的剑眉凝成了一股,“可是我没找着‘鬼’,却找着了比‘鬼’还要恐怖的东西。”
韩擎走上前踢了踢那具僵死的尸体:“你觉不觉着,地上这玩意儿有些眼熟?”
辜尨心里一咯噔,蹲下身去扒了扒那女人的眼皮。瞳孔散光,已完全失去了生机。他又往心脏处探去,左胸房毫无律动,心脏已停跳。他眉心微蹙,两指并拢按了按女人脖颈的动脉。蓦地,他瞳孔一缩。
就在他的指尖下,动脉缓慢而有力地跳动。
那动脉跳动的节奏极为缓慢,非常人的频率,却不能否认它正在跳动的事实。
辜尨袖中刀一挥,在女人的手腕处割开了一道口子,本该因本体死亡而凝固的血液竟如鲜红如初,汩汩地往外流。
然而很快,血便自动止住了。伤口处已肉眼可辨的速度缓缓合拢,直到手腕处只留下了一条浅浅的疤痕。
辜尨的脸色霎时难看了起来。
“为什么这里也会有活体细菌?”他抬眸看向韩擎。看这女人的状况,显然感染这细菌已有一些时日了。这具高危的活尸竟被大剌剌地摆在宗祠的密室里,倘若意外被唤醒,那该是怎样一场灾难?
韩擎揉了揉太阳穴:“我也是意外发现的。我按着那些人描述的‘鬼’的踪迹,寻到了这里,机缘巧合开启了密室,然后就发现了地上这个鬼东西。”到如今,他也不知道那些争权夺利者是借此将他引入密室以葬身活尸之手,还是那所谓的“鬼”正是这活尸。
然而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无法成立。活尸在被唤醒之前只是一具尸体,既不能晃悠在世间吓人,也不可能夺取他人的性命。
只是令他暗暗心惊的是,他自以为熟悉的韩家竟藏了这样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该是要人命的。
况且,眼下还不止这一桩事。
“辜尨。”韩擎拍了拍辜尨的肩,“这里感染了那要命玩意儿的,不止这一个。”
辜尨顿了顿,脸色愈发难看:“其余的,在哪里?”
一旁静静地杵着的廖神医忽而搓了搓手:“就在这里。”
只见韩擎走到耳室一侧,蹲下身敲了敲地面。厚厚的石板地面在这敲击下,竟升起了一个带着轮凿的把手。韩擎用力将那把手往下压,随着把手越往底沉,地面慢慢划开了一道口子。
辜尨耳力敏于常人百倍,很快便发现那道口子底下有动静。他将火把往口子处晃了晃,底下的情景令他瞳孔骤缩。
那是一个巨大的带了锈的铁笼。
笼子里或躺或趴的,全是人。大部分人已失去了意识,如破麻袋般萎顿在笼子各处。尚存几分意识的少数人却气息奄奄,只能凭着本能抬眼去看头顶的火光。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女人。
“你打算怎么办?”辜尨喉咙发干。这些人被囚在韩家的宗祠,于情于理该听一听韩擎的意思。况且他们十之八九该是感染了活体细菌,该如何救,救出来了该如何安置,这都是难题。
韩擎怎么不懂其中的道理,然而他却答非所问:“今天我们来这里,我刻意隐秘了行踪,没有人会知道。”说着,他一拉把手,地上的口子骤然合拢,底下的人笼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事不该牵连你。”韩擎道,“是我该给出个交待。”韩家人做下的勾当,他也难逃其咎。
辜尨深深地看了韩擎一眼:“你知不知道,这事有多危险?”不单活尸危险,储了这一群活尸的人更加危险。没有韩家的几位老家长,甚至那位隐在暗处的老太爷的授意,活尸能被顺利藏在宗祠且经年不被人发现?
韩擎这掌家人的位子,要想稳稳当当地拿下,看来没那么容易啊。
韩擎心如明镜,恨恨地一拳砸向石壁:“那些个老东西,能耐啊,竟然成批的养这种东西。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辜尨忽然问:“你说韩家闹鬼,最初是怎么闹起来的?”
韩擎满脑子都是眼下这遭心事,并没有闲工夫去管那闹鬼的到底是圆是扁:“嗐,就是两年前三房闹起来的。大概发生在宅子那处关了犯错女眷的冷苑,说是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有个老嬷嬷看到死了多年的三房原配抱着孩子在屋子里唱歌。
“后来传得神乎其神,说三太太回魂来索命,正巧那一年里几个姨太太接连滑了胎,要么便生出了死胎,事情就都扣到了鬼的身上。”
韩擎冷笑:“要我说,女人多的地方就是事儿多,明明是后宅里争风吃醋夺宠的罪孽,偏还怪罪到鬼的头上,鬼还觉得委屈。”
辜尨揉了揉眉心,没有说话。
点梅小筑一隅的小亭内,书玉冷不丁被冻醒。
甫一睁眼便见日头早已偏西,四周都晦暗了起来。这个季节天黑得快,气温也降得快,她再往这待下去,非得着凉伤寒不可。于是她赶紧拢了拢外衣,往厢房的方向走去。
林荫小道上已点上了灯,合着斑驳的树影,颇有几分萧索。
书玉走了几步,只听身边的灌木丛悉悉索索响个不停。她暗忖,大概是哪里的野猫野狗蹿别苑来了。
又走了几步,她隐约觉得一道目光紧紧黏着她的后背。她猛地一回身,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贴着路灯的杆子站着。
那是一个瘦小的男孩,裹在不合身的薄外套里,怯怯地瞅着书玉。
书玉狐疑,这里怎么会有孩子?
她往前走了几步,半蹲着身子看向那孩子:“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男孩往黑暗里缩了缩,不说话。
“你是迷路了吗?”书玉又问,“来,姐姐带你去找妈妈。”
男孩顿了顿,似是鼓足了勇气,走到了书玉跟前。
他犹豫地扯住了书玉的衣角,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小,书玉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又说了一遍,这次她听清了。
那个孩子在说:“妈……妈……”
书玉心头一暖:“嗯,我们去找你妈妈。”这大概是哪一房姨太太的小公子,待她去韩家的前宅问一问,好把孩子送到家长身边。
她自然地反握住男孩的小手,牵着他往前走,却在触碰到他的手掌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孩子的手,好冷。
又冷又硬,仿佛在冰雪里冻了许久。
男孩突然挣脱了她的手,又牵住了她的一片衣角。
书玉无奈,却也不强求,只温声嘱咐道:“你跟紧我,别再走丢了。”
不多时,书玉便走到了厢房处。几个分派过来的小丫鬟急急奔来:“辜太太您去哪里了,可让我们好找。辜先生已经在厅堂里等着了,就待你来一起用饭呢。”
辜尨回来了?书玉的心情不禁雀跃起来,忽而又想起身后的孩子来:“碧云,你瞅瞅,这是哪房的孩子,竟在点梅小筑里迷路了。”
小丫鬟的脸色登时古怪了起来。
“怎么了?”书玉不解。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愕然发现,一直跟着她的孩子,不见了。
来时的小路,路灯昏暗,隐隐绰绰的树影下,哪里还有那个孩子的影子?
距离点梅小筑不远的小院,阎崶手一拂,一盏新沏好的茶就这么砸向了地面,四分五裂。
“谁让你放她进来的?”阎崶瞪着贺子池。
贺子池冤得不行:“她自己进来的!我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你榻上了!”
嘉穗瑟缩在床榻的一角,讷讷不敢多言,原本苍白的脸气色更差了几分。
阎崶见了她这副可怜的模样,强压住了心中的怒火:“你为何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说罢便捉过她的手要为她把一把脉。
他的长指用力地搭上她的脉搏处。
突然,他神色一顿,转头看向缩在床榻的女人:“怎么回事?”
嘉穗的身子越发抖得像筛糠。
贺子池不明所以。
“你怀孕了。”阎崶冷冷道。
嘉穗瞪大了眼睛,眼底最后一丝坚持,轰然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