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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尨懒懒地走到玄关处, 打开了门。
微凉的山间晨风携卷着几缕雨丝飘进门来。门廊下, 雨帘前,笔直地站着个女子。
眉目英气, 通身湿透。
正是邱萍萍。
书玉有些微怔。
在她的印象中,邱萍萍该是个恣意飞扬的女公子, 不拘礼法,不问世故。
如今这般瑟瑟地站在他人篱下的邱萍萍,她倒是第一次见。
邱萍萍似乎与贺子池争吵后便一路小跑到了小楼的门廊处。此时,她胸口起伏, 连说话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喘。
“先生。”她问,“请问您有没有在三楼西侧捡到一个方形的红色小盒子?”
辜尨忽然就笑了:“你也知道你们砸了我的窗?”
明明是极淡的语气,却令邱萍萍冷不丁打了个颤。她下意识地低了脑袋,咬了咬嘴唇:“对不起,先生。真的很对不起。”
辜尨不说话。
邱萍萍满脸通红, 大抵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无视, 可偏偏她又找不出什么对方有何不妥。
这栋小楼的主人,用最彬彬有礼的姿态给了她最大的难堪。
站在玄关背阴处的书玉有些汗颜。看这两人的样子,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辜尨在欺负小孩子。
贺子池口中无法无天的夜叉邱萍萍, 此刻就像只无措的小野兔。
书玉轻咳一声,走了过来,揽了辜尨的胳膊,转头对邱萍萍温言道:“没关系。不过下一次你们小情人吵架, 可不要再殃及无辜啦。”
邱萍萍看到书玉的刹那明显愣了愣。她凝眸了好半天, 忽然道:“美人姐姐诶,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下轮到书玉茫然了。她笑了笑:“那么我应该在哪里?”谭家的私人避暑山庄,她不该在这里又该在哪里?
邱萍萍哑了哑,道:“至少不该和这位先生在一起。”
书玉讶然。她不该和她丈夫在一起?
耳边,辜尨轻轻地笑出了声:“邱副市长家的女公子,果然有趣。我的夫人不该和我在一起?”最后一句话透着森森冷意。
邱萍萍早已意识到说了错话,此刻冷汗涔涔:“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游轮进港后,我看到美人姐姐和一位先生离开了。大概我看错了,不不不,肯定是我看错了。”
眼看邱萍萍就要在辜尨的威压下哭出来了,书玉万分无奈。她瞅瞅辜尨,又看看邱萍萍,最后叹了口气:“雨大了,邱小姐要是不嫌弃,进屋坐坐吧。”
辜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她装作没看见,依旧浅笑着看向邱萍萍。
邱萍萍的脸色瞬间纠结了起来:“我……这多不好意思,我的朋友还在等我……我……”
书玉仿佛没有听见:“想喝什么?热牛奶、柠檬水、花茶,还是来一碗银耳汤?”
邱萍萍舔了舔嘴唇。
“在天机阁时我没能让你和夜猫赌上一局,今天给我个机会让我补偿一下吧?”书玉眨了眨眼。
邱萍萍早就动摇,最后挣扎了一小下:“可我的朋友……”
书玉笑得温婉:“男朋友么?叫他一起过来吧。”
邱萍萍呆了呆。
“女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书玉善解人意地拉住邱萍萍的手,“要不我让人请他过来吧。”
话音刚落,鬼影般的守卫已提着一脸疑惑的贺子池出现在了小楼门廊下。
贺子池正纳闷自己前一秒还在对着满目山水感叹人生悲苦命运多舛,下一秒居然瞬间位移到了一幢精致的小楼前。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日思夜想的老友。
书玉依旧如他记忆中那般集智慧与美丽于一身。她亭亭玉立在门内,脉脉地看着他。
所以,他这是在发梦?
梦里,书玉开口了:“这就是邱小姐的男朋友吧。”
贺子池如梦初醒,一对招子瞪得老大:“邱萍萍你这个母夜——”
接下来的话全部咽了回去。他扯了扯嘴角,哭丧着一张脸笑道:“辜先生……好久不见。”
辜尨掀了掀眼皮,笑了:“不算久,我们不久前不还在游轮上见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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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厅内,檀木小案,案上四盅银耳枸杞汤。
贺子池和邱萍萍并排坐在一张长沙发上,两人间的距离足以再塞下两个人。
书玉轻轻啜了一口银耳汤,道:“二位感情这么好,我能问问你们是怎么相识的吗?”
邱萍萍和贺子池闻言转头鄙夷地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继而同时扭开脑袋,从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书玉:“……”
书玉笑容得体:“二位真有默契。”
辜尨热了一杯小酒,一点一点呷着,闻言不禁勾唇:“也很般配。”
贺子池炸毛:“谁和她般……”
邱萍萍长眉一挑,嗤笑:“你们弄错了,他可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买来的。”
书玉呛了一口。
辜尨依旧悠然地啜着小酒。
贺子池忍无可忍:“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叫人把我药倒了拖到你房间去的……”
“啧,说的好像我很稀罕你似的。”
“第一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什么了?”
“你说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原本企图随便诈一诈,没有想到爆料的内容超出了预期。震惊之余,书玉脱口而出:“所以贺子池你被人睡了?”
“胡说!老子怎么可能被这只母夜叉睡?”
“啧,本姑娘怎么可能和这种弱鸡上床?”
异口同声。
书玉神色诡秘,好半天才道:“你们果然很有默契。”
辜尨轻咳一声,缓缓道:“邱小姐来找我们,是为了拿回掉落在我们窗台上的东西?”
邱萍萍终于不再和贺子池抬杠。她坐直了身子,答:“是的,先生能把它还给我吗?”
“当然,”辜尨挑眉,“我拿着它也没用。”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件物什放在了小案上。
邱萍萍低头一看,却呆了:“这是……”
小案上,躺着一块水渍未干的黑色石块。
正是第一次砸中窗棂的那块石头。
邱萍萍艰难地开口道:“不是这个,是一个红色的方形小盒子,上面绣着一株花。”
辜尨显得有些惊讶:“可是砸中我们窗框的确实是这块石头。”
这确是句大实话,邱萍萍心心念念的方形针线盒砸中的是辜尨的脑袋。
邱萍萍咬咬唇:“先生,能再找一找吗?我记得是往这个方向丢了……”
辜尨挑眉:“怎么,难道你们不仅拿石头砸了我们的窗,还蓄意拿别的东西砸?”眼神似有若无地从贺子池身上飘过。
贺子池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
邱萍萍难堪极了:“对不起先生,其实……”
“其实什么?”辜尨似笑非笑,“我也很好奇,邱小姐和你的这位……朋友,是如何进到我们的私人避暑庄园的。”
私闯民宅、砸人窗户。这帽子越扣越大。邱萍萍不禁抹了抹额角冒出的冷汗。
书玉刚想开口,却听辜尨又道:“雨停了。”
邱萍萍和贺子池皆不明所以。
辜尨微微皱了皱眉:“所以,二位想留下来用午饭么?”
“好呀……啊——”贺子池想也没想,愉快地答道。然尾音还未落就被邱萍萍狠狠踩了脚。
邱萍萍满脸通红,拽着贺子池一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打扰先生了真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走……马上……”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先生真的没有看见一个方形的……”
“邱小姐要找的东西很重要?”辜尨打断她的话。
邱萍萍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拼命点头:“是的是的……”
辜尨满目歉然:“但是很遗憾,我并没有看到有什么方形盒子砸到了窗子。”
邱萍萍沮丧地塌了肩。
“另外,”辜尨慢悠悠道,“既然是重要的东西,邱小姐怎么好随便乱丢呢?”
邱萍萍:“……”
送走了两只落汤鸡,甫一回房间,书玉就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笑什么?”辜尨瞥了她一眼,脱掉外套坐到了床上。
“笑你欺负小姑娘。”她笑得更欢快了。
“砸我脑袋的小姑娘?”他挑眉。
“砸你的是贺子池,”她纠正,“而且人家小姑娘都道歉了。”
他恍然大悟:“哦,还有一个贺子池。”
她趴在床上把玩着胭脂红的老式针线盒:“这莫不是邱家的祖传之物?”邱萍萍实在不像是会鼓捣针线的姑娘。若真是祖上传下来的,改日还是该还给邱萍萍。
他把她捞到怀里,漫不经心地答:“或者是贺子池送的定情信物?”
她微呛了一口:“贺子池真和邱家姑娘好上了?”
他笑了:“你不信?”
她想了想,答:“还真不信。”
“哦,”他说,“那我们且看着吧。”
他随手一抛,胭脂红的针线盒便掉在了梳妆台上。
窗外,雨停,云散。蓬霁园疏朗的晴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