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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滢滢道:“邵市长在任期间有个要求,投资额低于5个亿的项目不要烦他,由此甸西出现很多投资额4.99亿、4.98亿的项目,主管副市长签字然后报邵市长备案即可,城投债券上百亿资金也这样1-2亿、2-3亿一点点流失了。”
“根据投资额设定审批权限是有的……”
白钰并不奇怪。作为***书计,他也要求投资额低于1个亿的项目不必提交常委会;路冠佐审批权限是2千万到1个亿;***办公会对投资额也有限定,免得动辄几百万项目浪费时间。
要说漏洞当然也无可避免,本来1.5亿为避免提交常委会拆分成七千万和八千万两个项目,这是很常见的化整为零手法。
“类似4.99亿项目,邵市长知道吗?”他问。
浦滢滢回答得很有技巧:“城建47个项目都忙不过来,哪有精力顾及到芝麻大的小事?”
言下之意尽管知道却无能为力,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确保极为在意的城建项目取得成功。
白钰有个感觉:从落地甸西后,脑海里邵市长的形象不断丰富又不断变化,刚开始以为他目空一切、霸道专权、盲目蛮干,随着对甸西官场了解的不断加深,以及对城投、城建项目内幕的了解,愈发感受到邵市长貌似横冲直闯背后的无奈。
“甸宝城投是否直接听邵市长指挥?”他又问。
“我刚才说过多头指挥,”浦滢滢道,“焦兆华服从所有市领导指挥,谁打电话只要力所能及的事都尽量办到位,给人以老好人的形象。几十年来***市正府内部一直存在‘有事请兆华’的说法,他深受各方哪怕相互矛盾很深的派系信任,因而稳当当发了几十年财。”
“这其中有没有人为……我的意思是利用甸宝管理上的混乱做手脚,或者伙同焦兆华干些瞒天过海等勾当?”
“在所难免……”
浦滢滢才说了四个字,穆安妮忍不住道:
“180亿城债券募集来的钱,我不敢说三分之一但起码六分之一进了私人腰包!”
“安妮,没证据别在白市长面前乱讲!”
浦滢滢不悦阻止道,然后道,“之前已汇报甸宝实际上有两套账,一套自家核心资产即我和安妮负责的两百亿,资产与负债正好对标还略有盈余;另一套兼并统筹来的纯负债约七百亿,此次到期兑付的就是其中180亿。刚开始就有人打我手里两百亿主意,准备先拿过去对冲风险,幸好安妮提前做了防范以债务纠纷名义通过司法手段把这部分优质资产都冻结了,因为由省城法院异地冻结,甸西只能干瞪眼却无计可施。”
白钰冲穆安妮笑道:“好一招釜底抽薪,连我都想狠狠批评你。不过做得对,越是危急关头越不能自乱分寸,把自家优质的、核心的资产拱手相让。”
穆安妮红红脸低头道:“谢谢白市长对我工作的肯定。”
“麻烦比较大、问题比较多、风险比较高的就是这七百亿,有时间长的已经周转了五六个周期,按平均周期五年计算属于三十年前的老债了。先是正府平台融资,然后财正借款,之后都过渡为城投债券,每次到期前正府筹资统包下来然后换个名义继续发行圈钱!”
浦滢滢似颇有演讲功底,语速快却不乱,字正腔圆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到今年圈钱游戏玩不下去了,一方面京都对无资产保证的城投债券续债行为抓得越来越紧,上半年两次提交申请都被否决;另一方面圈内逐渐意识到城投债券击鼓传花游戏的风险性,开始转向综合收益率略低但稳定性更高的金融债券,这也是机构投资者执著于多兑现而不愿展期的内在原因。”
“我的理解是,甸宝两百亿核心资产在你俩手里绝对没问题,而七百亿扎口管理部分则成为某些人狂欢的后花园,肆意妄为,中饱私囊从而漏洞百出?”白钰道。
“其实……”
浦滢滢才说了两个字,五短身材、大腹便便的*****巴璐在两名秘书陪同下闯了进来!
“小浦、安妮回避一下,我有事跟白市长商量!”
巴璐也不征求白钰意见径直把她俩赶出去,大刺刺坐下直截了当道,“听说白市长下令在甸松城中村抓人,还扬言尽管抓,关不下送到省里?”
“没有!”白钰断然否认,“巴部长听谁说的?把他叫过来!”
“韩市长说的还有假?”巴璐立马把韩委卖掉了。
“抓不抓人是**系统的事儿,巴部长应该找韩市长。”白钰推得一干二净。
“韩市长说向你请示过!”巴璐见白钰矢口否认,索性把底都兜出来,“城中村是你发布公告中止搬迁,群众闹事韩市长当然第一时间跟你对接。”
白钰假意沉思片刻,道:“韩市长是打过电话,我说什么来着……对了,我说‘非法聚众闹事,警告三次无效全部抓起来’,好像不是巴部长表述的意思吧?电话都有录音功能,我可能随手做了录音,要不要重播一遍?”
“呃……”
巴璐没料到这小子精细如此,短短几句话的电话都做录音,怪不得连久经沙场、工于心计的殷勇都栽到他手里,舌头在嘴里转了个弯,道,“可能韩市长说得不太清爽……现在有个情况,以前两位甸西老领导的家属参与昨夜现场抗议活动,也被抓进去了,两位老领导坐到我办公室不肯走,韩市长那边说要你同意才放人,这事儿咋办?”
白钰沉着道:“甸西新领导我都不太熟悉,谈何老领导?巴部长问我怎么办,我说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然放不放人决定权在韩市长,我无权干预。”
巴璐摇摇头:“大道理谁都懂,但事情总有特殊性——一位老领导儿子是省财正厅中层干部,掌握各项调度、统筹资金审批权;一位老领导女儿在京都某***,干啥工作我不清楚反正每次回来都是省领导出面接待。我也不是妨碍司法公正,老实讲当初人家积极响应正府号召搬出去了现在突然宣布中止,换谁心里都不舒服,所以尽量低调务实解决,没必要上纲上线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既然巴部长认为应该放那就放呗,韩市长那边有阻力?”
“韩市长说这事儿白市长下的命令,他不好随意放人,必须得到你认可。”巴璐道。
很好,挖坑行动开始了。
不管是不是出于对殷勇被停职的同仇敌忾,还是昨夜就设好的圈套,总之正府这边刚开始极其短暂的蜜月已经结束,随之而来是连绵不断的羁绊与陷阱。
巴璐目不转睛盯着白钰,白钰却从短短几句话看出巴璐被利用了——倘若合谋不是这种说法,也不是这样的态度。
从容笑了笑,白钰拿起电话拨通韩委办公室,道:
“韩市长,昨夜城中村肇事者共抓了多少?”
韩委道:“按您的要求三次警告无效全部抓捕,共62人,都临时关在区看守所,上午还在商量呢,准备请示下一步怎么办。”
按您的要求,说得多准确!
白钰笑笑,道:“现在我要求将62人全部释放,包括巴部长所说的两位老领导家属。”
“啊!”
巴璐吃惊地瞪大眼,电话那端韩委也呆了,失声道:“全部释放?”
白钰简洁地说:“韩市长不是要听我的意见吗?这就是。”
说罢放下电话,冲对面目瞪口呆的巴璐微笑道:“都说好了,巴部长,两小时内见不到人请找韩市长算账。”
“好好好,这样起码我在老领导面前有个交代。”里子和面子都有了,巴璐忙不迭起身离去。
也就前脚与后脚工夫,韩委大步从外面进来,语气虽客气但都听得出来很不高兴:
“白市长,昨夜才抓的人,这会儿还没到中午就放,而且涉及62人,恐怕不能这么随便吧?”
白钰反问道:“韩市长说怎么处理?”
韩委两手一摊:“这不向您白市长请示吗?”
“我的意见是全部释放。”
“放出来继续聚众闹事怎么办?”韩委嗓门不觉大了起来。
白钰不紧不慢道:“还是那样,三次警告无效全部抓捕。”
瞬时韩委简直出奇愤怒了:“抓了放,放了抓,哪有半点严肃性?再说我们干警同志不是人吗,被差使来差使去,纯属浪费警力!”
白钰这时才沉下脸,道:“这是你作为副市长兼**局长应该考虑的问题,为什么问我?昨夜闹事抓人前就不该问,现在放不放人更不应该问!你若问我,我就回答该抓的时候抓,该放的时候放!”
“城中村聚众闹事根本原因在于你发布中止搬迁公告!”韩委怒道。
“发布公告前就没人闹事吗?瞧瞧搬迁房屋被破坏成什么样子,钉子户为何胆敢屡次暴力抗法?**干警是否发挥应有职责?”
白钰犀利反击道,“因为公告伤害到某些人利益,所以抓人放人都找到我头上,这是警告我及时撤回公告,任由钉子户继续漫天要价么?”
“我没有!”韩委高声道,“请不要把莫须有罪名按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