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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韵甜甜笑道:“希望能得到方县长支持。”
“那是肯定的。”
方晟被她勾得心痒痒的,赶紧把手抽回:“你们谈,我先走一步。”
刚到办公室,叶韵的短信就来了:小女子下榻于万家快捷酒店,房号206。
方晟心头一热。小女子,多么熟悉的称呼,那可是周小容的口头禅,被他弄得气喘吁吁时经常说“官人且轻点,小女子难以消受”,每当听到这句话他宛如吃了兴奋剂,更加生猛。
这才想起来到江业后由于压力太大,竟好几天没回梧湘,难怪今早白翎打电话,难怪叶韵轻轻一勾险些把持不住。
但今晚肯定不能回去。他想制造机会单独与俞鸿飞细谈,这是第一个目标,期待能一击而中。
下午上班后,方晟换了件夹克衫,戴着墨镜,和俞鸿飞一道步行到几百外的城区中心,两人的秘书远远跟在后面以防不测。
中心区四个角只有东南方位座落着十层左右的大楼,分别是移动和保险公司。其它两个角一个是破落的七层小楼,分隔成若干个专卖店,生意还算兴隆;另一个是四层火柴盒式扁平楼群,里面有商场、酒店和KTV。
“城市中心应该是最繁华的商业区,寸土寸金,真白白浪费了好地方。”方晟叹息道。
俞鸿飞道:“那座七层楼,原本工行想把那块地吃下推倒重建,可是优惠政策没谈拢,吹了。”
“什么政策?”
“工行想要县里社保、医保开基本户,每年保证一定数额的财政存款,还有楼后面要划一块地给它做停车场等等。”
“要求不算过分,我在黄海审批过类似案例,银行大楼是省行拨款,肯定修得又高大又漂亮,代表县城的名片嘛,县里出点血也是应该的。”
俞鸿飞叹道:“财政存款那块蛋糕早被各方关系瓜分了,社保、医保也花落别家,工行这是从别人嘴里抢骨头啊。”
方晟没吱声,过了几分钟指着对面问:“那条街不是写着商业步行街吗,怎么还有汽车出入?”
“一个失败的商业操作,一条衰落的步行街,”俞鸿飞道,“当初设想很美好,建成梧湘地区最繁荣、规模最大、商家最多的步行街,起初一大批政策出台,加之宣传到位,吸引了数以百计的投资商。红火了没半年问题来了,店铺虽纷纷开张,县里承诺的配套工程却迟迟没有到位,规划中步行街两端大型超市、商场也未能布局成功,投资者体验非常差,加之有些政策虽说得漂亮,实际落实时这个部门卡一下,那个部门拦一把,已经投资的后悔莫及,准备投资的都打退堂鼓。由于得不到正府的跟进,步街行成了没人管的孤儿,每况愈下,现在干脆取消车辆限制,自由发展。”
“商场、超市为什么布局不成功?”
“还是一个字,钱。当下很多连锁超市不愿自己投资盖楼,而是以租赁的形式经营,这就需要正府协调开发商垫资,或者开发商独立承租。然而江业江河日下的经济状况,哪个开发商敢这么做?超市是三年一租,人家生意不好屁股一拍跑路,偌大的房子空在那儿谁负责?”
“可以委托城投公司嘛,过道手续而已。”
“城投公司真正的老大是……”俞鸿飞做了个手势,“费书记,他是坚决不肯,逼急了就问你一句话,你敢保证投资百分百安全,百分之百收回?敢的话给我签字画押!我何必呢?又不是自家的事,犯得上拿政治生命去赌?”
城投公司脱钩前由常务副县长兼任,转为实体后董事长还是县里任命,常务副县长分管。考虑到吴玉才与费约的关系,拥有话语权的无疑是费约。
沿着步行街一路向东,两边店铺关门大吉、清仓甩卖的几乎占了三分之一,方晟随便进几家店询问经营情况,店主大都唉声叹气,表示坚持不下去了租期一满就关门。只有一家位置在二楼的网吧生意火爆,进去一看大多是未成年孩子。
拐过街道迎面是美食街,方晟见路两边人行道污浊不堪,全是厚厚的油垢和菜帮子,绿化带、树木也附着令人生厌的油烟。再看街面,几乎清一色大排档和小吃铺,两百多米长的美食街竟没一家高档饭店或西餐厅。
俞鸿飞介绍道:“光顾这儿的主要是民工、出租车司机和附近店铺服务员,要求不高,十几块钱两荤一素,管饱就行,所以这叫低水平下的餐饮服务。”
“城市三产服务上不去,哪能吸引投资?投入和产出本来就是相互作用,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方晟道。
“还要继续看吗?保证方县长看出一肚子气来。”俞鸿飞试探道。
方晟淡淡道:“我来江业就准备受气的。”
接下来是所谓金融街,分布着工农中建交等银行,缺点是营业部面积都很小,且门前没有停车位,前来办理业务的客户要把车停到六七百米远的地方。据说几家银行都有意重新修建大楼,但常委会每每为新金融街的地位争执不下,方案一再被搁置,行长们急得三天两头跑到正府发牢骚。
“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常委。”俞鸿飞道。
方晟不露声色道:“常委会一人一票,有时也没办法。”
接着经过江业县第一中学大门,旁边是大大小小的书店、复印打字社和小吃摊;两处早已破产的商场,以及一溜排开的装饰材料店;再往前走愈发荒凉,几乎到了城乡结合部。
“城区……就这么大?”方晟大吃一惊。
“我带你走的还是相对热闹些的区域,其它路段更没法看。”
“我敢向你保证,我工作过的三滩镇都比这儿繁华!”
“不用保证,我信,”俞鸿飞道,“梧湘市区随便拎出一块区域都甩江业两条街。”
“这种局面……领导们难道不知道?”
“可是谁在乎?现在干部异地交流任职,几年就得挪个地方,对他们来说江业不过是仕途中一个小小的驿站。”
方晟沉默了。
隔了很久才说:“雁过留声,为官一方总得留点东西下来,否则,将来要被老百姓指着脊梁骂呀。”
之后尽管俞鸿飞再三强调没意思,方晟还是沿着几个方向分别走了一遭,转眼到了黄昏,俞鸿飞打发两个秘书先回去,拉着方晟钻进一片胡同区,东转西拐来到个僻静的四合院,推开门,里面宽敞而干净,类似黄海那边的农家乐。俞鸿飞似是老主顾,边进屋边顺口报了几个菜,并关照“清爽一点,口不要太重”。
店主人殷勤地送来一瓶五粮液,两人也不客套,一人半瓶分到酒壶里,边喝边聊。三五杯酒下肚,俞鸿飞脸色泛红,打开匣子道:
“虽然只相处的时间很短,可根据我的了解,以及这几天观察,你是个想干事、干实事的人,江业县需要你这样的干部!不过呀必须提醒你一点,你的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都想干事,最终事情没干成,自己的位置干没了。”
“问题出在哪里?”
俞鸿飞手指沾酒在桌上写了个“费”字,道:“一切的一切都在于他!跟天斗,跟地斗,斗不过他没用。不过很奇怪,尽管把江业县搞得如此糟糕,从干部到老百姓都喜欢他,有的夸他是清官,有的夸他有人情味,有的夸他平易近人,我猜两年后他高升到梧湘时,会不会出现上万人自发涌上街头为他送行的感人场面。”
“因为他处处不得罪人,避免任何矛盾冲突?”
“举个例子吧,上次县长办公会提到富民大桥的问题,尤县长没敢说真话。其实四年前维修时当时的分管副县长都提出炸掉重建方案,同时把桥两端辅路改为弧形设计,解决你也提到的车速太快现象,他一口否决!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其实私底下谁不知道?炸桥重建很容易,麻烦的就是弧形设计,要拆迁啊!涉及到两幢居民楼多数是下岗工人,一个尼姑庵,一个清真饭店,好嘛,所有社会热点都囊括在内了,拆迁问题,民族问题、宗教问题、下岗问题,你说他敢碰吗?结果是四年前花掉几百万维修费,马上又是几百万,说白白扔到水里可能太夸张,但桥梁专家已发出警告,随着车流量日益增大,桥梁主体不可逆的损坏严重,维修期会越来越短,最终很有可能以突然坍塌而告终!”
“啊!那样会产生重大伤亡,属于严重事故!”方晟吓得酒醒了三分。
俞鸿飞似笑非笑:“放心,起码两年内没事,等桥真的垮塌下来,他已是副厅甚至正厅干部了,怎么也追究不到他。”
“不行,这件事我要管,桥非炸掉重修不可,不然我们这批干部对不起江业百姓。”
“你以为老百姓支持重修吗?错也!事实上江业县从干部到群众都希望这座桥修修补补混下去,将来实在混不下去再说。”
方晟很奇怪:“这是什么道理?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