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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童便抽回了自己的手,看着方煜文三两下打扫干净,将垃圾送去厨房。然后,两个人都在沙发上坐了,中间空着一个人的间隔。时间变得缓慢,明明采光很好的空间却总让人觉得有阴云潜伏。
“还疼吗?”他忽然问。
苗童摇了摇头。也不是逞强,只要小心一点儿别扯到伤口,确实不觉得痛了。
安静了一会儿,方煜文又问:“要不要去医院?”
苗童无声地笑了一下,终于开口道:“不必了。”
方煜文似乎也发觉了可笑,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唇角:“也好。”
沉默又一次降临了。他们原本就不怎么说话,只是现在连那少得可怜的寒暄也用不上了。多奇怪,他们可以住在一起,睡在一起,却连陌生人都不如。
不知过了多久,方煜文又道:“我还以为你会离开。”
老实说,他今天回来也不是为了来看她,不过是想确认一下情况。他也知道自己那天有点儿失控了。但是不能否认,发泄的感觉着实很好。就算重来一次,他大概还是控制不住。一想起那种痛快,放在腿上的手就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
“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对这个问题,他真的很感兴趣。一般人早就吓得无影无踪了吧?
苗童梦呓一样地低语:“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魂魄飘飘荡荡的,又要脱窍又拖拖拉拉地赖在身体里,“我是个白痴吧。”
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除了白痴也没有别的言语可以形容。
等到她回过神来,方煜文已经走了。窗外的太阳在西沉。原来她已经无知无识了这么久。只有电话铃声亢奋地响了一遍又一遍。
苗童木呆呆地从兜里掏出手机,也没看来电显示就按下了接通键:“喂。”静了一静,耳里传来对方如释重负的一声轻叹,缠绵而又幽长。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终于接电话了。”
“……”
“我打了几次电话给你,你都没接,发短信给你,你也没回。我很担心。”
“……”
苗童只是安静着。和方煜文相似的柔软语调,可不知怎么的,一个只让她麻木不仁,一个却让她又有了还活着的感觉。她想听他说更多的话。
于谦和也好像发觉了她的不妥,声音变得更加轻柔:“怎么啦?”
一阵酸涩毫无预兆地从心底升起,眼前也变得模糊,好像自己在为自己哀悼什么似的。她眨了眨眼睛,没有眨掉那些烦人的水汽,却掉下了眼泪:“没什么。期末考说到也快到了,所以一直在忙着复习。”
“哦,原来是这样。”停了一会儿,对方又很不好意思地问,“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学习啦?”
“还好。有事吗?”
于谦和又安静了一会儿,难以启齿一样:“也没什么事,”话语之间的间隔变得有点儿长,“就是想知道你好不好。”
萦绕在心头的淡淡酸涩一瞬间变得凶猛。苗童立刻捂住了嘴紧紧地闭上眼睛,才能勉强压抑住。
“没事就好。你抓紧时间复习吧,”他轻轻地笑了一下,自我解嘲似的,“等你考完试,可以见个面吗?”
苗童在心里算了算。考完试,一个多月以后。脸上那些难看的淤青和伤疤都该好了吧?
“嗯。”
青龙市市警局
电梯门一开,黄松涛拄着拐杖一跳一跳地走了出来。脚上还有点儿疼,走得略用力点儿就得龇牙。算他倒霉,两星期前抓一个嫌疑犯,那小子看起来猪头猪脑的,居然知道躲在黑地里给他脚踝上来一棍子,害得他当时就英勇骨折了。
后来人是抓住了,他也哼哼唧唧、眼泪啪嗒地被架上了救护车。没办法,谁让他从小就不耐痛。堂堂刑警队副队长从此英名扫地。
一棍子一棍子地拄到刑警队门口,大半的人都出外勤了,三三两两地坐了几个也在忙碌。竟然没有一个发现他。
黄松涛挑了最近的一个,尽量放轻了手脚走到身后,伸头看了一会儿,好像在整理什么文件。
“忙什么呢?”
年轻人吓了一跳,一看是他更吓了一跳,眼珠子瞪得要掉出来:“黄队?”
这下别人也都抬起头来,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也叫了起来。黄松涛一面点头一面“哎哎”地应个不停,三秒之内就被包围了。
这个说:“您怎么出院啦?腿上还打着石膏呢!”
那个说:“伤筋动骨得一百天,还是回家歇着吧!”
黄松涛一律点头如捣蒜,先把这一波攻势挨过去才道:“放心,我家老爷子天天给我煲猪骨头汤,好得快着呢!”
“黄伯又教育您了吧?”
黄松涛被戳到了痛处,咧着大嘴干笑了一会儿,逗得一帮小同志也嘻嘻直笑。黄松涛的老爷子也是警察,十年前因为身体不好,提前内退。老爷子当了二十多年的差,没见过杀人,没摸过枪,标标准准的片儿警一个。人心肠好,办事认真,也是远近闻名。
黄松涛拿起拐杖把那小家伙的小腿一拍:“我问你忙什么呢?”
“哦哦,”年轻人这才想起来,支支吾吾地看了看别人,“呃……也没什么,随便写写。”一边敷衍他,一边还想把报告收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黄松涛瞪起眼睛,一拐杖把报告扣下,把人挨个儿瞪了一圈,“看来这事儿,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啊?老子才一个星期没来,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同志们却还是面有难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肯吱声儿。
黄松涛作势扬起拐杖:“还不说!不说我揍你们!”慌得两个小家伙连忙躲到一边。
最后还是一个年纪稍大的开了口:“是天安市请我们协助调查的报告。”
“早说不就好了,”黄松涛余怒未消地挥了挥拐杖,就跟螃蟹老爱挥它的钳子似的,“非得找抽!”
负责报告的小家伙立马振振有词地道:“这您不能怪我们,是队长的意思。队长说了,让您安心养伤,谁再让您操心他就揍谁!”唉的一声长长叹一口气,垮着脸道,“谁知道您也要揍我们,真是左也挨揍右也挨揍。”
黄松涛笑了:“行了,队长那儿有我呢!”又很疑惑,“天安市的调查?是不是让帮忙查受害者父母背景的,”想了一想,“姓孙的,不是已经给过他们答复了吗?”
“那是上回,后来他们又提出请求了,情况有了新进展。就您进医院的第二天,还是他们副队亲自负责的。”
“哦?”黄松涛竖起了耳朵,副队亲自负责,那不是普通情况了,“这回让咱们查什么?”
“除了受害人的父母,还要查养父,查他们之间是否有联系。”故意停了停,“那个养父是个大人物,您猜猜是谁?”
黄松涛又要扬拐杖:“别卖关子,快说!”
“哦哦哦,”小家伙不敢废话了,痛痛快快地给出名字,“是丁树海。”
“什么?”黄松涛睁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黄松涛的表情的确很惊讶,可显然不是被大人物震到的惊讶,更像是和丁树海早有渊源。他看着小家伙,便不觉有点儿哆嗦:“丁……丁树海?”
黄松涛整个人都沸腾了:“死者是他的养女?”
“对……”
“怎么死的?”
“在自己家里被谋杀了,详细情况人家也没……”
“电话给我!”
“啊?”
“他们副队电话给我!”
“丁树海。”黄松涛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他就知道他们迟早还会再碰面,虽然相隔了十年。那个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凶手走出刑警队门口的人,那件本来不会成为悬案的悬案。关于他们,他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铭刻在脑海深处。
他早就看出来姓丁的不是个好人,且看姓丁的这一次要怎么“遇难呈祥”。
雷诺正在伏案工作,办公室的门却砰的一声被人猛然撞开了。抬头一看,向来老成的杨忠泽站在门边,脸色都变了。
“雷队,”他喘着气,丢下电话就赶紧跑了过来,“青龙市那边有不得了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