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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芳说你怀孕了,恭喜。”
孙霆均的眼神像是荒芜了似的,曾经灼灼的光辉荡然无存,虽然胡渣被处理的相当干净,可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和我差不多大的他此时此刻就好像有三十好几。
“谢谢。”我喉头一阵火辣,侧身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说:“进来吧。”
孙霆均牵着沈芳进屋,一直到两人坐在沙发上,孙霆均都没有去放开沈芳的手。
我给他们泡了两杯茶,沈芳四处望望问:“他不在家吗?”
我指指楼上:“今天早上起得太早,晚饭之后就上楼睡去了。”
沈芳‘哦’了一声,然后对孙霆均说:“晚上空气好,我去院子里坐会儿。”
我没有阻止她,因为光从沈芳和孙霆均的眼神交汇就能看出来,孙霆均过来是因为有话和我说。
沈芳起身走出去,悄悄把大门关上。
透过沙发对面的落地玻璃,我和孙霆均都能看见沈芳出去后就站在了七八米开外的一颗树下,抱着手机傻傻站着。
“看见了吗?我也是有人爱的。”孙霆均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哈出口气后,语气特稳重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恭喜你。”我向他扬起嘴唇,毫无瑕疵地笑着,好似那天去看他的时候,发生的不愉快从没存在过。
他慢慢地抬起头说:“今天过来,不是来听你讲恭喜的。”
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身体就跟被水泥糊上似的僵在他面前。我的眼神剔向他,以我希望的冷硬口气问:“那你想听什么?”
“今天我只想要你一句话。”
“什么话?”
孙霆均的喉头上下滚动了几次后,他奸佞地问我:“如果哪天路锋的事败露了。作为知情者的你和他,会希望我他妈把所有事都扛下来,还是陪我一起承担?”
这话一出,我浑身的血液就差爆炸了。
因为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孙霆均会问我这个问题。在我的认知中,孙霆均做事虽然有时候不经过大脑,但绝对还算个讲义气的男人。以至于我一直觉得,哪怕孙霆均被抓了,只要他一天不知道自己是被设计了,就绝对会一人承担下来。
可今天他突然这么问我,我除了当场一怔之外,竟说不出一句话。
有了宝宝的我,已变得那么胆怯。
我下意识的抚了下肚子,孙霆均的笑声立即钻进我耳朵,他说:“程乙舒,我知道答案了。其实我早知道答案了。但真的看见你的表情,我的心好痛。这种感觉就像,突然间我什么都不是了,就连你也希望,如果要死就我一人死。你知道这感觉多糟糕吗?在看守所的日子里,几个重刑犯就关在我隔壁。我和他们只有一墙之隔,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吗?他们也是一时冲动杀了人,带着手铐脚镣,男的还好,女的成天就是哭喊,说她不想死。在那样的环境里,你知道我多心虚吗?在里头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万一打群架拘留的日子还没满,我杀人的事就被曝光了,那我是不是也会和那些喊着还不想死的重刑犯一样。”
说着说着,孙霆均的眼睛红了。
和拔苗助长一样的成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人之所以会懂事,会成熟,要么是遇到了某些变故,要么是经受了难以承受的打击,除了快速的成熟和懂事之外别无他法。
现在我眼前的孙霆均就是这样。
在看守所蹲得简直一点锐气都没了。
我难受地咬了下嘴唇,只能说些宽慰的话:“没事的。尸体上不是浇了打量硫酸吗?那些人的指甲毛发和牙齿好像也全被除掉了,哪天就算被挖出来也很难辨别身份不是吗?中国的DNA库根本不完善,库里的资料也只是很小一部分,大部分人的数据都不在库里。所以你得自己忘了这件事,要不然就算你没有进去,也不见得比坐牢枪毙好受。”
孙霆均盯了我许久,忽然浅浅的笑了下,露出了他的虎牙,一下打在我头上说:“你家老程如果听见你说这样的话,会当场打死你吧。”
一度陷入紧张的气氛就这样被孙霆均的一个笑容瓦解。
我憋闷在胸口的那一口气瞬间就散了。
这才是我认识的孙霆均。
笑时会露出俩虎牙的孙霆均。
“不逗你了。”他一下正经地收回笑容,从西装兜里摸出一个红包塞我手里。
我愣住。
低头瞧着被对折的红包,傻傻地问:“好端端给我红包做什么?”
“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的。”孙霆均的大手把我的手包裹起来,令我不得不紧紧地把他给的红包捏在手里。
我感受到了红包的厚度,钱应该不多。
孙霆均很快就收回了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就是担心意外来的太快,万一等不到你生小孩,等不到见到孩子就……”他欲言又止,又是傻傻地对我笑笑,然后又心酸地补上一句:“总之你收下,钱不太多。孙建国的资产都被暂时冻结调查了,以前花的也基本是他的副卡。现在我除了有一套自己名下的房子和车之外,实际上已经快比街上讨饭的还要穷了。程乙舒,红包里只有一千块。可能你看不上,我自己也觉得少了点,你别嫌就好。”
我的眼眶在他笑着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湿润得不行,堆积的泪水在我眼圈里摇摇欲坠。
我一把抹干净,难受得问他:“所以你今天来,真正的原因是想给孩子红包?”
孙霆均点了下头,去拿桌上的茶杯后再不看我。
他低沉地说:“上次你去看我,我那么大声冲你吼,事后我知道你怀孕之后心里都快悔死,所幸那天没把你气伤,所幸孩子好好的。所以一出来,我就把沈芳叫上一块过来了。”
他一口一口喝着茶,捏住茶杯的手却是抖的。他望了望落地窗外的沈芳,更低沉地说:“程乙舒,要是一开始我喜欢她多好?现在我那么穷,也没想好自己以后到底能干什么,就像一滩烂泥一样。反正我的时间是有限的,我想过了,只要她愿意跟着我,我以后就像对你一样对她好。”
我的嘴皮子颤抖得无法控制。
因为好似一切都晚了。
我不觉得孙霆均的浪子回头有多么值得高兴,也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对沈芳好的决定有多么值得祝福。
我所看见的只有悲剧。
孙霆均喝完了那杯茶后,终于把杯子放下,重新看向我。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帮我绾了下散落在耳畔的头发。
哒哒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孙霆均收回了手,我也朝楼梯那瞧了瞧。
阿临穿着睡衣,已经迈到了楼下。
他看见我和孙霆均坐在一块,没有立马朝前走过来,颀长的身影定在了最后一节台阶处,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松垮地挂垂在大腿侧。
阿临朝外头看看,我想他一定看见了沈芳。
当那双阴鹜的眼睛再次移向我们时,他只是客套地说句:“你这小孩儿出来了?什么时候出的?”
孙霆均答:“今天。”
“挺好。什么时候来的?”
“十来分钟前。”
“哦。”阿临迈步走近,走到了沙发的后面,站在我身后一手搭放在我手上说:“这天气外头蚊子多,怎么让老婆在外面喂蚊子?有重要的事说?”
醋意滚滚,哪怕以文质彬彬的模样来掩饰也掩饰不了,反而只会加重。
孙霆均说:“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阿临笑笑:“那既然不重要,说给我听听,聊什么了。”
他的掌温在我头顶变得越来越清晰,像要把我打了个透。
孙霆均作为男人,自然是知道阿临不太高兴了。
他起身要走,阿临却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按了回去,嘴上调笑道:“急什么,再坐一会,怎么看见我就急着走。”
孙霆均不动怒,指了指外头的沈芳:“坐久了,晚上回去得给她涂几次个包,以后你家我不会再来了,我他妈有我自己的日子要过。”
孙霆均这么说,阿临按住他肩膀的手才松开。
他指了指门,逢场作戏地笑着对孙霆均说:“挺好,外头黑咕隆咚,你慢走。”
孙霆均起身离开,在外头对沈芳说了几句话,沈芳指了指门里,看着意思好像是她还没和我说上几句话呢,但孙霆均搂住她的腰,然后就和她一起离开。
阿临去关门后,靠在门上看我:“家里来了客人怎么不叫醒我?”
“你在睡觉我叫醒你干什么?”
“当然是和你一起招待。”阿临笑笑。
很假的笑。
我又气又好笑:“我这大着肚子,还尽胡思乱想。”
他一本正经地说:“大着肚子也长得标致。”他指了指红包:“那小孩儿想认亲戚?里头装的是钱还是情书?拿来我看看。”
走近后我把红包递给他:“你慢慢看去。”
阿临真就一张张扯出来问:“一千块?什么意思?一心一意还是一生一世?”
“他没钱了,这钱是给我们孩子的。”
阿临严肃起来,把钱往掌心甩甩,似乎想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