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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罗峰的半山腰,悬崖之侧,建有楼台亭阁,却不见玉石、木料,均为寒冰打造,且造型精美而晶光闪闪,再有云雾环绕、灵气氤氲,俨然一处仙家的洞天福地。
尤其是楼台,方圆之地,依托峭壁,巧夺天工,取悬空之势,宛如云中楼阁而别具景观。
此时,楼台之上,宾主四人,相对而坐。
客人,自然是无咎与灵儿。而主人,则是冯田,以及他的族叔,一位须发斑白的清癯老者,冯宗。
无咎见到冯田,颇为亲热,不是让对方略尽地主之谊,便是要登门拜访老友。冯田推辞不得,只得带着两位客人来到此处。而冯宗竟然站在洞府门外,似乎已恭候多时。
既然是故人见面,略作寒暄之后,不免要畅谈别情,感慨一番似水流年。
不过,当宾主走到铺着褥子的楼台上坐下,又似乎无话可说。
“无前辈……”
沉闷了片刻,冯宗还是拱了拱手。而话刚出口,便遭致嘲讽——
“狗屁的前辈!”
冯宗的脸色一僵。
他身后的冯田,皱着眉头,咬着嘴角,一声不吭。
有贵客登门拜访,应该在叔侄俩的意料之中。至于后果如何,谁也不知道。而张口便是粗言秽语的客人,却难以想象。
所谓的客人,就坐在对面,相隔仅有丈余远。一个是娇美的仙子,散发着地仙八层的威势,却独自倚着楼台的栏杆而眺望云天,矜持孤傲而又目中无人的模样。一个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无先生,爆了一句粗口之后,竟面带微笑,犹自冲着峭壁张望,闪烁的眼光令人捉摸不透。
没人说话,只有云雾随风弥漫。
许是过于沉闷,终于有人出声——
“这世间,多少前辈高人,满口的天道学说,动辄仁义道德,却干着极其无耻的勾当,非但没有丝毫的羞愧,反而一个个心安理得!我呸,欺世盗名的狗东西!”
骂人呢!
骂谁呢?
冯宗的脸色有些难看,迟疑道:“无……”唯恐遭到无端的辱骂,前辈两字被他强行咽下。
“唤我无先生!”
无咎宣泄了一股无名火,人已恢复常态。他指着峭壁上的两个古体字迹,笑道:“冯长老的洞府,名为云水台,不知有何说法?”
“哦……”
冯宗稍作沉吟,道:“浮生一场空,且守云水梦!”
无咎赞道:“啧啧,好有意境,不愧为仙道高手,修得浮生一场梦……”
冯宗尚未出声,他身后的冯田终于忍耐不住——
“无先生,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般调侃羞辱,欺人太甚……”
“住口……”
“师叔……”
叔侄俩争执起来。
无咎视若未见,自顾说道:“还记得当年元天门的百济峰,扶余殿前,冯长老曾有指教,说我俗念未了,尘缘未断。之后在星云宗的玄武崖下,又帮我捡回一条性命。而冯田老弟,虽然坑我一回,却并未要我性命,至今记忆犹新!”
冯宗止住冯田,尴尬道:“谁能想到一位炼气小辈,竟是隐世的高人呢,只怪我有眼无珠,不免贻笑大方。至于后来的玄武崖,你被玄火门弟子追,身为同门道友而予以救助,乃应有之义!”他缓了一缓,又道:“不过,自从你出现在扎罗峰,我叔侄俩便已知道在劫难逃,也果不其然……”
“师叔,事已至此,又何必委曲求全呢?”
冯田盯着那位无先生,豁出去般道:“我当年没有杀你,并非仁慈,纯属不屑为之。而早知今日,我悔不当初……”
三人的对话,涉及二十多年前的恩怨。
灵儿尚自欣赏着云海的飘渺,不禁回头一瞥而心生好奇。
某位先生,借口拜访,却是算账来了。看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原来也记仇呢!
却见无咎咧嘴一笑,道:“嘿,冯老弟后悔了?而彼时彼刻,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我……”
冯田欲辩无言,旋即哼道:“哼,你是飞仙高人,便是师祖也怕你三分,如今你登门问罪,当真是威风凛凛……”
“唉!”
无咎还想说话,忽而兴致索然般的叹息一声,旋即抓着灵儿的小手,缓缓起身走出了楼台。灵儿不再挣脱,与其并肩而行。而离去之际,他又转过身来。
冯家的叔侄俩,也双双站起,面带愕然,不知所措。
“我这人记仇,却也念旧,此番只为叙旧而来,谁料竟是自讨没趣!”
无咎耸耸肩头,淡然又道:“而瑞祥拿你二人顶罪,我以为必有隐情,如今看来……”
他嘴角一撇,懒得再说,带着灵儿,踏空而去。
楼台之上,冯宗与冯田依然站在原地。看着一双人影消失在云雾之中,叔侄俩感慨莫名。
“他倒是念旧,又将我叔侄,置于何地,否则门主岂肯罢休……”
“师祖所料不差,他今非昔比,恰如凡人的锦衣归来,必然耀武扬威,却境界庸俗而性情无常,喜好自以为是,只需稍加敷衍,我叔侄便可安然无恙!不过,他似有失落。而美人在侧,修为通玄,何故患得患失呢……”
“冯田,你当年为何没有杀他?”
“不屑有之,恻隐有之……”
“你性情孤傲,从不服人,恰逢无咎处处强你一筹,你又何尝不想也有今日呢!”
“师叔……”
“而他故意调侃你我,无非要探听虚实!”
“他已得逞?”
"不管他是否得逞,你我叔侄都无从抉择啊……”
无咎登门拜访,有两个用意。他要找冯宗、冯田算账,弄清楚对方顶罪的缘由;再一个,叙谈旧情,打听元天门,以及瑞祥盘踞在扎罗峰的真实企图。正如所说,他从来没有想过杀人。而简短的交谈与试探之后,他却大失所望。
无情无义,何来叙旧?
何况那对叔侄,乃是瑞祥门下的忠诚弟子。为人操守,可谓一脉相承。既然如此,又何必瞎耽误工夫呢!
无咎带着灵儿,回到了云天台。两人欣赏着风景,说着笑话,又厮守半日,然后一个躲入洞府静修,一个前往传送阵,查看阵法修葺的进境。
所在的洞府,外罩寒冰,洞内却为岩石凿空,嵌有明珠照亮,甚是干燥宽敞。
无咎盘膝坐在兽皮褥子上,白皙的脸庞上现出几分倦态。他舒展腰身,四肢的筋骨顿时发出一阵“劈啪”脆响。
他看着空荡荡的山洞,不禁叹息一声。
唉,修炼也好,逃亡也罢,虽然艰难困苦,却远远不抵与人打交道的心力交瘁。
冯宗、冯田之流,缘分已尽。
瑞祥,老奸巨猾,谨小慎微,他绝不会得罪观海子、或玉神殿。而他无非想要偏安一隅罢了,姑且由他。因为本先生的对手,另有其人……
无咎默然片刻,打出禁制封了洞口,然后翻动手掌,面前多了一把黑色的短剑。他轻轻抓起魔剑而闭上双眼,神识悄然潜入其中。
魔剑中的芥子天地,应为铸剑之初,机缘造化而成,足有数十里方圆。却不再是混乱的情形,而是一片空旷静寂。而空旷的角落中,却聚集着成群的兽魂。
曾经的数千兽魂,仅剩下五、六百之数。
那是相互拼杀、吞噬之后,所幸存的胜者、强者,而彼此之间不再争斗,反倒是呈现出和睦共处的景象。
而兽魂聚集之处,或兽魂环绕之间,一团黑白闪烁的光芒,静静悬在半空。乍一见便如月亏月盈的交替更迭,煞是诡异,却又散发着莫名的森然威势,令人望而生畏。
幽荧与烛照的合体,究竟又是怎样的一个怪物?
相隔甚远的另一个角落里,蜷缩着三道人影,似乎在窃窃私语,神色各异……
无咎放下魔剑,慢慢睁开双眼。
修炼至今,《太阴灵经》略有心得。他很想依照《太阴灵经》的口诀,尝试一二,又怕惹出纰漏,致使圣兽之魂再次逃脱。而收拾不了兽魂,便也收拾不了龙鹊。如此投鼠忌器,魔剑的威力亦将大打折扣。
总要尝试一回,否则封禁了一群兽魂,即便是阴阳圣兽,又能如何?
无咎稍作迟疑,再次闭上双眼。
少顷,他的身上突然闪过一层金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有人大喊——
“无咎……”
雾蒙蒙的所在,一道金色的人影凭空闪现,旋即化作无咎的模样,却赤着身子,手舞足蹈,很是忙乱窘迫。不过瞬间,一层法力衍变的长衫披在身上,倒也栩栩如生。他上下打量,暗暗松了口气。
他的本尊元神,从未离体,如今修至飞仙,乃是初次尝试元神出窍。虽然吉凶未卜,而他依然要冒险一回。
而他刚刚现身,已被察觉。
三道人影疾驰而来,转瞬摆开阵势而杀气腾腾。
尤其那金色的人影,挥舞着金色的刀光,脸上带着惊喜,难以置信道:“你竟敢以元神之体到此,好大的胆子,本尊叫你有来无回,哈哈!”
他一边大笑,一边与左右示意——
“钟家兄弟,且助我一臂之力。只要杀了他,我便将他的魔剑与圣兽之魂送给两位!”
另外两道人影,正是钟灵子与钟尺,却并未回应,而是离地悬空,默默盯着十余丈外的元神之体。
而无咎初次踏入魔剑,难免不适,忙乱过后,已渐趋镇定。他双脚落地,踏着实在,心下稍安,后退两步,呲牙咧嘴道——
“嘿,大言不惭!这是我的地盘,岂容他人猖狂!”
话虽如此,他凝神远眺。
远处的兽魂,并无动静……
龙鹊却更加嚣张,挥舞金刀,步步紧逼,有恃无恐道:“哈哈,你敢在我的龙舞谷撒野,我便在你的地盘杀了你。这便是一报还一报,吃我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