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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夜下,断崖上。
向荣与勾俊已从远处赶到近前,同时祭出剑光。
三、五十丈外,一道身影伫立崖边,好像已是穷途末路,独然惶惶而踯躅不安。
有人说,富贵大致相同,苦痛各有迥异。
而对于无咎来说,痛苦中的绝望没有什么两样。即便遭遇的绝境,也都大致相仿。不是被追杀,就是被围攻,最终要么跳崖,要么投河。
能否换个法子,好叫人少些窘迫而多些从容?
不过,当再次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刻,或生或死,不由选择。
无咎面向黑暗与深渊,身子佝偻着、颤抖着,脸上的神情扭曲着。
这条路如此艰难,我却始终坦然面对。本以为适者生存,谁料到头来还是陷入绝境!
天地之大,何处才能安身?
且将悲愤化利剑,霹雳一声破长空,春花秋梦随风舞,清月孤星几多情。呵呵……
不过闪念之间,他忽而咧嘴一笑,神情中闪过一丝疯狂,旋即直起腰身。与此瞬间,其焦灼的乱发根根竖起,始终萦绕不去的黑气,倏然没入眉宇间而消失无踪。随之刹那,体内犹在碰撞的激流像是突然寻到了决口,迫不及待冲破禁锢,迅疾涌向四肢百骸,强劲的力道充斥全身。
便于此刻,两道剑光呼啸而至。
无咎没有回头,便如身后长了眼睛,远近四周的动静,竟然看的一清二楚。他适时紧走两步,临渊在即,足尖用力一踏,突然挺身纵向夜空。
这一纵,竟达四、五丈之远。
而飞剑更快,疾若流星。
他去势已尽,无从躲避,却不管不顾,冲着身后挥臂横扫。而尚未触及袭来的飞剑,便有一道若有若无的黑光从掌心闪出。
“砰、砰”
黑光一闪即逝,却有一道无形的杀气随之劈向夜空。紧接着连声闷响,那两道势不可挡的剑光竟被磕飞了出去。而紧随其后的向荣与勾俊才将离地蹿起,便已被狂乱的气机挡住了去路。二人被迫收起飞剑,匆匆返身落回原地。
无咎却是借助攻势的余威,身形再起,直去七八丈,竟凌空虚渡,堪堪落在对面的山峰之上。而其双脚才将着地,忽又轻轻飘起,一时无从适应,随即横摔了出去。他接连翻了两个跟头,这才狼狈翻身坐着,低头打量之际,暗暗诧异不已。
方才真要飞向夜空,踏入永恒?
那只是一种自我安慰,无非是想着替自己留下一具全尸。但若冲到了对面的半山腰,或许捡得性命也犹未可知。而在两个羽士高手的合击之下,最终的情形可想而知!
不过,便在阻挡飞剑之际,本以为要就此折去一条手臂……
无咎看着完好无损的右臂,握了握拳头,再挥出手掌虚劈了下,并无异常。
不对呀,那若有若无的黑光从何而来,莫非眼花了?
所在的山峰,同样是处断崖,四周云雾弥漫,远处晦暗幽深;对面崖上的向荣与勾俊已落下身形,正愕然相望。还有天上弯月如钩,星光寂寥……
无咎的眼光转了一圈,再次落在手臂上。
满是血污的手臂,像根黝黑的柴火棒子,而握拳伸掌之间,却能清晰感受到强劲的力道在筋骨、肌肤中缓缓涌动。再由手臂看向体内,那数度撞击奔腾的激流已然沉入下腹,并自成一团漩涡,犹在旋转,并化作无数道清微的细流,源源不断涌向四肢百骸。
而曾经的禁锢与束缚,尽数不见了踪影。依稀仿佛之中,好像与那道诡异的黑光有关,在它击退飞剑的刹那,带着莫名的气机倏然回归,随即冲破了体内的所有壁垒。至于真相又是如何,却无从知晓!
一阵夜风吹来,有人大声叫喊:“两位道兄,还不杀了那小子……”
对面崖上,多了一人。
那是才将赶到的木申,来不及歇息,便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冲着这边大呼小叫。而向荣与勾俊不予理会,两人似在窃窃私语。他凝神片刻,又是诧异:“如此深沟险壑,那小子是如何过去的?”
无咎抬眼一瞥,随声哼道:“还用问吗,肯定是飞过来的喽……”
飞,他喜欢这个字眼,意味着海阔天空,意味着无拘无束的自在。既然弄不清自身的状况,懒得多想,只要两脚还能动弹,继续跑路要紧。
而随着心念微动,身子竟然缓缓离地。他趁势落下双脚站稳了,两眼中惊奇不已。虽说自己显得瘦弱,好歹也有一百多斤呢,如今竟然轻如柳絮,那浑身上下的骨肉又去了哪里?
他忙抬脚踩了踩,脚下有力,且很实在,似乎从前的沉重又回来了。而只要稍稍凝神,腹内的漩涡中便会有莫名的力道充斥全身。那种飘飘欲仙的轻盈,给人一种踏风而行的冲动!
“哼!又在虚张声势……”
木申的修为要远逊于向荣与勾俊,这才晚到一步,见无咎就在十余丈外,便想追过去,奈何断崖挡路,只得求助于两位老管事。而他等待之际,忍不住出言嘲讽,却又意外道:“你……竟然懂得御风之术?”
那小子不要说修为,便是连灵根都没有。而月光之下看得清楚,他方才的飘逸举止竟与往日迥异?须知凡人经脉沉浑,浊气太重;修士则脱胎换骨,体内自成天地。两者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而联想到之前的种种怪异,则不能不叫人有所猜疑!
无咎还在体会着体内的变化,闻声心思一动。我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修炼都不能够,又如何懂得御风术,应该都是那把短剑所化的黑气在作祟。
他如此想着,嘴里却说:“我天赋异禀,岂能被你窥破端倪!”
他抬头挺胸,光溜溜的身子在夜风中站得笔直,颇有几分卓然不群的气势,接着挑衅道:“木申,何不再战一场,我尚有无敌招数等着消遣你,哼哼……”
什么无敌招数,还不就是那令人深恶痛绝的一招又一招。而彼此相隔十余丈,又如何再战?
木申气短,怒道:“你……”
无咎下巴一抬:“我专打天下不平,教训修士中的败类……”
木申哼了声,转身催促:“两位道兄……”
无咎临渊而立,有恃无恐道:“你那两位道兄,也不是好东西!”他总算是逮到了宣泄的时机,只管骂个痛快:“向荣,你诺大年纪,却利欲熏心,竟干起偷窃勾当,正应了那句俗话,老而不死是为贼!我呸……”他想起初到玉井峰的狼狈,以及遭受的非难,禁不住啐了一口,又道:“你与勾俊联手伤了紫烟,如今又要杀我,累累恶行,罪不容赦。本人就在此处,还不过来受死……”
而这边话语声未落,对面崖上有人拔地而起。
无咎正自傲然而立,并慨然有声,忽而闭上嘴巴,并瞪大了双眼。
向荣已蹿到了半空中,势头将弱,抬手抛出飞剑,顺势脚下一踩而猛然借力,径直奔着这边扑来。而他手犹不作罢,再次抬手祭出一张符箓。与之瞬间,符箓在夜色中炸开一团火光,倏然化作一道利箭破空呼啸。
勾俊不甘落后,如法相仿。而他人在半途,回手掷出一根树藤般的绳索,竟是扯起了木申,两人一同横跨深渊飞驰而来。
呦,还真的过来了!
无咎惊嘘了声,不作迟疑,转身就跑。曾经的正气凛然,顿时荡然无存。只有一个光着四肢的身影,在夜色中蹦蹿跳跃。
话说得再是痛快,无非口舌之利。真的要与三位修士较量,眼下还是免了吧!
他一步三四丈,再又五六丈,身形快若风影,顺着峰顶直奔山下跑去。而身后的利箭犹在呼啸,威势惊人。他急忙甩动手臂,只想着再次使出那诡异的黑光加以阻挡,而任凭两手舞成成车轮,也没察觉有何动静。
眨眼之间,利箭的锋芒已近在咫尺。
无咎根本不及躲避,惊骇之下,只觉着腹中的漩涡骤然加快,无数细流奔涌而出,并瞬间灌注四肢百骸。而其才有察觉,趁机脚下用力,猛地往前一窜,七八丈倏忽即过,堪堪躲过了利箭的必杀一击。他却无暇侥幸,双足连踏,腾空越过一片树丛,飞也般直奔山下冲去。
此时,三道人影相继落地。
那方才叫嚣挑衅之人,已跑个没影……
其中的向荣不待站稳,怒目愕然。少顷,他疾行几步,挥臂轻招,一张兽皮落在手中。灵箭符箓,威力不俗,却受限于法力与神识的驱使,超出百丈之外,便难以自如。也就是说,那个小子在眨眼间便已逃出了百丈之外。而即使羽士的九层修为,也不过如此。而他只是一个凡人……
木申却是早有所料,哼了声:“莫要被那小子的书生外表给骗了,他就是一个波皮无赖,只因身藏异宝,才屡屡化险为夷。以我三人之力,不愁对付不了他!”
向荣听到“异宝”二字,神色微微一振。他与身旁的勾俊点头示意,随即并肩往前冲去。
木申稍稍缓了口气,又禁不住咬牙切齿。
小子,不仅是我要杀你,便是我那个玄玉师父也容不下你。任凭上天入地,这回都跑不了你……